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读红楼梦,笃信世间并无贾宝玉,这个姐姐放不下,那个妹妹惦记着;今天遇到东方雨,贾宝玉是存在的,曹雪芹的话一字不虚。
佛说:三十年一世。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过了一世又十几年,还是那样的记忆犹新。那么,当初的那个人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或者,更确切地说,当初的自己又是一个怎样的自己呢?
多少中学的同学,都被时间埋没了,记不得容貌,忆不起名字,甚至忘了某人在一个班级存在过,都是常事。
今天我要说的这个老男人,东方雨,就不一样了,他记得他与那个女孩的学习状况;记得她向他讨教学题;记得她肤如脂膏,笑如夏花;甚至,记得她右耳后的红痣。
我想,如果有同学合影,这么多年的岁月摩擦,那相片也必定模糊的难以辨认花花叶叶;当初是怎样的一瞥惊鸿,才会有这样的雕刻记忆。
都说一心不可二用,东方雨是怎么做到,即欣赏眼前的美少女,又把学习搞得那样好。也可能他地学习动力,就是来自这美丽的女孩,他要用好的成绩证明给她看,他是优秀的,是值得女孩注意的。当然,这一切都是无意识,也可以说是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潜意识。
他们像大多少男少女一样,知或不知,都把心事作为秘密隐藏在心里。
当初他就是一个毛头小子,不懂得女孩把心思藏在物理课题里,向他请教的真正含义;他虚妄了自己好的物理知识,对女孩发出的信息,没有特殊的感应。也或许,他已经接收到了女孩发出的丁香花的信息,他羞涩了,不知所措了,一方面享受着这份美好的情愫,一方面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说,他帮过她割麦子。他把自己感知不到的爱放在镰刀上,他并不知道,当他向着她弯下腰的那一刻,少年的情怀已经在麦浪里热烈地翻滚。而她,报予他的是一个少女羞涩的微笑,就那么一个不经意的浅浅的微笑,藏着少女多少的心事。这样的心事是一朵花的心事,不能被小蜜蜂破解翻译的心事。
那不是少年恋爱的季节,爱情的序幕还没拉开,他也不知道人生的大戏将要登场,可他已经隐约听到了锣鼓声,在他神经末梢轻轻敲响。那还是一片蛮荒之地,江海湖泊都被禁锢在大堤之内,只需一个少女在这儿撒下一粒种子,或是一个不经意的手势,这个少年就会沉醉的江河决堤。
岁月抹去了多少记忆,又有多少记忆被有意无意地保存着。
东方雨老了,他不谈理想,不言梦想,在回忆里找寻生活中欠下的温暖;一切过往都是云烟,而这些飘落在记忆里的云烟,缠绕着不聚不散,任他在云烟里清醒、瞌睡。
一个老男人跌跌撞撞的一生,活明白了、通透了。想起年少,想起年少时遇到的少女,想起他对她做过的蛮横的事情,一切本应该都已过去。岁月何曾绕过谁,陈年旧事突袭心头,如果忏悔,她又在哪里?
那个女孩叫英子,跟随妈妈去了黄河北岸,斩断了她关于南岸的一切过往,她无需向任何人告别,也无需向谁做一个生活的了断。只是她不曾想到那个少年,此后的半生里,哪一刻不是河水涛涛。
那时的少年,不是坏,也不是有意伤害,他只是不懂得,朦胧的情愫如何表达。在他血管里流动着最原始的血液,如是荒原上的一匹野狼,以为爱,就是征服。他用最柔的心肠开出最恶毒的花,他不知道这是最蹩脚的表达。
少女受了伤害,但她还是聪明的,用体育课上的接力棒警告了这个不羁的少年。
后来的少男,少女,在各自的命运长河里里,如同蒲公英的种子,出发在同一个地点,却是天涯各方。
在垂垂暮年,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他。而他呢,是忽有故人心上过,还是当年的那个少女,一直躲藏在他内心深处的一个秘密房间里。这间房子,尘封了这么多年,一直不记得打开。就是在那样的一个黄昏,灵魂虚空的不知归处,误入了那虚掩着的房门。
使他感到惊诧的是,原来她一直幽居在他的心口,那一刻如同一个被打开的秘密,这么多年,说不清是她一直在等他,还是他一直在寻她。如果当初有情感的话,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一瓶普通的白酒,发酵成XO的标准。
听了东方雨的故事,我想,英子生活在哪里已经不重要了,至于好与坏,时间也给出了答案。向来我们的人生就未曾抓住过什么,那些心头上的事,或许本就不存在。
细细拷问,终是多情自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