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众号 | 时光小麦部
作者 | 麦子
01
是的，我常常，常常在想，什么东西能给人绝对的安全感？
是父母的怀抱，一个靠谱男人的臂膀，还是北京三环的房子，到手的月薪过万，是耳朵里插着的耳机，还是进家门前在车里的沉思留白。
这些可能对你有安全感，却对他没有安全感，在此时有安全感，在彼时却没有安全感。
可有一个3平米见方，物理空间很小的地方，却装载了很多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比如笑颜、比如蹙眉、比如眼泪、比如空洞。
戈叶底说，一幢房子里最有用的就是厕所。我不知道，他所说的有用指哪一方面，但我知道，厕所真的不只一个用处。
当然，最基本的用处你们都知道了，可我却想说说不一样的。
02
旋钮向上轻轻一抬，便这么轻易地隔绝了外面的世界，除了不幸遇到的猥琐者，不会有人来干扰你这三五分钟的清静。
之前看过一个数据分析，论广大人民的自拍圣地，我以为是高大上的旅游景点，是姐妹喝下午茶闲适惬意之时。
可没想到却是很多人不曾入眼的地方，不是很多人在一起的时候，而是一个人在的时候。
是在厕所，一个除了解决生理问题似乎没有什么用的地方，也正因为没有什么用，很多人在聊赖之时，掏出相机，将摄像头对准自己。
因为那一层隔板，便可以随意摆出各式表情，各式的手势动作，拍完后，看自己的样子，然后手指滑向下方的删除按钮，一张张灭迹。
除去自拍，你在厕所聊不能在外面聊的天，在厕所回复不能被别人看到的求职消息，在厕所翻看只能自己看的信息记录。
然后连同冲水的声音一同消除，将旋钮向下一拉，走出这小小空间，再做回自己，却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03
厕所像一个很能隐藏秘密的地方。
现代的谍战剧，犯罪片，贩毒片，不管是在家里、在机场、在商场，全都是一个套路，好吗？
警察叔叔根本不用太费心，直接去厕所里找，什么芯片、毒粉、你看见的看不见的，都去厕所的各个角落里查，绝对没差。
想找犯罪分子藏身之地，盯住从厕所出来的人，千万不要换个装，你就认不出来了？
04
还有很多不能说的话，不可表达的情绪。
蜜语甜言，可以说给他的左耳听，无可奈何，故作坚强却要说给厕所听。
在医院待过多个一小阵子，如果但凡现在心里觉得幸福知足，将一些敏感比较不满足的心态渐渐磨平，或许都得益于在医院的时刻。
你总在抱怨自己没有金钱没有爱情，直到有一天，你遇到了一个没有健康的人，在医院。
他可能刚刚头破血流地被抬进急救室，他可能被一种病痛折磨十几年。
可能我又听到了隔壁房子新一轮的哭泣声，可能我又听到了刚做完手术压抑的不想被亲人感受到的隐忍的哼哼。
我隔壁的床铺曾住着一位已经五十岁的中年人，我刚做完手术的第一天，他搬进来，只有他的妻子陪着他。
他的妻子，脸已经被操劳挤得有些褶皱了，皮肤黄黑，不是天生肤色，一看就是被岁月一帧帧打磨过的痕迹。
可黄黑的脸，对着我们时，却咧开如太阳一般的笑容，不是正午时分灿烂的需要让人挡住眼睛的光芒，是渐入黄昏时那种沉静的微笑，又带着一丝淳朴。
她说他们从贵阳来，这边医疗条件好，就带他来看看，几年前腿就不舒服了，一直忍着，让他看不看，结果拖到现在。
她说他这人天生就是为别人着想的命，早先合伙做生意，借给别人钱，生意失败，99年十几万的钱愣是没催债，都是同乡，挂不住面子要。
她还说自己的丈夫除了这个腿病，心脏也不太好，反正一个个看吧。亏得家里还有个我，有时候自己腰也疼，不过还不大碍事。
她轻轻地将往事和盘讲出，没有一点伤春悲秋，没有一点时运不济，笑着，将这些艰难往事娓娓道来，似在说着别人的故事，她还在笑着，可这笑，却在我心里加了几斤砝码。
05
切如往常，我慢慢可以开始下地走路，在楼道里撑着扶手慢慢挪动。
那一天，她丈夫做手术的前一天，在厕所边，我听到了她打电话的声音，可能是和子女在说话吧。
她说：“我和你爸在这边都安顿好了，明天就手术了，早上人家让我们交手术费，还差一万块钱，周围亲戚朋友都借遍了，我再想想办法，想想办法，你也看看，怎么着咱们也要把这个手术做了。”
我听见她的声音已经带着咽哽，像有人用手抓住她的咽喉一般，无法上下，说完那句，她没有再说话，应该是赶忙挂断了电话。
隐隐的啜泣开始慢慢传来，后来慢慢带着点止不住的气息，深重地可以感受到她胸口的起伏，仍不是嚎啕般地暴雨，是再也忍不住的宣泄，然后，慢慢地，声音小了下去，间带着吸鼻子的声音。
我向前挪动，不忍她出来时，被人看见她只想自己发泄的一面。
回到病房，她将已经打好的热水搁在丈夫旁边的小桌上，不仔细看，甚至都看不见她眼睛里爬出来的红色血丝，她静静地微笑地和他说：“刚交了手术费，你今天好好休息，等明天做完手术，好了，咱就可以回家了”
在小小的厕所，她完成了自己一个人的挣扎，也谢谢那里，让她有一处可以喘息的地方。
06
在厕所的三五分钟，就像是给自己找了三五分钟逃离外界的时间，我可以理所当然地什么都不想，也可以理所当然地想到一切，可以将大脑放映成一张白纸，也可以想到宇宙混沌之初。
在公共空间生活时，厕所变成一个无限包容的场所，因其随处可见，无处不包容的特性，几平米施展不开拳脚的空间，却让心灵的拳脚尽数释放。
我特别理解那些将厕所当作人生短暂避难所的人，甚至越来越理解一切人的一切选择，在哪里都是人的空间，厕所成为最后的自留地，收留自我的最后一丝尊严。
网友曾说：
说来惭愧，在公司压力大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往卫生间最里面一间跑，蹲在墙角猛吸烟，出来洗把脸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在厕所，哭的时候冲水就没有人可以听见自己在哭。
在格子间工作的时候最喜欢去厕所，把门一关，就是自己的天地。有时就站在逼仄的空间中央，呆呆站上几分钟。
仅这几分钟，却足够充上很多正能量，继续工作每一个8小时，且不止。
每个人的生活不可能永远都装饰地如朋友圈一般，将世上所有美好的词汇添杂在一起，怕都组合不出那美好的模样。
一个很不起眼的地方，不起眼的东西，却可以收取你的另一面、泪水、欢笑、哀伤，并且从不对外诉说，按下后冲出的水将这些情绪一并吞下，从不饱腹。
当然，人有三急，从最粗浅的功能说起，也足够让绝大多数人得到满满的安全感。
和舍友出门时，每去一个地方，先看的不是美食美景，总会不自觉地判断这附近有没有厕所，看到了，才可以安心地做其他事情。
睡觉熄灯前，一定要去一趟厕所，如果不去，左右折腾十几分钟，最后还是要去了，才能安心睡下。
能让人安心的东西、能让人不担心外界眼光的东西、能让人偶尔释放的东西，能让人肆无忌惮的东西，就是我所谓的安全感。
粗鄙地聊了众人认为粗鄙的东西，俗，但可耐，这就是我眼中的厕所，你眼中的呢？你蹲过什么样的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