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扶贫路上

      最近,精准扶贫活动在全国上下如火如荼地展开,而我却总认为那是国家干部和公务员的事,与我们教师没有半毛钱关系。不料,昨天学校召开紧急会议,号召全体教师深入贫困学生家庭,调查宣讲扶贫政策,参与扶贫活动!

      我的扶贫对象是浩浩,医生诊断他为多动症,自控能力差,智力低下,属于弱智学生!我已经教了他一年了,平时上课,他不是自顾自地玩,就是肆无忌惮地大声喧哗,考试成绩一般是个位数!听说,他家住在梅龙山脚下,路途遥远且不好走!

        会议一结束,我们就驱车前往浩浩家!车沿着狭窄的水泥路行驶了十几里,经过一个偌大的水库就拐进一条蜿蜒的山道!头顶骄阳似火,顺着弯弯曲曲的泥泞小道望去,高峻的梅龙山横亘眼前,山峰连绵起伏,山上松杉葱郁!在山脚丛林中掩映着一座低矮的房子,我不由得想起唐代诗人常建的诗句: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这真是人迹罕至的地方!

    车子一颠一簸在山道上跋涉,好不容易才到达屋房前!这是三间低矮简陋的平房,没有任何装饰。车刚停稳,狗吠声,鸡鸭“格格”、“嘎嘎”的声音一齐响起,它们好似对陌生人的到来很警惕!两位精瘦的老人出来呵斥住狗,把我们领进门,热情地泡茶,邀请我们分享自家种的西瓜!浩浩同学本来坐在地下玩板,见我们到来站在爷爷身旁傻傻地笑!屋子狭小,陈设简单,一张老式桌子,一张凉床,一部17英寸的老式电视机,简单的锅碗瓢盆,如此而已!老人是浩浩的爷爷奶奶,虽然年老体衰,却开朗乐观且健谈!听奶奶说,浩浩妈妈生了三个小孩:一个弱智;一个先天性心脏病;一个还在襁褓中,一家人靠浩浩爸爸打工勉强维持生活!

      在交谈中,浩浩奶奶一次又一次握紧我们的手,千恩万谢地说:“你们费心了,我孙回来说老师对他好,对全班学生都好,专门给他们烧茶,给他们泡药……”浩浩奶奶如数家珍地点出了我们为学生所做的一切!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都讲得那么真切,那么动情!听着,听着,我惊呆了:谁说他弱智?他分明都懂还转述得这么清楚!一个平时看似不听指挥,弱智的学生竟然能明辨出老师为他们所做的一切,能感受老师对他们的爱!这恐怕是那些看似高智商的孩子都难以领悟到的!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课间活动,他跑到我办公室怯怯地说:“老师,同学们不喜欢我!”我惊问:“你怎么知道?”他用手摸摸大脑勺,吞吞吐吐地说:“我知——道——,他们——认为——我——傻——”我心一阵猛揪,鼻子陡然一酸!多可怜的孩子啊,他也敏感自卑!我把他紧紧地拥入怀中以示安慰,好像是自己的孩子受了委屈一样心疼!从此我特别关照这个孩子,我想上帝已经对他不公平了,我得加倍宠爱他!我知道学习不能对他提过高要求,只希望他在集体中快乐成长!他一有进步我就表扬他,奖他糖啊,本子啊;他不会整理课桌我不厌其烦地督促他,帮他一起整理;冷了不知道加衣服我时时提醒……虽然他的成绩没有多大起色,但我感觉到他从心底散发出的洋溢在脸上的笑容!他也慢慢地上课能安定下来,有时也会回答问题了……

        “老师,你们为孩子费心了,这只药鸡,这些土鸡蛋送给你们补补身子……”我正在沉思时,他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一大袋鸡蛋和一只土鸡放在我们面前!刚才听奶奶讲学校的事,我已经感慨万千了,现在看奶奶这么客气,我们更是不知所措,只觉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我被一个弱智的孩子竟能体会老师的良苦用心所感动,我被家长如此纯朴热情所感动,这种感动久违了!记得曾经送孩子去医院看病,家长见面时不是说辛苦老师了,而是追究这是谁的责任;记得曾经除了教学,还全权照管孩子的衣食起居,只要有一点疏忽,家长就责难;记得曾经查到孩子偷钱,报告家长恳请他们一起来教育好小孩时,家长却纵容不管甚至告老师污蔑;记得曾经学校费劲千辛万苦把孩子拉入正轨,而家长一个假期就把他们放纵得不可收拾……面对一切,我们感到痛心疾首却无能为力!几度对自己的坚守和毫无原则的奉献产生过怀疑和纠结,不知道如何是好!今天,我们从这个弱智孩子和这个纯朴家长身上找到了坚定的答案!我心里暖暖的!拉起家长和孩子的手,我羞愧于自己渐渐冷却的教学热情以及慢慢丧失的职业道德!

    调查清楚贫困情况,宣传完扶贫政策,我们就要离开了!车子开动时,浩浩奶奶提着鸡蛋和鸡一路追着送,嘴里还一直说着感谢的话!我示意丈夫停车接过了这份礼物,并硬塞给她几百块钱!我感觉到我接过的不单纯是一份礼物而是一颗纯朴的心,是一份情,是一种返璞归真的精神财富!我愿这种人与人之间的互助互爱互信不丧失,永存下去!

      人不能没有爱,尤其不能没有所爱。不能被爱固然可怕,但如果你爱的本能无以寄托就更可怕。假如不能被爱是一条黑暗的小路,燃着爱的心还可以照耀着你前行,但倘若全无所爱,便如那绵绵的秋雨,把你的生活打的僵冷。—— 史铁生《命若琴弦》

        深深地咀嚼着这段话,行进在扶贫的路上,我感觉到这些贫困户精神的富裕!我想不是我们在扶他们,而是他们在扶我们精神的贫!一路上,车子开得异常稳当,前方的路又柳暗花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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