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语文学科里面,我只能透过语文看事物,有时候很无奈,窗口决定了你能看到什么?就比如杜甫,“诗圣”,写出了“诗史”。我们从杜甫的诗中看到的永远只是他的一面,他那忧国忧民,他那无比高傲的远大志向,联系现实,他可能过得很糟糕。
他在安史之乱前夕当上了一个管理武器仓库的小官,有工作了,他想起他的家人了,回家探亲去吧。可是,这一路上并非是一路太平,路上的饥民,残破的景象,还有骊山上的缓歌慢舞,都让他感慨万千,虽然是工作,但是这工作哪能实现他的抱负。
《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节选的这一部分是他的志向表述,志向之大让人觉得可笑,你都这么大把年纪了,竟然做了一个小官,还大言不惭地申说志向。意义在哪里?我想这正是文学上杜甫的意义吧。
“杜陵有布衣,老大意转拙。许身一何愚,窃比稷与契。”杜陵地方,有我这么个布衣,年纪越大,反而越发不合时宜。杜甫也没有大言不惭地说出自己的志向,用“拙”“愚”说出了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但是,还是想当“稷与契”,只能把这个志向藏在心间,“窃”。一个人会沉沦,终究会沉沦,但是,生而为人,不甘沉沦一定是一个姿态,也许,别人会嘲笑这个梦想,只有自己知道,这个梦想对于自己的价值,有了这个梦想才是自己。
“居然成濩落,白首甘契阔。盖棺事则已,此志常觊豁。”这种想法竟然不合实际,落得个到处碰壁,头都白了,却甘愿辛辛苦苦,不肯休息。有一天盖上棺材,这事便无法再提,只要还没有咽气,志向就不能转移。这种不切实际是自己的势力与梦想的不匹配,自己的家族已经不算显赫,勉强能装个门面吧,自己干不成多少事,因为自己找不到那个梦中的舞台。而且现在是什么年代,杨国忠当道的年代,“我”又不会巴结讨好,而且这也有违我的志向啊,我死心了吗?我不知怎么就是还怀着这个志向,我从小的教育就是这样,不知道怎么改?能改吗?不能啊!一种文化塑造了我,我也只能如此了。我死了也就不会为志向不能实现而痛苦了。
“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我自小接受儒家思想教育,一颗仁心,常怀,为此,我常常焦虑老百姓的生活,看到他们过得不好,我内心心急如焚,实际上我可能比他们好不到哪去。
“取笑同学翁,浩歌弥激烈。”因此,常常遭受同辈的老先生耻笑,但是,这不正是对我的嘉奖吗?我变得更加激昂慷慨,“虽千万人吾往矣”,这不正是我接受的教育吗?文化往往让人变得不一样,与周围人区别开来,周围人要么是沉默的大多数,要么是无为之恶,现在,周围的恶可能更多一点。
“非无江海志,萧洒送日月。生逢尧舜君,不忍便永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个社会明明已经危机四伏了,我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当今的皇上可曾经开创过开元盛世啊,现在虽然状况不太好,但是,他有可能变好,因为,他曾经那么优秀过。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怎么会放弃呢?我不忍心归隐啊!
“当今廊庙具,构厦岂云缺。葵藿倾太阳,物性固莫夺。”如今的朝廷上,有的是栋梁之材,要建造大厦,难道还缺少我这块料?可是连葵藿的叶子都朝着太阳,我这忠诚的天性,又怎能轻易改掉!我知道,我没有那么重要,可是为国家服务,那不是我的志向吗?我只能如此,我不能干别的,因为那不是我。
“顾惟蝼蚁辈,但自求其穴。胡为慕大鲸,辄拟偃溟渤。”回头一想,那些蚂蚁般的小人,只为谋求舒适的小窝,整天钻营。我为什么要羡慕百丈长鲸,常想在大海里纵横驰骋?我这一辈子受够了蝇营狗苟的生活了,我觉得人活得太没意思了,我知道我羡慕百丈巨鲸,不是一定要成为他,三不朽“立言立德立功”总得占一样嘛。
“以兹悟生理,独耻事干谒。兀兀遂至今,忍为尘埃没。”偏偏不肯去巴结权贵,因此便耽误了自己的营生。到现在还穷困潦倒,怎忍心埋没在灰尘之中?有了理想,总得照顾现实吧,我常常是不能把灵与肉融合在一起,现在只能穷困潦倒,被尘埃埋没。理想的价值又有几何?
“终愧巢与由,未能易其节。沉饮聊自遣,放歌颇愁绝。”没有像许由、巢父那样飘然世外,实在惭愧,虽然惭愧,却不愿改变我的操行。还有什么办法呢?只好喝几杯酒排遣烦闷,作几首诗放声高唱,破除忧愤。
我知道,我不会像许由他们那样隐居世外,我只能在这尘世中实现我的价值,可是,天知道这有多难,我不合时宜,也许我有错,但是我改不了了,也许这个时代有问题,但是我能做什么?我能做的太少了,写写诗歌,实在不济,喝喝酒吧。
《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节选)押的韵也很有特点,最开始是“拙(zhuo)”“阔(kuo)”“豁(huo)”,这韵读起来,从口型上来讲,竟是那么的旷达,不在乎。一个人有梦想,自然天不怕地不怕。可是,接下来的韵,“热(re)”“烈(lie)”,口中堵塞,心中明显愤愤不平。后面的“月yue”“诀jue”“缺que”“夺duo”“穴xue”“渤bo”“谒ye”“没mo”“节jie”“绝jue”,诗中的韵律必得阻隔,只有语音的阻隔,才能带来感情的沉思,杜甫通过形式表达了他的感情。
我们只是通过一首诗看见杜甫,也许这个杜甫不是杜甫的完整形象,甚至这个杜甫不值一提,也许吧,也许我根本就是瞎扯。别把诗歌当回事,有人说,南明教育其实一直在疗愈所有人,是吧,文字对于我们的意义是什么?有多大?我沉思着,这一定不是我的全部,他只是我认识世界的一个方式,仅此而已,我必须长得高大全,才能立此天地。这些文字能塑造我,但我不希望他把我定型,我有自己的风格,随心所欲不逾矩,我能逃离文字的塑造吗?不能,这是我的局限,也是我能活下去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