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时代的梦魇症》【小小说】

图片发自简书App

    这座城市播着同一条新闻,清晨一遍,午夜一遍,每天如此,这则新闻成为了每个人的信条。

    小镇的中心,是土砾堆砌成砖块的路面,一个亭园,紧挨着小镇的广播。公共广播旁会准时地出现一些凑热闹的群众。年纪稍大,每天早上都有人到这,很早以前就是这样。他们手里攥着干活的工具,听到兴奋处便用手里的工具咣咣地砸着脚下的地面。“嘿,这地现在可值钱了”,“是啊,谁要是在城里有那么一小块…反正也是没份嘞”聊着几句,便干活去了。

    奥尔从梦中惊醒,模糊听见电视节目的声响“又是那条新闻”他叹息着说:“妈的”!拿起床边的闹钟离叫醒尚有三十分钟,无奈的做在床头,模模糊糊地听见声音的源头,是隔壁发出的。眯缝着眼,一幅没睡醒的样子。这下声音越来越大,似乎隔壁特意调大了音量“某地CBD办公区房价成倍增长,周边地区房价一直居高不下,有关部门正采取限购降温措施……”

    门砰地一声关上,奥尔出门了,他准备搭乘地铁去郊外散心。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一个人出去待过。天气意外地冷,没走几步,鼻子里就满是湿气,眼睫毛上凝聚些许小水珠。搞的他无法看得清楚,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还是不行。这才反应过来,“雾气”。

    走到地铁站牌,顺着轨道往进站口看去,隐隐约约看见一团暖色的黄光,很是吸引。就这样一直看着,奥尔的目光失焦了,他是那般沉醉于此。此刻他断定这就是他的未来,他的一生就缩影在那束光里,一动不动。潜意识里仿佛正接收着那光所发出的密信,告诉自己每一阶段将要得到或达成什么,如此坚定、敬仰、不可动摇。他还相信人人都会有这么一束光,不过是早晚的事。

    地铁到站了,奥尔上了地铁,车里死一般沉寂,彼此昏睡着,形态各异。这倒没什么值得惊讶的,他的目光一下子被那些人手里攥着的杂志夺取,那些杂志是那般一致,如教科书似的被握在手里,看封面就大体能猜测整本书的内容,“某某中心地产房价趋势预测”“某某公司房产股市趋势内参”仿佛昨晚大家一同在课堂奋战,自信地预测和分析一个虚无的事实。他们预测对了,房价依旧涨个不停,可到底也是错了,那房价以及相关的股票发疯似的上蹿,超出每个人预期的结果。

    奥尔咧着嘴笑了,很小声的笑了出来,几乎听不见自己的笑声。他找了靠窗的位置,车窗被雾气均匀地涂抹,应着每个熟睡的人,同时也蒙着每个人的眼睛,也包括车里车外投去的目光。他心里很不愿打破被笼罩着的局面,但终究还是做了。他用手掌轻轻地擦开一小部分雾水,斑斓的色彩印入眼帘。一排排整齐的路灯、跟随着人的意识的精美建筑物、以及为了吸引而吸引目光的霓虹灯、匆匆闪过的树木。他忽然担忧起来,可怜地看着一幕幕滑过眼前的事物,的确是可悲,一出生就被满满地安排,成长没有在他们身上留下一丝痕迹,终日闪耀的霓虹灯、千篇一律的建筑,随着主人的想法肆意生长。每个城市都是这样,繁华处一样繁华、落魄时一样落魄,完全得看主人的意愿。这使他产生一种幻象,好像处于一个看不见的城市。

    背后一阵冷意,迫使他不敢再继续往下想去。这时,邻座的乘客醒了,很自然地和他打了招呼,同时也很热情,“嘿!朋友,是上班去吗”他回答“不是”。“你看了今天的股价了吗?我可看了,还有我感兴趣的房价,你手里怎么没带上今天的新闻报刊!你应该随时拿着,而且得像我这样随时准备买最新的一份,这样吧,我把这份先给你看吧”。他回答“谢谢,我带了,在兜里”。“嗯!不错,现在是不会有人不带着出门的,而且是随时随地,不管做什么”,那人说。他回答“嗯,我带了”。“你还应该再买块表,得精准一些,这样就能比别人先抢到位置,你知道的有几家报亭很难抢,那天凌晨三点多出发,四点到那已经被抢个精光,现在的人就得为了自己”。那人又说着,眼前像盯着什么东西似的有光。他指着一半雾气一半清晰的窗外,好像把一切都收到眼里,又说了句“你看对面的工人正在干活呢!马上这边又是一座座高楼大厦,我已经付了三套房子的定金,当然还有一些相关的优先股,我喜欢这种声音,叮叮当当很有节奏的敲响,当当当钱就进了口袋”。奥尔没有回答,只是点头示意,因为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个声音比较好听。

    接着那人又说“我讨厌鸟叫声,叽叽喳喳吵个没完,我想把它们全都赶走,嘿嘿我有一个绝妙的办法,就是把这座城市的树全部砍掉,这下鸟就没了,并且又腾出了地,可以用来再建房子,说真的,朋友,我真担心哪天地不够用了嘿嘿”。

    奥尔这下彻底明白了,他明白的是那人究竟讨厌什么样的声音了,于是很理解地冲了他微笑。“你买了哪块地区的房子,价格合适吗?涨了多少,你应该趁热再入个几套,限购令对于我们来说形同虚设”奥尔回答“我…我没有买,我有一套,够…够住了”话音刚落,奥尔在等着对方回应。之后便是一阵沉默。奥尔想该是回应的时候了,他等不及了,正要补充些什么,却用余光不经意看见邻座的人。黑色礼帽顶部有几道明显的皱褶,却仍然立挺,帽檐被压的很低,一些压褶清晰可见,像是刚刚弄上去的。奥尔感到很不自在,极力克制着自己无法调整的表情,他不想让人看得出来,只得自己僵持,陷入困境,与周围渐渐抽离出来,就好像这样能使自己恢复平静,他就是这么想的。事实上与之前类似的经历他也是这么做的,之后便烟消云散。可就在这时一阵低语刺入了他的耳边,他是不想听见的,可还是被他听见,显然不是什么好事。他又开始不安起来,脸颊通红。

    奥尔试着转移注意力像前方看去,却发现醒目的红光,原来是车里的字目排,上面印着一排排今日重要的新闻—房价!奥尔惊住了,他想表现的自然些可就越不自然。眼睛一直盯着前方,在那束光里奥尔看不见未来了,满脑子想的都是此刻的处境,摆脱目前的困境……。车厢里发出一些响动,乘客迷糊地醒来,动静越来越大,心里一阵慌乱……。

    到站了,奥尔最后一个下了车。默默地观察每一个人的表情。尤其是和他对视的目光,躲躲闪闪。奥尔也下车了,前所未有般的轻松,如释重负……。

  继续沿着路线往前走,眼下雾气越来越浓。他被别人撞了一下,赶紧看看发生了什么。那人没有任何反应,又一头扎进人堆里。奥尔皱起眉头,仔细地顺着人群向前看,从吵闹声中获悉,一个新开业的售楼部正售卖新房,离开业时间尚距六个小时。的确是新的,眼前被一个巨大的横幅所吸引!“祝贺我房产销售公司顺利开业,今日预售未来五年期房产,先到先得”他顺着标语往下看,右下角一个熟悉的名字吸引了他的注意。旁边附着照片。他一下子想起了那人是谁,原来是三年前住在楼下的邻居,每天靠着捡拾旧物赚的钱,支撑一天的生活,后来又跟着别人干起了搬家公司的买卖,如今却当上了老板。奥尔注视着这浩浩荡荡的队伍心里有一些困惑,他愈发觉得找不到自己,信仰被一口一口地蚕食,彻底的空了。只得死死盯住脚下所踩的土地,担心这一小块也正要被别人夺走,这下可真就什么也没有了。

    他变得越来越自卑和懦弱,他想讨好身边的每一个人,可愈迁就,就愈被厌恶,实在没了精力。人群在一旁涌动着,奥尔站在一旁,此时心里涌现一个念头,迎上去,冲去队伍里!很快这个想法就被扑灭了。他只好再一次向前面看去,把目光投向他们。那一道道铁丝绕成的铁丝网当作是隔离栏挡在人群的前面,护卫人员似乎还在勉强维持着秩序,他们背对着人群,身后便是销售部了,门口有一扇大门,是用铁柱焊接成栏栅的形状,顶上焊接上了尖头,以防人们攀爬,并在两个相邻处又绕了几圈铁丝网,这下才肯作罢。仅剩十分钟了,有人开始呼喊,人群开始躁动,慢慢地向前挪动着步伐,面露难色,都想抢个好位置,手里紧紧攥着刚买回的新闻报。

    随着一声令下,人群就像开了闸门的水库道口般涌上前去,铁丝网隔离线被冲散,轻而易举,啪的一声,那扇拒人门外,冷漠、无情的铁门被撞开,左侧的门栓被挤断,又咔嚓一声,那门彻底的罢了工。奥尔在外面,想着要是没有那道门或许情况会好得很多。就好比野兽在宽阔的空间是不会露出本性,一旦打开笼子,瞬间便释放被抑制住的天性。这一轮强购结束了,洪水也渐渐退却。这座城市每天、每个街角,都有这般的景象。而专门为这座城市建造一幢幢住宅建筑的人,自己手中的每一粒尘埃、每一块泥砖,垒砌成壮阔的城堡,自己却越来越远,苦心建好,又离开,继续寻找下一座,隐隐约约地看见,又失落的离去。

    在哄抢的人群中,渐渐看清了处境,甚至一部分人开始怀疑。

    一个夜晚,人们纷纷脱去往日的旧衣,相继祷告着黎明。每个人都换了新的身份,成了旁观者,冷漠般地对这股热潮进行一番仔细客观地评议,适度、理性的权衡取舍。很快这股热潮渐渐冷却,人们像是做了一场梦,又不约而同地醒来。

    那颗绚烂、虚幻的泡沫在阳光下,轻轻浮于城市上空,“啪”地一声,爆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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