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23:老友记

写下这个标题,并不是因为我跟他的交情有多么“老”,而是他的年纪确实有些“老”。我认识他的那年,我25岁,他大概60多岁。我跟他相识于我当地接导游带的第一个团队。

河南地接导游在全国导游界一直是个神一般的存在。这很好理解,毕竟,如果你在北京当导游,只需要把明清历史搞清楚就可以了。如果你在西安当导游,大不了费点精神把汉唐历史读懂弄通就行。可是在河南当导游,那可是需要把上下五千年历史都讲得出来龙去脉才算过关。

我自小就喜欢历史。那年苦苦准备了一个冬天后,一开春就摩拳擦掌地接到了第一个地接团队。那时候旅游的淡旺季还很明显,休息了一个冬天的导游们开春一上团立马激情四射。我也不例外。

高高兴兴地上了团,拿起麦克风风趣幽默地从史前文化一下子讲到了宋元明清,惊呆了一团的客人。他就是其中一个。

行程结束送团的时候,他和老伴邀请我去他们住宿的房间坐坐。出于礼貌我去了,他们很热情地给我泡了茶,感谢我给了他们这么愉快的一次旅行。

北京人都特别会侃大山,不知不觉又聊到文化和历史上,才发现彼此虽然年纪差了好几十岁,可是认知水平却差不多。最后送别的时候,他们夫妇真诚地给我塞了二百块钱的小费,我也很真诚地表示了感谢并收下了。他们给的大方,我收的安心,尽管,十几年前,内宾并没有给小费的习惯。可是,我觉得,受得起,也是做人的一种底气。

后来,就一直用手机短信联系。老太太玩不转新科技,所以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他给我发短信。内容很杂,有时候是他自己写的古体诗,有时候是对我的打趣,有时候是问候。我那时候很忙,大部分时间都在带团。坐车或者候机的时候也经常回短信跟他聊天。

很快,我们的聊天就像相识已久的老朋友了。文字这个东西很奇怪,玩得转的人,用文字沟通起来如鱼得水,毫不费力。难得的是两个都善于驾驭文字的人,沟通起来真是畅通无阻。而且,你很难遇到一个人,爱好兴趣相同,冷笑话彼此都能听得懂,斗起嘴来互不相让从不冷场。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忘年交”吧。

年龄的隔阂其实还是有的。有次聊起来我和我老公来,我说周围的朋友都把我们比喻成现实版的“郭靖和黄蓉”。很显然,他没读过金庸的小说,不知道大名鼎鼎的郭靖和黄蓉是谁。可是他说,我知道,就是说女的古灵精怪,男的憨厚老实呗。嗯,好像说的是那么回事!

认识的第二年夏天,我被公司派往日照常驻。他从北京带着妻子女儿女婿也来日照度假。跟我住同一个渔家。每天大家一起游泳,一起聊天,很是开心。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的女儿,年龄比我大好几岁,在北京青年报做编辑。他一直安排我喊他的女儿喊姐姐。

我跟姐姐住在同一个房间,相处了几天后,也渐渐聊起天来。姐姐说她还是很感激我,说她父亲因为要跟我聊天学会了用手机发短信。我之前竟然一直不知道,他用手机发短信是为了跟我聊天现学的。

他们回北京的那一天,我早早的送他们到了车站。一行人到了候车室,其余人都早早地催他去排队候车。他却一直不急,一直坐在椅子上跟我闲话。上了火车,给我发了一个信息,说“丫头,我们都走了,你一个人留下我咋觉得不放心呀。”我呵呵一笑,江湖漂泊,这么多年都是如此,有什么不放心的?

后来,随着年龄渐长,我不再做导游。逐渐转行承包旅行社做业务。做业务的第一年,他叮嘱我,第一年很重要,为了口碑,不赚钱也要做好。我呵呵一笑,说我是个有野心的人,鱼和熊掌我都要。他笑话我说,这丫头了不得呀!虽然我是第一年做业务,我深知旅游属于奢侈品,没有利润,哪来品质?虽然他年长我好多岁,但是我是把他当朋友看待,而不是人生指导。

做业务以后,虽然不像当导游一样整天跑来跑去,看似清闲了许多。其实每天在办公室里反而更忙,而且好多时候忙的都是劳心劳力的琐事,跟他聊天渐渐少了。而他随着年纪的老迈,大概是精神不如从前,渐渐地联系就少了。

有一年我去北京出差,突然兴起给他发了个信息,告诉他我来北京了。他回信息告诉我,年龄老迈,腿脚不便,出门也不方便。我安慰他好生在家呆着,他既然没有邀请,我断然没有上门去探望的道理。想想在时间的长河里,有的人走着走着就散了,好多时候不是情感淡了,只是身不由己。幸好这么多年我已经懂得了万事随缘的道理,并不觉得特别失落。后来我再去北京,也没有联系过他。

最近的一次联系是他突然加了我的微信。告诉我姐姐教会了他玩微信。又说过去的这些年,他给我发了好多次短信,可是前两天才发现自己老糊涂了,把短信都发到了我家的座机上,还埋怨我整天都不回复。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有了微信,看了朋友圈,我跟他之间的联系更少了。因为他翻翻我的朋友圈就知道我大概在干什么。有次我带儿子出去玩,一时兴起写了首古体诗发朋友圈,他看了大为赞叹,微信我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满腹才华。我回复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是这么懂事。彼此又是哈哈一笑。

事实上,从日照一别,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估计今生也没有什么再见的机会。可是,我还是很珍视这一场相遇。因为遇到一个契合的灵魂,真的不太容易。

我们现在联系很少,几乎没有。他最近一次给我发微信还是三个月前,我生二宝以后。他写了一首古体诗打趣我,而我忙忙碌碌都没来得及仔细回复。

其实,在我做导游的生涯里,遇见过很多贵人,他们给了我很多温暖的回忆。而我这个老友,却是最特别有趣的一个。人生这一场际遇,不管最后是得到还是失去,我都很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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