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月•主题写作征文第六期：愁的创作

1.

叶曼的儿子大学毕业8年了，工作一直未找到，这成了叶曼的心病。眼看儿子奔三的年龄了，本该是考虑婚姻大事了，可儿子工作问题，迟迟没解决，有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这个宅男呢。

叶曼一想起儿子的工作就眉头紧锁，内心深处充满失望和悲凉，一股无以言状的愁绪涌上心头。

刚刚结束了广场舞，所有人都急急忙忙往家赶，想尽快洗掉一身的臭汗，好早点休息。叶曼却不着急回家，她找了广场一角的台阶坐了下来。

明亮的路灯将广场照得灯火通明，叶曼环顾四周，发现热闹的广场，耍时安静了下来，不见一个人影。广场边上一颗高大的银杏树，巍然屹立，树上的银杏叶在灯光的照耀下，越发深绿。枝尖上的银杏叶在微微摇摆。

叶曼静静地坐着，感受广场由喧闹变为旷野似的寂静。跳舞时身上的燥热此时有汗变为凉。

叶曼不愿意早回家，就是不愿意面对宅在房间不出门的儿子。她一看见儿子宅在房间，心里就“腾”地生出一股无名的怒火。

22年的期待，8年的忍耐，早已让她对儿子失去了耐心和好脾气。

叶曼回想，儿子小时候多听话呀。她说啥，儿子听啥。儿子初中时，见她工作辛苦，还说：“妈妈，等我毕业上班了，你就别开店了。我挣钱养活你。”

叶曼曾为这句话感动得热泪盈眶，她盼望着，期待着。生活有了希望，再苦再累也都值得。

叶曼时常觉得自己委屈，这多年自己靠着一个美容店，来养活一家人的生活开支。天天在店里给顾客推背，累得汗流浃背。有时，顾客白天没时间，要晚饭后来做身体，自己就等着，等给顾客推完背，都夜晚十一点了，才收拾东西回家。常常把顾客背推舒服了，自己背累疼了。

自己日复一日地坚持，就是希望儿子能够成才，她像所有母亲一样，都有一颗望子成龙的美好心愿。

后来，发现儿子渐渐趋于平凡。她又期待儿子只要有个正经稳定的工作，不像他爸那样游手好闲就行。

说起自己的丈夫，叶曼也来气。她有时想，儿子之所以变成如今这样，是不是遗传了他父亲的劣根性!

当她有一天和儿子吵架时，把遗传父亲劣根性这话爆出来后，儿子大怒，又哭又闹地对叶曼说：“你看不起我!我的理想你为什么看不见，我的努力你为什么看不见!你是个小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总有一天，我会混出个人样给你看!”

叶曼当时气得发抖，骂道：“你个小不点，还没开始自立，就说自己妈是头发长，见识短。”

叶曼说完，伸手要去打儿子，巴掌还没打上，谁知儿子就跑到窗户跟前，拉开窗户，一把鼻涕，一把辛酸泪地边哭边说道：“我自己的妈都瞧不起我!我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不就是嫌弃我吃白饭吗？我从今后，再也不吃你的饭，不花你的钱了，你省心了。”

说着，儿子就要爬上窗户。叶曼吓得赶紧过去抱着儿子哭喊道：“鑫鑫，你千万不要啊，你要跳了，妈妈跟着你一起跳。妈妈活着就为你!妈妈今天说话重了，向你道歉!妈妈以后，再也不说你像你爸了。”

叶曼的老公付明辉，原来在一家国营工厂上班。每天上班浑水摸鱼，吃大锅饭，轻轻松松，拿着高工资。后来，企业改制，买断工龄后，找了许多处工作，不是说工资低，就说活累。每个工作干不到一个月就不干了。有时是他自己不干了，有时是人家不要他了。

付明辉尝试了多个工作后，决定自己下海做生意：先是说摆个地摊卖鞋，叶曼给她几千元，最后血本无归；

后来说，学开车，去干送新车运输工作，叶曼又支持他，学开车花了大几千，跑车差旅费花了几千，跑了两趟，说是太累不挣钱，不干了。又是没见一分钱拿回家。

再后来买了一个小货车，自己揽活跑货运，跑了不到半年，钱没挣到，车撞报废了，还赔别人一大笔钱。

付明辉不跑运输了，又开始做别的生意，每次都没超过半年。每次都是叶曼把钱拿出去，没见钱回来。

就这样，几经折腾，家里的经济捉襟见肘，最困难时，叶曼还四处举债。

付明辉一事无成，晃荡了十几年后，碰上村里拆迁了。家家户户都有了一笔不菲的存款。付明辉理所当然地不干活了，整天哪热闹往哪里钻。叶曼仍然开着自己的店。

叶曼看付明辉一个大男人，每天不做正经事，东游西逛，就忍不住经常骂付明辉是个“百事不成的东西”。也时时教育儿子鑫鑫，不要像他爸一样，十几年来，一事无成，光在家里吃白饭。

付鑫自小就知道妈妈瞧不起爸爸，对爸爸的印象也是无所事事，百无一用。但付鑫知道，爸爸相当溺爱自己，只要妈妈不给他的，爸爸一定想办法给他。所以，当叶曼把他和父亲相提并论时，付鑫就接受不了， 跟叶曼大闹。

从那次闹后，叶曼不再把儿子和丈夫相比，嘴上不说出来，但她心里还是这样认为。

叶曼又想起儿子刚大学毕业时，她那时的欢心喜悦，她那时的骄傲和自豪。

2.

付鑫大学毕业回来，叶曼比谁都开心。毕竟自己高中毕业，老公是初中毕业，两人这辈子也都没混出个啥成就。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大学生儿子身上，他们料定儿子的前途，一定比他们两人好。

叶曼忆起，当年，他们家还专门为大学毕业归来的儿子设了接风宴。那天，叶曼亲手做了满满当当一桌子大鱼大肉，庆祝儿子学成归来。

饭桌上，叶曼看着面前的儿子，长成一米七几大高个，虽然瘦，但看起来很精神，白净的脸蛋，有一双明亮的小眼睛，留个小平头，穿着一件黑色T恤，看起来很帅的样子。叶曼像欣赏自己的杰作一样，久久打量着儿子。

那天，付明辉还劝儿子喝酒，叶曼拦着不让喝，付明辉推开叶曼说：“你个女人家懂什么!儿子毕业了，要练酒量，以后官场上应酬少不了喝酒。来，儿子，喝酒!”

付明辉开始给儿子倒酒，叶曼也不再拦了。付明辉的话虽然不好听，但让叶曼内心有些小开心，笑骂道：“儿子工作都没找到，你就知道咱儿子要当官呀？还说官场上应酬。”

付明辉猛地罐下一杯酒，“咚”地把酒杯放到餐桌上说道：“我儿子大学毕业，不会像我一样到车间干活的。我什么毕业，初中!只有初中生才下车间!我儿子大学生，最低也是一个白领。反正，我给你说，儿子，你绝对不能去工厂车间干活，丢你爹的脸!”

儿子付鑫也赶忙接过话来说：“爸，妈，关于工作的事，我正好想跟你们说一下我的想法。我们最后这半年，同学们都去实习找工作了，我没有去找工作。主要原因我想考公务员。所以，我现在回来了，也不打算找工作。想在家安心复习，参加明年的公务员考试。”

叶曼顿时心里一阵失落，她期待的是儿子尽快上班，给她带来成就和自豪感。她抬头看着儿子说：“鑫鑫，你有这想法，非常好，我建议你先找个工作，边工作边学习。你白天上班，空闲时间看书，回到家啥事也不让你做，专心学习。这样，工作学习两不误。”

“妈，公务员考试竞争激烈，不下狠功夫考，根本考不过别人。我不想边上班边学习，那样分心了，一样也干不好!”

付鑫说完，求救的眼光看向父亲付明辉。付明辉俨然像一个领导一样，双手放在膝盖上，清清嗓子说：“关于鑫鑫的提议，我觉得是可以的。毕竟考公务员是大事，一旦考上，那就是铁饭碗啊！

再说，咱家现在也不缺钱。不指望你挣钱。我们家拆迁款还有200万在你妈手上。儿子，你安心学习，考上公务员是关键。”

叶曼从桌子底下把付明辉狠狠踢了一脚。暗示他不该给儿子说家里存款的事。

付明辉跺跺脚说：“踢我干啥，儿子大了，该给他说说家底了。”

叶曼赶忙圆场说：“我是说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哪有200万了。拆迁补偿两套房子补差价花了十几万，装修这房子花了20万。你贱不漏搜把另外一套也简单装修，又花了八九万。当时说是为了出租，结果又没租，你倒是隔三差五去住。”

付明辉不以为然地说：“我为啥去住那套房子?还不是你天天啰嗦吵我，吵得烦了，我就去住那套房子。”

说完，付明辉看着儿子说：“儿子，你妈有些碎米嘴，爱啰嗦，她要是吵你，你也去住我那套房子里，在12号楼，离这里不远，回来吃饭也方便，你在那里安心学习。”

“付鑫，你不准去你爸房子里住。他天天在外打牌，钓鱼，喝酒，半夜三更才回来。经常还把牌友，酒友喊到他屋里喝酒，打牌。老付，你到底为啥住那套房子，你以为我不知道，我是懒得理你。你要把儿子带成跟你一样，我去把你那套房子卖了，不信，你试试!”

付鑫赶忙制止道：“爸，妈，你们别吵了，明明说我的问题，怎么说着说着，你们俩又吵起来了。”

叶曼生气地低下头，不说话。付明辉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阴沉着脸，为了找回点面子， 就说：“反正，鑫鑫这事，我做主了，就让他在家学习，准备公务员考试。不要搞什么边工作边学习的事，咱家又不是缺钱，等米下锅的人家。儿子顺利考上，比啥都重要!”

叶曼翻了一眼付明辉，嘴里嘟囊了一句：“你就是个爆发户!”

儿子付鑫怕两人又吵起来，赶忙夹起一个大虾，放进叶曼碗里说：“妈，你尝尝你今天做的虾，比以往都好吃!”

说完，付鑫又夹起一块牛肉放进父亲碗里说道：“爸，你喜欢吃牛肉，多吃点。”

叶曼和付明辉看儿子在故意绕开话题，就赶忙止住话题，和儿子一起谈论着桌上菜肴的味道。

一家三口，为了保持庆祝宴上喜悦的气氛，谁都不再说不开心的话题。在餐桌上边吃边聊，畅想未来，一家人很快又开怀大笑，推杯换盏，喜气洋洋。

3.

付鑫毕业后，第一件事就开始备考公务员复习，前前后后问叶曼要了几千元钱买复习资料。叶曼心里疑惑，啥资料这么贵!她想问问儿子，但又觉得儿子大了，自己又不懂，没必要问。

为了让儿子安心复习，叶曼每天安排好店里的工作，准点准时回家给儿子做饭。她努力给儿子做好后勤保障工作，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一会儿给儿子倒杯水，一会儿给儿子送点水果到房间。

后来，儿子嫌她进出房间频繁，就把房间反锁，不让叶曼进房间。叶曼只有把东西放在客厅，让儿子自己拿。儿子学习很“用功”，很少出来，连喊他吃饭，每次都磨蹭好久才出来，一遍又一遍提醒他，才出来吃饭。

叶曼看到儿子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到房间里复习，心里很是欣慰。她憧憬儿子来年考上公务员的情景，不自觉嘴角就溢出了笑容。

叶曼虽然当初反对儿子全职在家复习考公务员，但儿子一旦选择了，她还是全力以赴地支持。有时，她在店里忙过了做饭时间，就给儿子点外卖，送到家里吃。

付明辉还是每天在外闲逛，到饭点时间回来吃饭。吃饭时，就给儿子鼓吹一下当官，当公务员的好处。叶曼也喜欢听他说这样的话，觉得是对儿子的一种鼓励。

就这样日复一日地，月复一月，全家期待着付鑫考公成功。五个月后，付鑫提出要换一台电脑，高速高配置的那种，需要一万多元。

叶曼再次不理解，明明儿子有个笔记本电脑，为啥还要买。叶曼不想买，让儿子凑合着用。

付鑫垂头丧气说，在网上报了个复习班，老师讲课快，目前的笔记本电脑很卡，记不全笔记。

付明辉一向是站在儿子一边，不管什么，都无条件支持儿子。在付明辉的怂恿，支持下，叶曼只好给了一万五千元，让他们父子俩去买电脑。

付鑫重新买了电脑后，更加刻苦“用功”了，每天出房间的时候更少。有时夜晚很深了，儿子房间还有轻微的声音。叶曼觉得儿子学得很辛苦，很扎实，一定能考上。心里充满了美好的向往。

看到儿子这样用功，叶曼每天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蜜幸福。几个月后，公务员考试来临，不久后，儿子痛哭流涕地告诉她，他没考过。叶曼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心如刀割，这一年的期待落了空。

但她看儿子伤心难过，很快收起自己的难过，开始安慰儿子：没考过算了，公务员本来就难考。劝说儿子找个工作，去上班算了。

谁知，儿子悲痛几天后，就向叶曼宣布，他不服输，要继续在家复习考公务员。叶曼再次反对，付明辉依然支持。

最后，叶曼还是妥协了他们父子俩。叶曼沉痛反省，觉得儿子这一年没考上，与自己照顾不周也有关系，自己好多时候，顾不上回家做饭，就给儿子点外卖。儿子营养跟不上，所以，学习效率就打了折扣。

她也怀疑白天她不在家时，是不是付明辉老是回来打扰儿子，才让儿子没考上。

想到这些，叶曼就决定儿子第二年考试，自己必须全力以赴守在身边，做好保障。想想，如今店里生意也不是很好，自己年岁大了，给顾客推背也太累，就索性把店关了，在家全职陪儿子。

就这样，叶曼关掉了美容店。在家全职伺候儿子。

这一年，叶曼将所有心思都用在照顾儿子身上，她每天无微不至地给儿子做饭，洗衣，调洗澡水，事无巨细地照顾了儿子一年。公务员考试过后，儿子再次落榜。

叶曼再次备受打击，心里不平和不解。她开始怀疑儿子考公务员，是不是没有找关系的原因。她开始四处托关系询问情况。

最后，托人查证，反馈出来的情况，差点让叶曼气疯了。

原来，付鑫这两年压根没报名公务员考试，根本不存在没考上之说。叶曼愤怒地回家，见面就摔了儿子两耳光。

“你说，要骗我到什么时候，这两年你压根没报考公务员考试!到底为什么?”

付鑫知道自己欺骗母亲的事，露馅了。他羞愧难当，心里的担忧终于落了地。他捂住脸，低着头说：“一开始我没想骗你，真的想考公务员。后来去报名的时候，我没有本科毕业证，人家不让报。但我又不敢跟你们说!”

叶曼一听，脸色一下子失去了血色，苍白凝重，浑身开始颤抖，她抖抖索索抬起胳膊，手指着儿子，腥红着眼睛说：“说，你为什么没有本科毕业证？你不是大学毕业了吗？”

付鑫低着头，沉默不语，脚在地上碾来碾去，就是不说话。叶曼反复逼问，付鑫才向叶曼说了实话，他英语挂科，四六级未过，学校不发毕业证。

叶曼听到这消息后，顿觉呼吸困难，心口憋闷，脸都憋红了，说不出一句话。她捂住胸口，慢慢弯下腰，自己开始拍打自己的胸口，让自己缓缓。

付鑫看叶曼难受，赶忙走过去把叶曼扶到椅子上坐下，又给叶曼倒杯水。叶曼接过水杯，大口喝了两口，喝得急，一下呛着了，开始大咳。付鑫赶忙给她拍拍后背，叶曼缓过来后，擦干眼角呛出的泪，沉着脸说：

“你明知道你没资格参加公务员考试，为什么还那么拼命学习，还在网上报复习班!”

付鑫再次低下头，不敢说话。

“说，老实说。再敢说一句假话，我打死你!”

付鑫抬眼看了一眼叶曼，见她怒目圆睁，脸色阴沉得吓人。付鑫第一次见母亲如此严厉，战战兢兢地说道：“我没复习，也没报班，在打游戏。”

叶曼“咚”地站起来，逼近付鑫：“什么?打游戏!买高配置电脑又是咋回事!说!”

“游戏升级，为了网速快!”付鑫不敢隐瞒，实话实说。

“啪”，叶曼使出浑身力气，一个响亮的耳光，再次落到付鑫脸上。付鑫双手捂脸，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

叶曼咆哮怒焰，疼心疾首指着儿子骂：“有脸哭!大学毕业证没拿到。毕业两年，骗我们考公务员，原来在家打游戏。我每天伺候你，你不觉得亏心吗？你给我跪下!”

付鑫默默跪下，眼泪持续在流淌。叶曼心灰意冷，内心从望子成龙的云端，一下子跌落到泥土里。她也忍不住开始哭，边哭边数落儿子，边述说自己的不容易。

正在这档口，付明辉回来了。看到家里的情况，吓了一跳，定定地听了一会，才明白事情原委。

他走过去拉起付鑫：“儿子起来，多大点事儿，东方不亮西方亮。天生我材必有用!我相信我儿子一定会出人头地。”

“你个混蛋东西，孩子都是你惯的，才是今天这个结果!我把电脑给他砸了，看他还玩游戏。”

叶曼说完，就往儿子房间冲。

付明辉一伸手，拽住叶曼衣服，赶忙换手从后面拦腰抱住叶曼：“姑奶奶，你诨得不在点上，那毕竟是钱买的，砸了就可惜了。”

叶曼还要往房间挤，付明辉抱着，两人相持不下。

付鑫擦干泪，漠视地看着两人，冷冷地说：“你们要砸了我电脑，我就死给你们看。”

“死，死，你天天拿死吓唬谁。我都要被你气死了。”

“你不信是吧!”付鑫快速冲到窗户边，立马往窗台上爬，付明辉立马丢下叶曼，去拽住付鑫腿，把他从窗台上拉了下来。

叶曼有些吓呆了，停止了骂，停止了哭。她默默地走出儿子房间，进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发呆。

叶曼不吃不喝，在床上躺了三天。绝望的内心，让她已经无言以对儿子了。

4.

叶曼在家开始沉默寡言，做饭开始随随便便，每顿饭就是两个素菜，也不再事无巨细地伺候儿子了。

付明辉开始抗议饭菜质量差，每天吃一样的饭菜。叶曼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吼道：“你嫌弃，就不吃，你滚!从此不要回来吃饭，我没义务照顾你这个游手好闲的人。从明天开始，我做饭没有你的份。”

付明辉就真的不回来吃饭了。叶曼就在附近工厂又找了个工作干。早上不吃饭去上班，每天中午不回来吃饭，晚上回来，胡乱做一顿饭，也不跟儿子说话，吃完就去跳广场舞。

两个月后，儿子付鑫终于忍耐不住，在一次晚饭上，小心翼翼地看着叶曼脸色说：“妈，你把爸赶走了，你又不跟我说话，家里好压抑。让爸回来吃饭吧!”

“不行!”叶曼再不多说一句话。

“那你给我点钱，我中午点外卖!你不回来做饭，我中午没饭吃。”

“没钱，自己挣!要想过好生活，自己努力。你是我儿子，我有口吃的，给你一口吃的就不错了。你爸是我丈夫，理应挣钱照顾全家。可他整天不为家做任何事。我没有义务照顾他!将来你娶媳妇，你不为家庭创造价值财富，你媳妇一样这样对你!

儿子，为了妈，出去找工作吧。不管什么工作都行!别听你爸说，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事。刚工作，只要能养活自己就可以。你没工作，将来媳妇都难找。你该谈对象的年龄了，你待在家跟谁谈!”

叶曼这一次平心静气给儿子谈了好多道理。儿子终于听进去了，决定开始找工作。

付鑫学得是设计专业，没有大学毕业证，像样的公司都不要他。他找了个小型广告公司工作。

这个广告公司只有老板娘夫妇和一个男孩员工，加上付鑫就两个员工了。付鑫来后，那个员工就和老板娘一起做大单业务设计，老板负责业务联系及安装。付鑫就负责接临时的小单广告设计。

每天有印宣传单的，有设计门头广告的，有做各种广告画的。反正每天都有活干，这些活要求都不高，排版设计出来，给客户看一眼，客户没意见就可以了。这些工作，付鑫都能应付，试用期三个月，每月工资2000元。三个月后，底薪3000元加提成。

付鑫刚开始干，信心满满，每次排版设计出来，客户很少不满意返工的。一个月后，付鑫拿了2000元，也挺开心的。回家兴奋地给叶曼炫耀。叶曼也鼓励儿子，好好干，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收入也会越来越高的。

这事没几天就被付明辉知道了，付明辉找到付鑫说，你们老板简直是周扒皮，用一个大学生，给这么点工资。你妈在工厂上班，按件计资，一月也有四千元。你堂堂大学生，一月才2000元。你问问你们同学，哪个人拿这么少工资!

付鑫一听，心里瞬间不舒服了。想想父亲说得很对。他久未跟同学联系了。他试着跟一个同学联系，问他现在一个月多少钱，同学说，刚开始上班时，工资少，一个月三四千元，现在上班两年多了，月薪平均有七八千元了。

同学又问付鑫在哪里上班，付鑫说在一家广告公司，问起收入时，付鑫爱面子，支支吾吾说四五千元。

这之后，付鑫开始心里极度不舒服，干工作没有热情和动力，每天有些烦躁不安。终于，在一次给客户设计的广告画后，客户不满意，要求他改，他改后，客户还不满意，让他继续再改。他就不耐烦了，跟客户吵了起来。

老板知道后，批评了付鑫几句，付鑫站起来，甩手就走了，半个月工资也不要了，就辞掉了老板。

付鑫回到家又开始了打游戏，叶曼不知道付鑫为何辞职，问付鑫，他就说不想干了。叶曼又陷入了焦虑苦恼中，又开始劝付鑫去找工作，付鑫打了两个月游戏，终于被叶曼吵得心烦，再次出去找工作。

他挑来挑去，挑了一个上班时间非常自由的保险公司工作。在经过短暂的培训过后，付鑫开始卖保险了。

在师傅的带领下，付鑫的第一份保单，是卖给妈妈的，付鑫师傅设计的保单，保的啥内容，付鑫根本没记住，反正一年交三万多。

叶曼为了鼓励儿子出去工作，也就爽快地答应了。办了保险，当月付鑫拿了万余元工资，付鑫高兴坏了。

保险公司上班自由，付鑫每天早上去开了早会就回到家，有了更多的时间打游戏。转眼到了第二个月，要有业绩考核，才能有底薪工资。付鑫又着急了，不知道咋办，哭诉给叶曼，叶曼又给付明辉买了个保险，不过，年交一千多元。

当月付鑫拿到了底薪1500元，加上提成也有2000多了 。付鑫很满意，毕竟自己天天在家玩着，还能挣钱。比广告公司好多了，广告公司天天上班，一个月才2000元。但他还没反应过来，他挣得钱，是他自己家里的钱。

保险公司第三个月，付鑫仍然没开单，叶曼让他自己去找亲戚朋友卖保险，总有亲戚朋友支持的。付鑫觉得丢人，坚决不去。叶曼这次不帮付鑫了，当月他就连底薪也没那着。第四个月，第五个月，依然是一分钱收入都没有。

第六个月，付鑫干脆就不去了。叶曼看儿子跑保险，不是个长法，决定自己帮儿子找工作。

5.

叶曼所在的工厂，是生产汽车配件的。叶曼在车间就是搬运零件的普通工人。平时跟领导无缘见面，也就在开会时，能见着领导。叶曼费了好多心思才跟车间主任搭上话，还买了一条烟，请车间主任给总经理说说，让儿子到厂办公室工作，或者后勤哪个部门工作都行，只要不在车间干活就行。

车间主任推辞不过，收了叶曼的烟。一周后，给叶曼反馈，后勤不缺人，技术人员也要有工作经验的。像他儿子这种大学刚毕业的，专业也不对口，工厂是不收的。

车间主任说，你儿子要是不嫌弃可以来车间上班，我就能做主。干个一年半载，有经验了，又干得出色，我瞅机会推荐他，慢慢往上“爬”。一开始来，就想去坐办公室有点难。

叶曼觉得车间主任说得很有道理，未来还是有机会的，就对主任千恩万谢，回家兴高采烈地给儿子说了这事。

可是付鑫听后，大发脾气，坚决不去车间上班。叶曼跟儿子大吵，逼着儿子第二天必须去上班。

付鑫开始跟叶曼又哭又闹：“别人瞧不起我，连你也瞧不起我!我混到跟我妈在一个车间干活，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叶曼看着儿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坐在沙发上哭，有些心酸。儿子的性格自小就像小姑娘，遇事只会哭，大学毕业了，怎么还是这样!

叶曼盯着儿子看，心里五味杂陈。她发现儿子头发有些长了，烂蓬蓬的也没梳理，瘦弱的身板在肥大的长袖衬衫，和睡裤里，显得越发消瘦。清瘦的脸上，暗黄无光泽，两只眼睛也空洞无神。叶曼知道这是儿子白天黑夜趴在电脑前玩游戏的结果。

她也担心儿子根本干不了车间的活，但她必须狠下心来，让儿子走出去工作，去锻炼，去成长。看着儿子哭，她无动于衷，仍然坚持儿子第二天，必须跟她一起去上班。

叶曼说完，进屋洗澡，把哭哭啼啼的付鑫丢在客厅。

等叶曼洗完澡出来，发现付明辉回来了。付明辉一手搭在儿子肩上，正和儿子在聊着什么。儿子脸上已经没有了泪痕。灯光洒在两个大男人身上，有种时光静好，父慈子孝的感觉。

叶曼看了一眼付明辉，冷冷地说：“你回来干啥?死在外面就行了。”

付明辉白了一眼叶曼，挑衅地说道：“你这个女人，见面就吵，谁愿意回来啊，不是儿子给我电话，我才懒得回来呢。我告诉你啊，儿子到车间上班的事，我不同意啊。车间的活多累， 我儿子这么瘦怎么干得了。再说，我儿子大学生，下车间干活，多掉价，多丢人!不许去。”

叶曼使劲把手上衣服往椅子上一扔，插着腰吼道：“干这活儿嫌累，干那活儿嫌丢人，你这一辈子就是这样混过来的，你要把儿子教得跟你一样吗？你天天说我见了你，没好脸色，经常吵你。你但凡跟别的男人一样的挣钱，上班。我天天洗脚水都给你端。

儿子不出去工作。将来哪个女人会嫁给他!”

“儿子迟早会找到好工作的。”

付鑫见爸妈又开始吵起来了，赶紧起身进了房间，把房间关上，任他们吵。他知道爸妈经常这样吵，不是一会半会能停止的。他打开电脑，很快沉浸在游戏中，忘了烦恼，听不到吵闹声了。

第二天，付鑫终归还是没去车间上班。付鑫继续在家打游戏，叶曼催他去找工作。他总说下周，再下周，一周一周过去了，还没见行动。

叶曼知道儿子是不愿意出去工作，天天在找各种理由。

叶曼看着在家邋里邋遢的儿子，每天只会房间里打游戏，心里十分着急。

两个月后，她托人给儿子找了个4s店工作。儿子去面试后，回来兴高采烈地对叶曼说：“这个工作，我喜欢。卖车又轻松，都穿着统一的工作服，看起来很有范。”

因为熟人的关系，儿子顺利入职了。可干了一周，熟人电话叶曼说，4s店，要辞退付鑫，原因就是他上班不积极接待顾客，也不愿意跟顾客多交流，还偷玩游戏。

叶曼一听，赶忙请熟人把4s店长请出来吃饭，说好话，想把付鑫留下来。无奈，4s店长说，我们都是有销售业绩考核，才能发工资的。他没有销售，总部不给发工资的。我们没权限的。

叶曼说，只要你把我儿子留在4s店工作，每月我给你转钱，你给他发工资。

4s店长惊讶地看着叶曼，叶曼才说，我现在只要我儿子走出家门工作就行。他天天玩游戏不想出门， 不想工作。只要他出来工作，我倒贴钱就行。

4s店长听后说，可伶天下父母心，就答应了叶曼。每月叶曼转给4s店2500元，由4s店统一发给付鑫。

付鑫在4s店上了三个月，就又不去了。原因是别人有销售，他没销售，天天开会公布个人业绩时，他是零蛋。同事们天天笑话他“吃鸭蛋”，自尊心受挫，不干了。

付鑫再次回到家，又开始了打游戏生活。叶曼整天里唉声叹气，恨铁不成钢。想尽一切办法让付鑫出去工作。付鑫依然如故。

又过了数月，叶曼托人给儿子付鑫找了个酒店管理工作。酒店是个四星级酒店，付鑫通过关系进来，暂时没分配岗位，就在办公室待着，哪里有事就让他干啥事。

付鑫挺喜欢这个工作的，工作不累，还坐办公室。更重要穿上酒店西服，人特精神又帅气。付鑫开心，叶曼欢喜。

可好景不长，一周后，付鑫再次被裁。原因是那天客房里有客人投诉房间电视有问题。电话打到前台，前台立即反应给办公室，办公室其他人都出去忙了，只有付鑫一个人在闲着。领导就安排付鑫去房间帮客人去看看问题。

领导给付鑫布置完工作就出去了。过了十几分钟，前台再次催促领导，领导说，已安排人去了，估计正在检查。又过了十几分钟，前台再次找领导说客人反应一直没人去检修。

领导再次打电话给付鑫，才知道付鑫一直没去。问他为什么没去，付鑫说，我没修过电视。

领导气得不耐烦地说，你先去看看是什么问题再说。

领导在外面忙事，说完就挂了电话。付鑫仍然没去，客人继续投诉。领导这次气急了，在电话里咆哮付鑫：“让你去检查，为什么没去?”

付鑫小心翼翼地说：“我不会检查。”

“那你会什么?”

“我，我，我什么也不会。”付鑫在电话里结结巴巴地实话实说。

“什么不会来上什么班!正式通知你，明天不要来了。”

付鑫回到家，委屈地，哭天抹泪地哭诉给叶曼。叶曼数落他，你虽然不会，你至少要去看看，或者手机百度查一下原因和方法，大学生怎么学傻了啊。连这点应变能力都没有。领导安排你两三次，你都不行动，难怪领导要辞了你。

就这样，付鑫再次宅在家里。时间一天天过，付鑫就这样度过了一年又一年，转眼毕业六年了。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

叶曼心情越来越焦虑，脾气越来越暴躁，看付明辉哪都不顺眼，整日抱怨付明辉不管儿子了。

付明辉被逼急，终于要出手管管儿子的问题了。

6.

付明辉出手管儿子，是在儿子毕业后第六年。付明辉觉得儿子找了这么多工作，都干不下去，主要原因就是给别人打工，受制于人，不如让儿子开店，直接当老板。

叶曼坚决反对，认为儿子毕业后，都没有正经工作过，哪里会开店做生意。

付明辉坚持要让儿子开店，并且承诺有他陪着儿子一起开店，一个大学生有文化，一个有社会阅历和经验，两人一定能把店开得红红火火，将来再开几家分店。他让叶曼把家里钱拿出来买门面，这样就省了房租。叶曼更是舍不得拿钱出来，说这钱留给儿子结婚用。

付明辉和付鑫都有急切的愿望，想开店当老板。两人在这方面，出奇一致，联手说服叶曼拿钱出来买门面，开店。付鑫并且表态，只要开了店，将来结婚的钱，不用叶曼管。叶曼还是不同意。

三人闹得非常僵，吵了两个月的架。最后，付明辉说，钱是拆迁款，属于家庭共有的，叶曼不给，他们要出属于他们父子两人的那份钱。总之，他们两人是一定要买门面和开店的。

付鑫为了当老板，也附和父亲，要叶曼拿出属于自己那份钱。叶曼拗不过两人的纠缠，最终拿出150万买下了他们父子看好的门面房。

门面房在华夏路云鹏小区南门外，临街马路边。买房子，办手续，收拾装修花了大半年，钱不够了，付明辉就把他住的那套房子，抵押贷款30万，才算把店弄好，可是没钱进货了。

无奈，叶曼只好把手里留下的30万备用钱，又给了十五万给他们父子俩。父子俩的店终于开了，是卖汽车内饰件，还有一些机油什么的，叶曼一个也不认识，也不懂。就在开业那天去看了一下。

店刚开始第一个月，父子俩非常积极，每天西装革履地按时去开店。叶曼每天问他们生意咋样，父子俩闭口不言。叶曼看他们积极的样子，猜想生意应该不错。

第二个月，父子俩就开始轮流去开门，总有一个人睡懒觉，很晚才去。叶曼也经常催促，让他们好好打理店。两人总是“嗯，嗯”表示。

第三个月，叶曼发现，父子俩都开始不修边幅了，也不穿西服了，随随便便的穿着，也不想去店里了。你推我，我推你去。有时，还不去开店。

在叶曼的反复逼问下，才知道，他们店的地址选的有问题，云鹏小区南门是个侧门，进出人少，那条马路也是新修的，平时过往车辆和人流都少的可怜。

加之，他们俩也没有汽车美容专业知识，没有技术，只卖相关产品，根本无人问津。天天销售零蛋。

叶曼痛心疾首，质问付明辉，开店前不是信誓旦旦保证说，都考察好了，也跟着别人学了好久，才决定开这个店的，为什么还出现这样的状况?

付明辉搔搔头说：“我看别人店卖这个生意挺好的，谁知，我开了就不好了呢，真他妈火背!”

叶曼对付明辉一顿讥讽，笑他天天认为啥事都简单，自己也能干。最后干不成就是火背。

叶曼心疼自己的钱，责骂他们两个人要去想办法，多学习，一定要把这个店经营好。家里的钱，全部投进来了，一旦经营不下去，一家人等着喝西北风吧。

这个店，又坚持了几个月，销售仍然寥寥无几，每月连水电费都挣不回来。到了冬天，天寒地冻的，父子俩都不愿意出门，店就一天天地关着。慢慢地，谁都不去开店了。春节过后，这个店就算彻底地关了张。

旧愁未去，又添新愁。买门面开店，没有解决儿子的工作问题，反而把家里的钱全部压进去，还添了30万贷款!

付鑫又回到家里，又开始打游戏生活。叶曼每天吵，吵轻了不起用。吵重了，他就爬上窗子，又哭又闹，要寻死觅活的。

第二年春天，叶曼反复催促付鑫必须要外出找工作。付鑫说，经过了解，他决定今年在家学习准备考二级建造师，这个证不限学历，只要考过就行。考过了，把证挂在别人公司，不上班，一年也能拿两万多工资。

叶曼半信半疑，还是要求付鑫外出工作。她怕付鑫又说谎，像考公务员一样，借故在家玩游戏。

付鑫又找来付明辉，付明辉说，这次考证是我建议他考这个的，待遇真的像他说的那样，相信他吧……

起风了，叶曼感到一阵冷。她站起来长出一口气，抬头忘了一眼天空，只见广场上空乌云密布，一颗星星也看不见。叶曼拍拍屁股上的灰，踩着路灯下，自己的影子向家走去。

路边的花丛，不知名的虫子在呜咽鸣唱，她的影子不离不弃伴随她一路前行。

进了屋，叶曼来到儿子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屋内无声。叶曼再敲，多次后，屋内传出儿子付鑫烦躁不安的声音：“烦死了，每天敲几次。我给你说了，我没有玩游戏!”

“鑫鑫，你别骗妈妈，要真的在学习才行。你看你都毕业8年了，还没正经工作过，你们同龄人都该结婚了。你看你，哎!”

“知道了，烦死了。你啰嗦死了。”

叶曼心里难受，克制自己劲量不发脾气。她走向自己的房间，颓废地坐在床边，接着一声声长吁短叹。

儿子的工作让她愁绪万千。购买的门面房，店开不下去，房子也租不出去。店里的货，让付明辉想办法处理，也不见钱回来。

家里买完门面房，只剩15万了。每年保险要三万多，她和付明辉养老保险要一万多，每个月房贷要还5000多。这些费用每年要11万。

庞大的费用开支，想想都头大。儿子在两年内，如果不工作，就她一个人的工资，如何维护这些开支?

叶曼低下头，双手插入头发中，开始思索……

一缕缕灯光洒在叶曼头上，将叶曼头上的根根白发，照得更加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