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本朝都城。
皇帝宠妃诞下双胞龙子,惹得圣心大悦,下诏大赦天下,废宵禁,减赋税,普天同乐。一时,天启繁华世间无双。
这日清晨,帝都嵯峨城墙下来了一个男人。
男人站在城门前,抬首望向悬于城门之上的石匾,只见匾上阳刻“天启”二字,既有天下逐鹿的凌厉杀伐之感, 又具君临宇内的雍容贵气,顿时心下暗赞:
“好气派!”
静立片刻,男人入城。
三日后,天启戒严,宵禁重开。金羽军全城不间断巡逻,每日被捕甚或当街被斩者不下半百。由此,昔日行人如织的街道如今行人寥寥,生意红火的沿街店铺也泰半谢客。整座天启城笼罩在一股不敢高声语的压抑气氛中。
这一切,只因双胞龙子被刺,一死一伤。那行凶刺客至今未被找到。
宠妃终日以泪洗面,已近痴傻。皇帝在旁寸步不离。同时,一道道圣旨从那艳冠后宫的紫玉楼帷帐内传至权力机构上下,天子的意志被高效地执行:
城守被族,皇后被囚,太子被废,七位太医被斩,刑部尚书连换五人……
依旧无刺客半点消息。
“父皇!天启城的血已经快要漫进太和殿了,儿臣求您收手吧!”
紫玉楼的帷帐外跪了一位身着鹅黄宫装的女子。
“解忧啊,你弟弟去了,玉妃很难过,朕也很难过。朕不仅难过,朕还很生气,所以朕要杀人。”
“可他们都是无辜的啊!母后,皇兄,林太医,还有成千上万的百姓……他们做错了什么?您就不怕天下人说您是个昏君吗?!”
“放肆!这天下是朕的天下,朕让它流点血又算得了什么?至于你母后和皇兄的事,朕想你心中应该有数。”
当今皇后育有一子一女:太子煜庆,公主解忧。
煜庆太子德才兼备,文治武功无一不通,在朝野上下素有佳名,皇帝也对其赞赏有加,大家都认为太子将来继承大宝,定能成为一代明君。
解忧公主自小精灵古怪,最是讨皇帝欢喜。有段时间因为女儿老是粘着自己,皇帝便在早中晚朝也带着她,与朝臣商讨国事时,让她坐在自己膝头玩耍,惹得礼部几个老臣接连上本大呼于礼不合坏了祖宗规矩。皇帝不为所动,只淡淡地回了一句:
“这天下是朕的天下,天下事都是朕的家事,朕陪解忧是家事,你们与我讨论的天下事也是家事,二者有何区别?此事日后毋需再提。”
皇后贤良淑德,母仪天下,又有这一儿一女加持,因此凤仪宫在整个后宫的地位稳若磐石。
蒲苇韧如丝,但磐石可能会转移。
自从玉妃进宫后,情形一点点地在改变。皇帝不顾朝堂反对,从国库挪了三年军饷为玉妃建了华贵程度远超凤仪宫的紫玉楼,并与那坊间传说柔媚无骨的美人在楼内夜夜笙歌。往昔一日三朝也减为一日一朝,还时不时隔个两三日下诏今日免朝,朝廷上下怨声载道,腹诽不断。
玉妃进宫次年,诞下双胞龙子。皇后,煜庆,解忧三人与皇帝的关系也日趋恶化起来。皇帝已经整整一年未踏进过凤仪宫,对皇后视如陌路;同时也对太子横加指摘,日常琐事挑刺不断,稍有不如意就大骂其不贤不孝,不配为天下共主,如此经年累月,昔日意气风发的太子渐渐变得沉闷木讷了起来;至于对解忧公主,皇帝倒没有表现出不满,依旧待她如昨。但解忧见皇帝如此这般对待自己的母后和皇兄,便生出了许多怨气,父女二人关系由此淡漠。
“皇兄他宅心仁厚,怎么可能会戕害手足?父皇您没有证据,仅凭您一己臆测,就认定皇兄和母后是凶手,儿臣不能接受!”
跪着的女子正是解忧公主,她听闻母兄被囚被废,不顾夜深露重赶到紫玉楼为二人求情。想不到皇帝根本不见她的面,没办法,只能跪在楼外说话。
片刻沉默后,帷帐内的男人略带疲惫的声音响起:
“解忧,我们有多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
“父皇······”
或许是思及这一年多来,那最亲近的男人与自己不再亲密无间,解忧公主吐出这以前无数次欢喜着叫出的二字,便哽咽无言了。
是夜,解忧长跪紫玉楼外替母兄求情未果,风寒加身,气急攻心,昏厥于地,待得太医救治醒来,下半身已是失了直觉······
······
一年后,解忧宫后园漾波亭。
亭子内停着一架黄梨木轮椅,椅内端坐着一位身着鹅黄宫装的女子。女子不时从怀中的木盒内抓起一把饵料,洒向亭下的池子内。
女子望着那在水面上争夺饵食的数尾锦鲤,平静地说道:
“孔先生,你做得很好。”
女子身后站着一个男人。
被称作孔先生的男人闻言,眼睛微微眯起,轻笑道:
“公主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