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看蚂蚁搬家可以看一个上午,时不时还会给它们帮把手;
小时候,会给院里的花花草草起上自己的名字,每天起床都要跟它们打招呼;
小时候,看到一只大狗在欺负一只小狗,会把那只小狗护在身后。
后来,长大了,看到蚂蚁只会毫不客气地把他们清扫干净;
再也不记得那些花花草草每一棵有什么独特之处;两只狗打架,只会躲得远远的。
我们长大了,却忘记了蚂蚁、花草、小狗都跟我们一样有着生命,一样有生存的权利,一样需要被尊重,一样需要公平。
我想,《杀死一只知更鸟》之所以从一个孩子的视角来讲述,是因为孩子,更容易指出成人世界的黑暗。同时孩子也是弱势群体,和书中的怪人拉德利、黑人汤姆一样。
他们从不曾伤害别人,却最有可能遭到别人的伤害,他们最需要最渴望的是公平,这是对所有生命的一种态度,一种最高贵的姿态。
对孩子的公平
小时候,最讨厌的事情是家里来了客人,我在试图加入他们谈话的时候,就会被训斥:“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直到长大,我也没想明白,大人说话,跟孩子说话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冲突吗?为什么大人说话的时候,小孩子不能插嘴,但是小孩子从来不会说:“小孩子说话,大人不要插嘴!”
在《杀死一只知更鸟》中,我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女主角斯库特·芬奇只有八岁,因为弗兰西斯对爸爸的侮辱而去跟他打架的时候,她的叔叔杰克不由分手就打了斯库特,这让小斯库特很委屈。
她告诉叔叔:“你从没停下来给我个机会,让我说说我的理由—你上来就揍我。每当我和吉姆(她的哥哥)打架时,阿蒂克斯从不只听他的一面之词,还要听听我的理由。”
也许她的理由很糟糕,也许她会撒谎,也许她根本就没有理由,但是不管怎样,她都应该获得一个机会—一个解释的机会。
但是大人经常会犯一个常识性错误,先动手打架的孩子一定是错的。
其实,还有另外的可能,打人的孩子有错,被打的孩子也有错。
大人会将很多公认规则强加到孩子身上,美其名曰“教育”,却不愿意停下来想想,这些规则本身是不是有问题。
孩子的世界跟大人一样复杂,大人认为孩子之间的事是小事,是因为他们忘了,他们曾经也是孩子,也会因为这些小事伤心难过很久很久。
有多少大人,跟孩子说话的时候,会蹲下来平视他们的眼睛?又有多少大人,在孩子之间争执的时候,会耐心的听完每个孩子的理由?也许公平,就是在这些小事中间生根发芽的。
对怪人的公平
何为怪人?顾名思义,奇怪的人。奇怪的参照物是正常,那么正常的人是什么样的人—生活在社会规则之内,最大多数的人。
拉德利,因为与朋友们驾着一辆借来的破烂别克车,绕着镇中心广场倒着开被起诉,然后被父亲关在家里与世隔绝,变成了怪人。
这里的“怪”还有“可怕”的意思,因为他家树上掉下来的果子都没有人去捡,理由是吃了怪人拉德利家的东西会死人……
这个镇子上,只有斯库特、吉姆和迪儿对怪人表现出了不怀恶意的兴趣。
他们把怪人编进他们自己的小话剧里,把与怪人写信、偷偷跑到拉德利的院子里去见怪人当做冒险活动。
他们淘气却没有恶意,他们只想见见拉德利,然后问问他为什么不出门。
终于,他们获得了与怪人拉德利的友谊,虽然这种友谊不是通过语言,而是通过一个树洞传达的。
他们在这个树洞里得到了这位邻居的礼物—两只香皂娃娃,一只不走的怀表和表链,一对吉祥币,还有最后救了斯库特和吉姆的命。
怪人拉德利就像宫崎骏笔下的龙猫,他们同样神秘又温暖,但是拉德利又不同于龙猫,他是人们口中“可怕的幽灵”。
人们无法理解他,于是就开始排挤他。
就像镇上的人认定,与黑人结婚生子的雷蒙德是“邪恶之人”一样。
拉德利和雷蒙德的“可怕”与“邪恶”,并不是建立在他们对别人的伤害上,而是建立在人们的想象中。
就像雷蒙德自己说的:“他们永远永远也不可能理解:我之所以这样生活,是因为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方式”。
对黑人的公平
白人马耶尔勾引黑人汤姆·鲁滨逊未遂后,诬告汤姆强奸,阿蒂克斯被指定为汤姆的律师。在法庭上,马耶尔胡搅蛮缠,她的父亲尤厄尔指认汤姆用左手打了他女儿的右脸,但是事实上,汤姆的左手残疾,尤厄尔却是左撇子。
镇子里的人都知道尤厄尔是无赖,但是在这个案件中,他们却一直站在尤厄尔这一边,理由很简单,汤姆是黑人。甚至在法庭上,控方律师对汤姆的交叉问讯都充满了鄙视嘲讽,以至于斯库特的好朋友迪儿实在忍受不了,大哭起来。
迪儿耐着性子吐了一口气:“斯库特,这些我都懂。是他说话的样子让我恶心,恶心透了。”
孩子都知道恶心的事情,为什么大人不这么认为?为什么在白人和黑人发生诉讼时,黑人从来不会赢,不管事实是什么?为什么在这种赤裸裸的不公平面前,只有孩子会哭泣?
这就是这个社会的规则,也是这个社会的罪恶。
这个社会的规则中,所有的黑人都撒谎,所有的黑人都不道德,所有的黑人男子在女人面前都不规矩。但是,阿蒂克斯却在法庭上指出,这是“黑得像汤姆鲁滨逊的皮肤一样的谎言”。
真相是:有些黑人撒谎,有些黑人不道德,有些黑人在女人面前不规矩——不管是黑种女人还是白种女人。但是,这种真相适用于人类所有的种族,而不仅仅是某个特殊的种族。
如果所有人都接受了一个原本不公平的规则,那么会发生什么。
事实黑白分明,但汤姆依然有罪。
黑皮肤就是他的原罪。
“阿蒂克斯,我们会赢吗?”我问
“不会,宝贝!”阿蒂克斯说
“那为什么……”
“道理很简单,不能因为我们在此之前已经失败了一百年,就认为我们没有理由去争取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