婆婆停止了呼吸,屋子里的人却忙起来了,又是打电话叫仵作,又是叫亲戚,三叔和三婶急匆匆地赶来,一进门就说:“嫂子怎么了?怎么这么快?人家都去医院住几天就好了,咱怎么是这样的结果?”三婶说着便哽咽起来:“嫂子这么好的人说走就走了,真叫人接受不了。”
过了不久,仵作来了。我们紧张地问他该做些什么?他很淡定地说:“别着急,咱慢慢来。先去忙送老衣,就到镇买吧”。亲戚们对公公说:“那就让孩子们去买吧。”公公点点头。我们便驱车到镇上购买,在寿衣店挑挑拣拣,把婆婆的寿衣和需要给亲戚本家破的白布一并购了回来,不知不觉差不多挑了俩小时。我们往家里回,正当我们的车向婆婆家的胡同里拐的时候,车灯正好照在我老公的后身,他已经到婆婆的大门口了,我生怕他扛不住婆婆躺在炕上的场面,车还没停稳,我就迫不及地往家里跑,不愿看到的一幕已经展现在我眼前:老公跪在炉前,抱着婆婆的尸体失声痛哭,舅舅和两个姨姨使劲拉他,可是一切都无济于事,老公已经克制不住自己,更何况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出车前是吃上妈妈做的饭走的,一天时间就和妈妈阴阳相隔,怎能不痛心呢?我哭着过去,舅舅和姨姨们都转过身去,我先捂住老公的嘴,说:“咱现在不能哭,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去做。有仵作在这,做完事再哭。”便把他拉了起来。(因为其他原因,我回了一趟家。)
当我再次返回婆婆家的时候,只见哥嫂再院子里站着,正想问问,就听见家里有人说:“让~~来了做吧。”我一听,连忙应到:“我来了,我来做。”原来是仵作要给婆婆穿衣服了,需要给她剪剪指甲。我拿起剪刀,一根一根慢慢剪,剪完后,又和老公、仵作一起给婆婆穿好衣服,仵作轻轻地说:“~~,给你妈梳梳头,咱给戴上帽子。”我一一照做。一切就绪了,仵作招呼所有人把婆婆抬到堂屋。
停放好了,短暂的鞭炮响过之后,我的心这才醒,婆婆就这么走了,一句话也没留下。站在婆婆的遗体旁边,我思绪万千:我和婆婆相处快二十年了,我们婆媳就母女一样,婆婆没有女儿,拿我就向亲生女儿一样对待,我也没有什么脾气,有什么说什么,从不藏着掖着,遇到什么事都要和婆婆念叨念叨,婆婆说什么我从来没有犟过嘴。婆婆给我看孩子更是上心,哪个孩子都是小心呵护,我的大女儿刚出生,也许是自己跟前没有闺女吧,婆婆那个高兴劲儿,连晚上睡觉都能笑醒,那么冷的天(姑娘是农历8月22出生,那年闰4月,雪下得特别早,所以天特别冷。)每天把我那屋的火烧的很旺,生怕我们娘俩冷。每天做饭,熬粥伺候我坐月子,姑娘的衣服尿布从来没有堆积过一次,做完这些就抱孩子,一刻也不闲着……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在我困难时帮我拿主意了,再也没有人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听我发牢骚了,再也没有人在我高兴的时候和我一起分享了…………想着想着,我不由得“呜呜”地哭起来,老公看见了,连忙过来劝我别哭了,这一劝不要紧,一下子把我的感情的闸门打开了,越发控制不住了,一个人在那“哇(⊙o⊙)哇哇”大声哭开了,并且越哭越有劲,谁都劝不住,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我慢慢停住了哭声,反正我的头空着疼了好几天。
按照习俗,人死后要在家里停七天。第二天,仵作给我们安排请阴阳先生和买棺木。现在的仵作都有自己的团队,全是一条龙服务,出多高价位服务项目不一样。接下来便是砌坟墓一系列琐碎事儿。公公负责给外村的亲戚打电话,我忙完回来,正好看见他给他弟弟打电话,铃声响过,那头说了一声:“哥,”公公这边已经泣不成声“弟……你嫂子……昨天晚上……走……”二姑过去把手机给他夺了:“别打了!”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已经哭成一团,看着悲伤欲绝的公公,我才真正领悟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的深刻含义”。
一直到了第六天上午九点开始往外面移棺木(移材,咱们这的习俗是提前移材,第二天出殡。自从婆婆的棺木移出来之后,到第二天起灵,老公一步都没有离开过,他为自己没能见上妈妈最后一面感到深深的愧疚),下午把灵棚搭好了之后,我望着婆婆的遗像,和婆婆相处的时光就这么结束了,那感人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再次涌上心头:婆婆是一个勤劳善良、勤俭节约的人,无论是亲戚朋友,还是本家邻居,没有一个人说婆婆半个不字。婆婆话不多,但给我们留下的事却不少。她每年都要自己做许多瓶装的酸菜,味道十分地道,所以找她要的人很多,周围邻居有好几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小媳妇,都做不出这味道,哪家想吃酸菜面了,就去找婆婆要,婆婆总是什么话也不说,拿出来让她去炒,人家说句客气话,婆婆会觉得不好意思,忸怩地说:“什么值钱的东西?尽管吃就行了。”婆婆衣着朴素,我给她买件衣服,她总是说:“给我买这干嘛,花些冤枉钱,你们还有大事要办。(指我们买房子)。”即使给她买上,也舍不得穿,只有在出门的时候才换上…………
婆婆是一个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人,老天有眼,非常眷顾我,短短几年我经历的比别人一辈子经历的事都多,单说2015年前半年,我爸被确诊喷门癌晚期,我妈在我们和我爸去住院的时候,往地担粪,把腰扭伤,躺在床上不能动了,我们回来后,一个病人伺候成了两个,把我家打扮得花生生的,告诉你,这还不算,我妈她很会看人物下菜碟,我在家的时候可乖了,让她怎么她就怎么。只要换我姐或我妹,就开始唱戏了,这也不对,那也不好,我妹妹和她说:“妈,你好好养养,别乱动,人家都伺候病人是一个,我们是两个。你养好伤能自己照顾好自己是我们的福气,咱别一个仨月躺成俩仨月。”老人家就不听,不到两个月,非得下地,你下地运动运动可以呀,但是人老人家不干,猛地坐起来,使劲儿甩腿,完了,好事来了,髋关节骨折,需要住院做手术,花钱咱先不说,我还有个身患癌症的爹在床上躺着呢呀,我的妈。爹需要伺候,妈需要照顾,忙得我焦头烂额。我妈住院了,我跟着照顾,别人的话她不听。手术前五天我一个人伺候,临做手术前一天下午,我给老公打电话,老公应声而到。妈妈做完手术第三天,老公接了个电话,是婆婆打来的,问老公为什么这几天没有去吃饭(因为我不在家,老公和孩子有时候就在婆婆那吃饭,有时婆婆也打电话叫他们去吃)。老公说:“~~她妈做手术她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我就也来医院了和她一起照顾她妈了。”那头传来婆婆亲切的话:“哦,知道了,那行,你安心和她照顾人家妈妈,家里你就放心吧。什么也事也没有。”听着听着我的眼泪不由得流了下来,多么善解人意的婆婆,一个女人一辈子能遇上个这样的婆婆,那是几千年修来的福分。
此时此刻,站在婆婆的遗像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婆婆,这是儿媳最后一次和你近距离接触,明天你就要驾鹤西去,从此以后我们阴阳相隔,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我还有许多话要说给你听,还有许多事要你帮我拿主意;孩子们你都看大了,却没有看到他们成功的那一刻,那一刻多么希望你能在场;还有许多的生活阅历需要你给予,还有……婆婆,我的话你能听见吗?希望你明天西去的路上一路顺风,在天堂没有痛苦,“你走后的天空一直下着雨,带上你心爱的油纸伞,妈妈你要保重自己,累了就好好休息……”这首歌在我耳边响起,才知道乐队来了,又去忙别的事儿了……
此刻我只想大声说一句:婆婆,儿媳好想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