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冬天的模样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照旧是枝丫秃落,冰结房檐。村里的黑泥巴路冻得灰白灰白的,一走一个脆响。集市上的水泥路也冻得不轻,冰能粘着人的鞋底,一抬脚就好像鞋是从胶上拔下来似的。
一切都再普通不过了。土了吧唧的爷爷奶奶牵着土了吧唧的孙子孙女,赶着去集市上买点儿鱼肉。在这里,很少见得着壮年,因为他们出去打工,离开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啦。
热爱这片土地的人有很多,嫌弃这片土地的人也很多。热爱它的人一辈子不会出远门,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这里。嫌弃它的人削尖了脑袋往外跑,一辈子都不会回来。
那个时候,她十三岁,一个性情内向淳朴的姑娘。身上穿着去年刚买的花棉袄,脚上踩着奶奶针织的红棉鞋,后面的马尾弯弯曲曲地从脖子上顺下来。她第一次看到成束的玫瑰花,是她姐姐带回来的,那是火红火红的花。
人家给她姐寻了个对象,是不远处柳林的。她姐其实是有喜欢的人,前年去北京打工认识的,也恋爱了一段时间。爸妈知道后,硬是把她姐从北京拉了回来,禁止她姐找外地的,并且赶紧托人给说个媒,说的就是这个柳林的。
她姐宁死不屈,可是终究倔不过爸妈,她还记得那几天晚上,妈妈彻夜不休,滴水未进,没日没夜地劝她姐,她听见妈妈说:"你要是嫁到外地,就别认我这个妈!"后来她姐屈服了,和柳林这男的相处时觉得他人还过得去,凑凑合合就结了婚。
婚后啊,俩人总是有新婚小两口的甜蜜的,可是渐渐的,没有爱情的婚姻招架不住时间的考验哪!两口子在慢慢习惯着彼此的同时,也在慢慢地厌倦着彼此。最要紧的是她和婆婆的矛盾,成了她坚决要和他分开的理由。他们真正翻脸的时候,已经有一个女儿上幼儿园了。他们没离婚,只是分居,因为还在等着房子拆迁分钱呢。
现在,她姐还是没有离婚,一直在拖着,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她姐自己带着孩子租个房子住,开了个小店,日子过得独立潇洒,可幸福吗?她不知道。她只记得她生平见到的第一束玫瑰花,火红火红的,把那年冬天的雪映的更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