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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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第一次用文字的方式谈及到父亲,之前我也尝试过去写他,但每次准备认认真真的去写的时候,突然发现我不 知道该怎么去写,该从何写起。之所以不知道从何写起,是因为在我的记忆当中与父亲的情感交集实在是太少。

另外一个原因是我从小就对父亲有个仇恨的心结,这个结伴随着我过了二十个风雨春秋,直到现在才将这个心结慢慢的结开。

都说父爱如山,可父亲的爱没让我感觉到有多重,除了上学时在学校被人欺负了,父亲就会怒气冲天的来到学校把老师以及那个欺负我的同学臭骂一顿之外,别的真没有为我付出过什么,反而一次又一次的在那时我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创伤。

父亲当过兵,年轻的时候身强体壮,还会几下三脚猫的功夫,从部队出来后就跟村里的几个混混混在一起,成天无所事事,不务正业,后来经人介绍就娶了我母亲。

没多久母亲便怀上了我,在我快出生的时候,父亲因闹事将人打伤被关进了牢房,直到我两岁的时候父亲才从牢房出来,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父亲。

本以为进过牢房的父亲出来后会浪子回头,却没想到更加变本加厉,整日酗酒赌博,坐吃山空,家里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父亲依然徘徊在赌桌上,母亲还不能说他,一说他他就对对母亲大打出手。

母亲为此闹过好多次离婚,一听到母亲说离婚,父亲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给母亲立下各种改过自新的保证,母亲心软,又实在是舍不得我,便是一次又一次的原谅他。可父亲的保证有效期就只有仅有的那么几天,一旦时间长了便又开始逍遥法外。

后来,父亲的性情越来越暴烈,输了钱找母亲要,母亲不给,便是对母亲一顿毒打。母亲实在是待不住了,一气之下便一人离家外出打工。

家里的顶梁柱走了,父亲自然就断了经济来源,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父亲便又是想投靠母亲,又是好话一堆,母亲一心只想他改变,一心为了这个家庭,心想父亲在家里一天到晚与那些狐朋狗友聚在一起,是很难改变的,让他出来历练历练也好,于是一咬牙点头答应了。父亲走了,我就托付给了奶奶。

来到母亲哪里,父亲稍稍收敛了点,与母亲做起了小生意,母亲喜出望外,心想只要父亲这次能够脱胎换骨,改过自新,以前的那些事情也就不再追究。

可惜好景不长,父亲又开始原形毕露,一如既往的赌博,酗酒,最让我母亲可恨的是连给我准备交学费的钱都被父亲拿去输掉了。母亲彻底对他绝望了,生意是做不下去,母亲无奈之下哄着父亲,收拾了行李又回到了家。

回家后母亲再也无心去管父亲了,心里也做好了打算,在家好好的陪我几个月后便与父亲离婚,母亲每天以泪洗面的跟我讲她与父亲离婚实属无奈,说离婚了还是会一样的呵护我,叫我不要怪她,那时我尚年幼,可父亲的所作所为我全都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对于母亲的选择我是能够理解的,只是在幼小的心里对父亲产生了一道仇恨的屏障。

九岁那年,母亲毅然提出离婚,父亲又开始苦苦哀求,又开始万千保证,母亲已经知道他改不了,这次是铁了心要跟他离婚,自然是无动于衷。后来到了法院,父亲又是下跪又是哭的去挽留母亲,母亲依然不理,父亲见大势已去,便是将矛头转向了我,与母亲争夺起我的抚养权。

一开始母亲自然是不愿意将我给这样一个男人抚养的,可父亲死活不同意,后来加上奶奶的劝说,法官的调解,最终母亲还是忍痛割爱了,还出了一笔够我读完初中的抚养费,后来这笔钱被父亲拿去还了赌债。

母亲走了的日子,我自然是万般伤心,对父亲的仇恨感也日日渐增,随着年龄的增长,便是开始了对父亲处处顶撞。父亲依然还是老样子早出晚归,在赌桌上谋生计,母亲走后父亲唯一的改变是对我还是好的,只要我有想吃的,想要的,只要父亲有钱便是会给我买,但这依然没有改变我对父亲的仇视。

后来,父亲在家里实在待不下去了,又加上奶奶的责备,父亲拖着行李远走了他乡,开始了打工生涯。而我在初中还剩最后一学期的时候,退学踏入了社会,天南地北的闯荡了起来,出去后跟父亲自然是接触的更少了,甚至有的时候一两年都难的见一次。

在外飘荡的这几年,跟父亲除了电话里短暂的慰问之外,并无太多的交流,偶尔有机会见一两次面,也是匆匆的来匆匆的走,所以在12年之前对父亲的情感少之又少。

传说世界末日盛行的那年,我在原本的工作岗位上闹的不开心,离了职,不知该何去何从,也正是青春迷茫的阶段。

父亲得知,来电叫我去他哪里,我跟父亲本就无太多得交集,自然是没想过。后来在家待了一段时间,将仅有的一点积蓄都花完了,无奈之下硬着头皮踏上了去父亲那座城市的列车。

那也是我二十多年来与父亲印象最深刻的一次相见。列车凌晨六点到达了广州,走出候车室,远远的看见父亲站在人流中,虽然平时与父亲相见甚少,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天父亲穿了一身笔挺的制服,梳了一个大背头,皮鞋也是擦的蹭亮蹭亮的,一眼望去倒是有几分军人的庄严。唯独与这身行头不符的是,他那张爬满皱纹的老脸上却没有军人的英气,全是岁月打磨后的沧桑,和现实留下来的无奈。

见到父亲我没有太多的兴奋,只是感觉他老了,好像在也不会有当初对母亲的那种凶神恶煞的样貌了,他那不可一世的脾气或许也随着岁月的蹉跎,渐渐的没入了时间的长河。

后来,来到广州,便与父亲相处了大半年。父亲是个懒惰成性的人,自然不愿干那些苦力活,加上他年轻时当过兵,身体素质好,自然而然的干上了保安这个行当。

在与父亲相处的这大半年里,我们闹过不少矛盾,刚开始去的时候我们每天为了我找工作的事而吵架。我说要做我以前的工作,他说你干了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有啥成就,还不如跟我干保安。

我苦笑,我说你干的比我还长也依然不就是这样,还说我,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他说,不管我怎样我都是你父亲,我就该管你,我干不好是我没能力,谁说当保安没前途,当保安发财的一大堆,你有能力就当好保安给我看看。

后来,如他所愿,为了证明我能当好保安,我就当上了保安,他自然没说什么。

我干了几个月后实在是受不住这种清闲,又不甘心时间就这样白白的浪费掉,于是准备白天上班,晚上摆地摊。

父亲得知后又是一番数落,说我心比天高,好不容易存点钱又开始瞎折腾,为这个我们又吵了一架。我说你就是太安于现状了,所以到现在还是个保安。他说保安怎么了,保安也有升官发财的时候。

我说怎么没见你升官发财了,他说时候未到。我说你算了吧!他说只要你平时节约点,用不着去摆地摊,摆地摊能赚几个钱。我说钱不是省不出来的,钱是挣来的,而且你不去尝试你怎么知道它不能挣几个钱了,就算它挣不到钱那也是一种对生活的体验,对自己的一种提升,你知道你为什么还是个保安吗?那是因为你的思想太短见,太保守。

父亲听我这么一说脸色气的发紫,他说去吧去吧,我到要看看你有何能耐。我说我有没有能耐我自己清楚,用不着你管。他说不管我以前怎样我都是你父亲,是你父亲我就得管。

后来他还是没管住,我毅然的去摆起了地摊,为了让父亲心服口服,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一旦失败父亲的风凉话就会像个苍蝇一样在耳边叫来叫去,我可不想这样。

经过我百般的努力和对市场的调查,终于找到了一个进价便宜销售又好的货源,在加上我以前上班时学到的销售技巧和口才,不到一个礼拜,我的销售额在天桥上那些摆摊户当中稳居第一,最高的一晚纯收入达到了三到四百元左右。

回到父亲的住处,我自豪地告诉他我的战绩,一开始父亲不信已为我骗他,当我把那厚厚的一沓零钱放在桌子上的时候,父亲愣了愣,但嘴巴上还是不依不饶说我这是运气。我知道父亲虽然嘴巴上逞强,但心里已经妥协了,我不禁在心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经过这两件事情的成功,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父亲终于不在干涉我的想法,反而不管到哪里,不管与谁聊天,我都成为了父亲口中的自豪。

我们的关系也随着慢慢的接近了些,从一开始的不怎么讲话到后来没事就会陪父亲喝上一杯聊聊家常,虽然话开始多了,但是我们有个共同点,就是我们谁都不愿聊到以前的事情上,偶尔的时候父亲最多只会问问我母亲过的怎样,我知道父亲多少还是有点后悔的。

在这断时日里,我与父亲不温不火的处着,内心里对父亲的排斥与仇恨也在一天天的减少。父亲身上的那些坏毛病依然没有改过来,喝酒打牌还是一如既往 ,唯独那暴躁的脾气比以往稍稍的好了些。

看着现在父亲,我知道他已经定性,再叫他如何去改变那是不可能的,人活五十知天命,他也知道自己这一生也就是如此而过了。

随着我年龄的增长以及对世间所有事物不同的看法,我开始在心里慢慢的释怀,不在去那么的仇恨他,因为曾经已经过去了,仇恨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就如同父亲说的,他再怎样也是我父亲。

后来,我又回到了以前上班的那个城市。临走前,父亲将我送到车站,没有说什么煽情的话,只是叫我路上注意安全。但是,我隐约看见父亲眼角闪烁着两行老泪,父亲很少流泪,我知道这两行泪代表的是一个父亲对孩子的爱,也知道父亲真的是老了。

这次与父亲分离,第一次在心里感到一阵不舍,我知道这么多年来我终于原谅了父亲,原谅了这个曾经十恶不赦的父亲。

回到以前上班的这座城市后,我很是怀恋那段与父亲相处的时光,那是我二十多年来第一次体会父爱的存在,对于我来说那是多么的珍贵。后来我们经常通电话,从一开始的一两分钟都现在的十几二十分钟,虽然只是聊一些家常,但这些话都是我们情感交集的桥梁。

再后来,奶奶因病去世,赶回去的时候父亲已经到家了,接到我,一个劲的哭。除了我,奶奶就是父亲唯一一个最亲的人,也是父亲精神上有寄托的人,如今,奶奶离去父亲才知道自己的世界从此失去了一片光明。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就在那么仅仅几天的时间之内变的那么的脆弱无比,人都老了好几岁。

办完葬事后,父亲匆匆含泪走了,我知道他不敢去面对那栋老房子,不敢去面对那栋老房子里的一切。父亲走时,我没有安慰他,我觉的他应该去承担这些。

后来得知,父亲去上班之后整夜整夜得睡不着觉,万般思念奶奶和我。有次打电话给我,说他晚上怎么都睡不着,清早就给我打电话怕我出什么事,听到我说没事他才松了口气,我知道他现在已经开始害怕失去了。

仇恨是一颗种子,它会开花,会结果,但也必定会有凋零的那天。当我们身上流淌着同样的血液的时候,再溶的仇恨也溶不过那一腔的亲情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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