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韩巍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打更老头,他在门卫室呆了一辈子,从来没有离开过,如今已经55岁的他,还是自己一个人生活。
就现代人的审美观点来说,韩巍长得并不赖,而且身高有180公分,体格健壮。身为退伍兵的他怎么甘心当一辈子的门卫,怎么一辈子不结婚生子,一直是他所在的S企业的员工们八卦的内容。
韩巍这个人和和气气,从来没见过他与任何人发生口角,即使对方的态度特别恶劣,他也能够保持自身的修养,这对于日益复杂的当今社会来说,简直是稀有动物。
没人见过韩巍的亲人,有一些退休的老员工与韩巍关系不错,曾在酒桌上试探性的问过他关于亲属的问题,无奈韩巍千杯不醉,最后可能反而被套出了自己的老底。比如老王在外面养了个情妇,又比如老张曾经骚扰过女属下而威胁她如果说出去就辞退她。但是这些事情韩巍都不曾对别人说过,老员工对他都很放心,
S企业每天早上8点是正常员工的上班时间,韩巍会对每一位路过的员工道一声早安,他认识每一位员工,当然凭他当门卫的时间来说也就见怪不怪了。因为每一位员工都要在门卫室前面的被雨淋得快要散架的木头桌上签到,桌面上放着一本非常新的签到簿,和枯黄色的桌子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只要稍微注意就可以记住每个人的名字。
企业领导曾经说过换一个新的桌子,毕竟也是一个大企业。却不知为何,到现在也没有换成。
有些人会非常客气热情的回复早安,有些人会点头致意,有些人因为性格内向而默不作声,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
而有一些人可能是因为工作不顺,或者早上有起床气,再或者可能与家人产生争执,而把脾气都撒在韩巍身上。
“天天早安、早安的烦死了,你是不是话痨?”
“早你妈个头,你一个破门卫一点压力没有,当然早安,我可是要养活全家的。”
这样的人大有人在,很难理解,为什么有些人一大早就有这样的脾气,韩巍像没听见一样,第二天早上还是会对这些人问好,当然这些人的态度有的变了,有的没变。
只是这些态度没变的人很少注意,当他们签到的时候,韩巍会多看他们几眼,眼神也从之前的和善变得极端,而没有跟其他上班的员工打招呼。
2
张铮近来真的诸事不顺,工作没有领会领导精神,一塌糊涂。发现妻子出轨,头顶一片青青草原。但是窝囊的他又不敢说出口,不能顶撞领导,那么前途就毁了。不能直接指责妻子,那么家庭就散了,还有孩子。而他现在都无法确认自己的儿子是不是亲生的了。
最近的几个月他都无法确认自己是不是真正的活着,每天行尸走肉般。更可气的是每天早上的那个门卫,明明什么都没有,还能表现的神采飞扬、和和气气的跟每个人打招呼,貌似真的很喜欢自己生活的样子。他承认他是嫉妒,如果可以重来他也决定不会像现在这般活。
不过门卫代表什么?没钱没势,所以他把所有的恶气都出在了老韩头的身上。
“只有你这老死头子才不知道愁吧,无儿无女的。”
“你以为我跟你很熟吗?早什么早,干好你的活,别瞎比比了”
每次他骂完之后都感觉自己神清气爽,而韩巍的表现果然如他所想,并不敢吭声。老韩头每天仍旧跟他打招呼,而他永远的恶言相向,久而久之竟成了习惯,心情好的时候骂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也骂他。
虽然骂完他生活并没有一丝丝的起色,只要想着自己能够随意的侮辱别人就已经是很痛快的事了。这就证明着自己并不是别人随随便便就能欺负的人,还有人是弱者,比自己更弱。既然身份地位比我低,那就甘愿被骂吧。
3
S企业共有100多个员工,具体的人员数韩巍记不太清,因为总有通过各种渠道进入S企业,也有脱离S企业的员工。
只是S企业近年来死过很多人,都是跳楼自杀的,基本上都是男性,只有一位女性。这对于当今社会来说并不难理解,生活所迫,工作压力巨大都会导致人们有自杀的倾向。而S企业员工大楼就好像被上天诅咒了一般,基本上每几个月就会发生一起命案。
警察多次介入检查,均未发现任何谋杀的迹象,基本上都是自杀。有的人因为刚刚离异,有的人因为被撤销了工作职位。总之自杀的人都是生活非常不如意的。
因为韩巍基本上就住在门卫室里,一般从楼上跳下来的人坠入水泥地上都会发出“碰”的声音。而S企业员工大楼12层,没有宿舍,从楼上跳下来都会直接死亡,没有任何抢救的余地。每次报警的都是韩巍,每次警察来的时候都是韩巍接待的,然后单位领导才会匆忙赶来。
身为退伍军人的韩巍见到尸体的冷静程度连警察都佩服,回答问题的时候条理清晰,能够轻易的报出自杀员工的姓名。不过想想这也是身为退伍军人应该具备的心里素质,临危不乱。
自杀事件确实会引起恐慌,S企业一般在事故发生后都会让员工们休息一周左右,作为安抚情绪、自我调整的时间。但是个人自杀问题不能影响到企业的正常运行,所以S企业并没有搬离这块被诅咒的地方。资金是很大的问题,然后也没有必要因为个人自杀的原因而牵动其他所有人,所以尽管发生了许多起自杀事件,公司依旧在这里正常运营。
当今社会的冷漠确实令人心寒,前一刻还活蹦乱跳的同事,如今已经进入黑盒。同事之间基本上没有过多的贴心交流,有的只是有的没的的调侃和无关紧要的问题。死去的人除了几位朋友还会时长怀念,剩下的人竟好像这个人都不曾存在般。确实死去的人,与我无关,又如何要绑架我的心去日日夜夜思念,我还有生活,我的一家老小都在等着我养活,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心态,所以死去的人很快就会被遗忘了。
4
这么多年唯一自杀的女性叫张敏,年龄才25岁。韩巍对她印象特别深刻,长着一张鹅蛋脸的张敏,拥有白纸般的皮肤,和一双充满柔情的大眼睛,在单位内很受欢迎,当时的韩巍27岁,也是帅气的小伙子。他曾经追求过张敏,张敏也答应了他。他们二人的恋情并没有公开,地下恋情会给人额外的刺激。
正当韩巍决定提议公开他们的二人关系的时候,正处于热恋的张敏跳楼自杀了,留下了遗书,遗书上的内容是单位领导林某某迷奸了她,忍受不了屈辱的她只能以死来还自己心中的清白。她没有给韩巍留下任何一句话,她是韩巍唯一爱过的人,却没有让这个世界知道。韩巍打算公开关系后辞去门卫的职务,找一份正经工作,两个人共同努力,打造一个完美的家。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由于证据不足,又仅仅是遗书上提起的内容,警察局无法做出逮捕林某某的决定,只能观察他的动向,一旦有风吹草动,就可以定性,然后实施抓捕。
林某某在单位里面好色是众人皆知的,他没事的时候就会给女下属发骚扰短信,揩女下属油。警察没有做出抓捕他的决定,韩巍可以理解但是不能接受,这个众所周知的大坏蛋就是杀人凶手,是他杀了张敏,是他杀了我的爱人。
既然警察没办法做出处罚,那么我也没有办法,我要报仇,替天行道,我来惩罚林某某。
林某某一个月后跳楼自杀了,留下了遗书,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是韩巍报的警,遗书在林某某的办公桌抽屉里发现的。
遗书的大致内容是张敏是自己害死的,因为害怕事情暴露导致自己神经长期衰弱,无法睡眠,而只要一睡觉,张敏就会出现在自己的梦中。于是他选择了自杀,来赎罪。没有人为他感到惋惜,警察也正愁没有解决的方案,这个人就自杀了。
单位以前曾经被骚扰过的女员工都纷纷叫好,同时又不敢相信这就是事实,之前还活蹦乱跳骚扰她们的人现在就已经见了阎王。恶人虽然有恶报,但是生命也确实像雪花那样随时可能会消逝。
5
只有韩巍知道,林某某并不是自杀,是他推下去的。大家都希望他得到报应,自己就顺了大家的想法。
办法特别简单,门口的快递都是由他来送,他写好纸条,假装单位的美女同事,约林某某下班时间在天台见面,只要把纸条塞进没有内容的快递袋内,交给领导,领导自然会领会其中的意图。
时间点要定在下班之后的2个小时左右,人基本都走光了,即使没有走光,他也会先进楼内催促所有人离开,单位要断电了。他刻意去敲林某某的门提醒他,林某某只是叫他不用管他,到时候自己自然就会离开。
然后就是提前来到天台,天台没有灯光,天台的门离天台边缘只有1米左右,只要等通往天台的门完全开启,黑乎乎的一片,他就利用自己的力量优势,直接将林某某推下天台。
剩下的事情就是下楼,将林某某兜里的纸条拿出来,男人真的很奇怪,他们喜欢把幽会的纸条揣进自己的兜里,韩巍将事先花费一个月的时间模仿林某某字体的遗书装进林某某的口袋,拨打110报警。
警察会在林某某的办公室发现没有任何痕迹的快递袋,不会有任何的怀疑,现在的人每天都发快递,快递袋是每个办公室基本必不可少的。上天台又查不到任何证据,天台上是大家吸烟的场所,脚印许许多多。
毫无破绽,替天行道的人就是我。
6
每天的签到簿对于别人来说是证明自己上班的标记,而对于韩巍来说是他的阎王簿。他承认自己真的是一个天才,这么多年自杀的人,除了他的爱人,剩下的人都是他杀死的。
那些死了的人,都是每天早上在他发出早安问候的时候谩骂过他的人。他一点也不觉得生气,因为他们就要死了。
韩巍发现这样的人不光对自己发脾气,他们与自己的同时关系也都不好,大家都疏远他们,他们逢人就抱怨自己的不行,他们窝囊,没用,不去自己想办法改变自己的人生。只是一味的抱怨,然后欺负没权没势的自己。
他们的死或许在别人心中早就成了定论,“这样的人存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价值”、“他活着应该没什么意思吧”。韩巍总能听到一些人这样讨论别人,尽管一个单位不适合说别人闲话,这个大家都很清楚,但是谁人背后不被说,谁人背后不说人呢。
他想要结束那可悲的生命,那不尊重自己的生命,他死了或者会更好吧。
韩巍写了一个纸条,装进没有任何痕迹的快递袋里,张铮生活既然这么不顺,又怎么忍心拒绝美丽同事的邀请,这次邂逅也许他会认为是他人生的转折点吧。还有就是真的有不被美色所动的男人吗?韩巍是没见过。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
张铮死了,没有留下遗书,警察确定为自杀。
张铮的事情大家都知道,警察询问后也觉得惋惜。大家都很同情这个生命,他的人生到现在来看太过悲哀,死亡或许是另一种解脱。
只是很少有人注意到,或许说没人注意到。
签到簿的位置上,有人将张铮的名字划了一道横线。
也永远不会有人注意到,之前自杀或者没被发现是被谋杀的那些人,名字上都被划了一道横线。
这道横线代表着,没有好好说早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