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车窗射进了车厢,在地板上投射出了阴影。我知道我已进入重庆地界,十月的重庆阳光还是那么明媚,甚至灼热。
看着窗外不停闪过的风景,我知道快了、快了,我快到了。心里忍不住窃喜却又被随之而来更多的悲伤淹没。心里窃喜我终于可以见到他了,虽然才一月有余,却思念得紧。
从不恋家的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挂念他?大概是明白了时间珍贵,生命难得,意外随时可能发生吧。
而更多的悲伤随之而来,这一次出站口再也没有那人不停张望的身影,期待的眼神,没有一双手自然的接过我沉重的行李,没有那人默默听我絮叨抱怨这一路上的辛苦,然后轻轻说一句回家好好休息。
这一次回头看到的只是我孤独的背影,这一次我要一个人辗转在各路轻轨与公交之间,从拥挤的人流夹缝中挤过,带着满头大汗赶去见那个我深深思念的人啊。
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离开时他的模样。为了在离开前见他一面,我特意等到下午的探望时间与他告别,再匆忙赶向车站。
穿上密不透风的隔离服,戴上口罩在重症室里匆匆向他话别。这是第一次离别前换做我在絮语叨叨,说了一堆不放心的话,还让他不要担心我。
而刚刚拆除呼吸机的他却无法给我一句叮咛的话。他只能眨眨眼睛,喘息着粗气,捏捏我的手示意。这一次似乎他才是那个让人放不下的小孩,而我却扮演着曾经他的角色。我知道他心里一定有很多不放心,很多不舍,却无法告诉我。
这一次我要一个人离开,没有送别。转身那刹那,一直在眼眶打转的那滴眼泪终于浸入了口罩,不见踪迹。心底有些苦涩,担心他身体的苦涩,不愿离开的苦涩,独自离别的苦涩。
一如无人送别一样,这次无人相迎。我再也不会使性子,再也不会偷懒,再也不会随意撒娇。真正的做一个成熟的人,悉心的照料他。
父亲刚进医院的那几天,只有我和妈妈的家那么清静,空气里随时随地弥漫着悲伤。妈妈彻夜难眠,而我却不能表现出太多难过,我知道我要坚强,因为我还有妈妈要照顾。
我还记得第一天晚上,我偷偷的我在被窝里狠狠的哭了一场,然后考虑以后要做些什么。我知道自己不能再依赖别人了,因为我依赖的那个人已经倒下了。
天天奔走在医院,却见不到他,我知道他就在ICU的某一个房间里静静的躺在,孤独的躺在,身上插满了冷冰冰的机器,不能动,说不出一句话,听不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只有医生、护士静静走过的声音。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忍不住心酸。
有时候成长真的只需要一瞬间。
我清楚的记得每一个细节,接到医生的电话,匆忙的赶到了医院,在等待的时间里我坐立难安,我如同众多病患家属一样害怕,不敢做出任何一个决定,害怕失败。忐忑的我还是在手术同意书上落下了笔迹,笔迹颤抖而绝坚决。
那一刻脑海里响起一句话:“你十九岁了,要成熟、自立,要为你的每一个决定负责,你肩负着你必须承担的责任,情感上的,甚至法律上的责任。”
签完字,我反而轻松了,心里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我明白自己真正长大了,懂得了成长的含义,懂得了责任。
我可以凌晨五点起床,在月亮还没下山的时候,赶到医院送早餐,虽然见不到他,但还是想离他近一点。我战胜了一切,凌晨出门时一个人乘车的害怕,战胜了懒惰,战胜了赖床。原来不爱新闻、不爱政治的我也可以一字一字的去查阅那些枯燥乏味的资料,去了解那些我以为我一生都不会碰触的各项条例。原来我也可以熬出各式各样的营养粥,我也可以很镇静的和医生交涉各项事宜。
广播里传来温柔的女声“你乘坐的Dxxx次列车即将进站,请各位乘客做好准备。”
我蓦地睁开眼睛,才发现短短月余我已成长至斯。终于可以踏上焦急而拥挤的归途,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