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姥姥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以为作为她最得意的外孙女,我应该会能感知到。
但,并没有。
老妈说那天夜里她在梦里曾看到姥姥,并且在姥姥最后住过的小舅舅家守夜的时候,也梦到了姥姥。这让我一度觉得很不愤,明明姥姥平时最无可奈何的人就是老妈。老妈是个任何时候风风火火动作麻利的人。而我,性格完全和老妈不同,却和姥姥很像很像。如果有传承一说,我应该是姥姥最正宗的传承。
怎么会没有感觉到,怎么会?
姥姥的葬礼我因为在国外出差并没有及时赶上,我一直觉得没参加过葬礼应该就不算真的去世。甚至后来很久的日子里,我恍惚以为她并未离去,仅仅是在大连的某个疗养院里聊以度日,盼着我某个周末飞回去看她,聊聊我和孩子们。
老妈说我小时候5岁之前一直和姥姥一起生活。双职工没人接送孩子上幼儿园,快上学了才被老妈接回城里。尽管年少的记忆已模糊不清。但我依稀记得姥姥的大院子旁种满了向日葵。秋天的时候姥姥把大向日葵花盘摘下来扔到我怀里。我一颗颗嗑着瓜子,大声的念着报纸上的字。上学之前姥姥已经教了我上千的字。
作为那个时代少有的知识分子女性,她白天上班,有时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那时候邻居们的关系比现在要亲近的多,社会上没那么多拐孩子的人贩子,不必担心孩子一个人在家的时间不好打发。虽然那时候没有电视可看,但乐趣无穷。我一个人在家里,把有字的东西都翻出来看过了,包括姥姥的药品说明书。院子里的蚂蚁洞,门前的大山,邻居家后院的狗窝,处处都是欢乐。很久很久以后我回到姥姥的老家旅顺,遇到老家的邻居,尽管我已记不起他们的模样和名字,但她们每一个都记得我,因为姥姥几乎把我托付过在每一家吃过饭。她们跟我说起姥姥的好脾气和我小时候的糗事。我只好不自然的陪上笑脸,转身压住自己眼眶中的泪光,小时候最快乐的时光,都是和姥姥一起度过的。
记得印象最深的故事是这样的:姥姥早晨要上班,送我去好人姥姥家。我坚决不去。
姥姥问:你不是最喜欢去好人姥姥家么?不去了,再也不去了。她昨天训我了。
为什么?那你一个人中午在家没饭吃怎么办?
不吃就不吃!
好人姥姥闻声赶来:“这孩子!昨天你把后院的煤铲到我家炕上还不让我说几句啊?”
姥姥不禁莞尔,安抚好人姥姥:“长这么大我没训过她,这是生气了。”摸摸我的脑袋说:“给好人姥姥道个歉,你这样好人姥姥家的炕怎么睡啊?你愿意在煤堆里睡觉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跟姥姥说说,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故意想弄脏姥姥的炕。”
我不好意思的嘟囔着:“蜂窝煤要晒好久才能用。我只是想看看煤在炕上会不会快点烤成煤饼……对不起,好人姥姥……以后再也不弄了。”
好人姥姥真的是好人姥姥,搂着我就去她家吃柿子饼了。
尽管上学前一直是被姥姥放养状态,使得我的学生时代偶尔会有暴戾之气,狂躁症发作,但可能从小耳濡目染姥姥的温柔,我从小对表弟表妹们也极有耐心。从小到大,我几乎没听她大声说过话,无论是我或者舅舅家小姨家的孩子,她都溺爱着。每次家庭聚会的时候我也学着扮演老师的角色,给大家上课,和弟弟妹妹们自己玩,不用大人操心,这和小时候一个人在家不无关系,总想讨好大人,得到大人的关注。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依然是沿用姥姥的耐心风格。有姥姥的影响我总觉得温柔的坚持才是真正的亲子关系之道。
姥姥皮肤很好,从那白皙的皮肤依稀还看得出年轻时的模样。她身体不太好,多年的心脏病,让她养成了慢说话慢吃饭的习惯,这让我更觉得这是一种优雅的美。老妈总是说我和女儿磨磨叽叽磨磨蹭蹭一点不像她,我就告诉她:我像姥姥,要做个优雅的女人。其实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度过了磨磨蹭蹭的时间,成了手脚利落的女汉子,但我内心深处一直向往成为姥姥那样沉稳内敛的温柔女性。
小时侯姥姥家就是我的避风港。坏脾气的爸爸和急性子的妈妈吵架难免,我便躲在姥姥家享受难得的平静。倔脾气的我和爸爸的争吵多半以我的眼泪结束,就算离家出走也只能去姥姥家。姥姥总是能几句话说的我那坏脾气老爸哑口无言低头认错。
姥姥离开我们已经很长时间了,在她离去后妈妈也搬来北京和我们同住。我便失去了常回乡的意愿。没有姥姥的家还是姥姥家么?
姥姥,你离开后,我很想念你…
书于感恩节,仅以此文感谢记忆中最温暖的人。
感谢老妈对我的孩子们悉心照料,能干的姥姥给了我们岁月静好的生活。
鸣谢图片拍摄者孩他爹,多感悟才有好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