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哲宗年间,在章惇的报复的政策下,被流窜南荒诸人中,处分最重的,一是苏轼,一是刘安世。
刘安世三贬而至英州,再徙梅州,两次阴谋刺杀,都未成功。章惇、蔡卞又提出宫内向外间寻觅乳媪那重旧案,诏令孙鼛将刘安世收囚在槛车里,命他亲自押赴京师。行未数驿,哲宗崩,徽宗即位,赦至而还。
这两个命不该绝的同难者,放还也在最后。所以,此时遂能相遇到虔州。
苏、刘二人,政治上不是同道,私人关系上也算不得是朋友。元祐初,苏轼在中书与司马门人刘安世(器之)共事,安世是一个熟谙典章的官僚,每遇苏轼处事逾越分寸时,他必非常冷静地搬出典故来约束他,苏轼当时很生气,背后骂道:“何处把上曳得一个刘正言来,知得许多典故!”
把上,是农人乘以耕田的工具,相当于现在骂人为土包子的意思。安世听得此话,慨然道:“子瞻是怕典故的,但如任他但凭才气而变乱故常,总不可以。”
中国幅员太大,政治上向来有南北的地方成见。王安石领导的新党,都是南人,如蔡确、吕惠卿是福建晋江人,章惇是浦城人,曾布是江西南丰人,等等;而元祐的主干,自司马光、吕公著以至吕大防、刘挚等,几乎尽是北方人,因此,对南人不免歧视。当时,朝士间流传一句骂人的俗谚:“闽蜀同风,腹中有虫。”这句话不但骂了福建仔,也骂了四川佬。苏轼听了,遽然作色道:“书称立贤无方,何得乃尔!”
大名人刘安世冷冷地接口道:“我先前未曾听说过这句话,不过立贤无方,须是贤者才可以;如是中人以下者,安得不受土地风俗的影响。”
然而,时过境迁,现在他们同是北归的异乡人,虔州邂逅,便成了很好的旅伴。
寒食节,苏轼与刘安世(器之)同游南塔寺寂照堂。器之甚好谈禅,但不喜欢游山。山中新笋出土,苏轼想上山吃笋,怕他不肯同去,骗说邀他同参玉版和尚。器之听说有禅可参,欣然从行。到了光孝寺的廉泉,先坐下来烧笋共食。
器之觉得笋味鲜美,便问:“此何名?”苏轼答曰:“名玉版。此老僧善说法,要令人得禅悦之味。”
器之这才恍然大悟,被苏轼骗了。苏轼大为高兴。全用禅语作诗曰:
丛林真百丈,法嗣有横枝。
不怕石头路,来参玉版师。
聊凭柏树子,与问箨龙儿。
瓦砾犹能说,此君那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