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柳绿桃红,如若在扬州,想必还可以看到有别于合肥的美艳春景,尽管如此,我也从没有在三月动过远游扬州的想法,连我自己也惊讶不已。
我常常想,人应该是怕远行的,倒不是害怕远方的未知无法适应,而是在远行想法的一开始就要解决一个问题——离家。于我而言,离家的次数多了,应该是习以为常了吧,但你说怪不怪,我反而最害怕的就是离家,直到现在也是如此。
记忆中第一次离家是考上了县里的高中,母亲早上四点不到就开始起来为我准备路上的口粮,其实也就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一百多里地而已。我笑母亲何必这样,但母亲却没有醒悟过来,还是我行我素地往箱子里搜寻着任何一点空隙。在母亲的催促之下,我们在夜色中行了二十多分钟,站在路边又足足地等了一个小时的车,我才能微微看清母亲的脸。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母亲为我设计了离家后的所有生活:到了学校要把箱子里的东西都先检查一遍,缺少的再托人给我捎带去,容易坏的东西要先吃,以免放坏了可惜,多带的那些是给同学吃的,天冷了要加衣服,一件不行就穿两件,到了学校要好好和同学、老师相处,要好好学习,生活费不要节省,如果不够,给家里打电话……我能记住的只是寥寥,因为我的心里只想着马上要和母亲分别了。车子越是近了,母亲反而越不知所措,语速变得快了,动作也多了。车门一开,母亲先冲上去,为我放好行李箱,拜托了师傅让我坐在前面,以免我晕车受不了,这边又拉我上车,匆匆地叮嘱些什么,我根本听不明白,因为那些话毫无逻辑。车门一关,师傅加大了油门,只留下母亲在烟尘中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后来的日子里,我甚至要求母亲不要送我,母亲每次答应着,却每次都做不到,害得我难过一次又一次。我以为伟岸的父亲能做到,可是父亲送我比母亲送我更让我难过,哪怕现在,我也说不清这其中的缘由。
成家以后,我也常常带孩子回母亲家,回家时高高兴兴的,但临别时难免又惹得父母难过一场。我一直以为父母的难过源于祖孙情难以割舍,我见过并听过太多这样的分别,这也是难免。然而去年夏日的一天,我们一家准备返回合肥,母亲和妹妹送我们去车站,临别前,母亲反复把孩子抱过去,这其中的不舍自然不必多说。我安慰她,说过段时间就回来,可母亲却说了一句:“这次回去你就要自己一个人带孩子,又要上班又要带孩子,你得照顾好自己。”我和妹妹都愣在那里,我躲进车里不敢看母亲,我唤妹妹过来,让她去安慰母亲。我一直以为母亲放不下的是我的孩子,但母亲一直担心的却是我,这跟多年前的那一场场离家的分别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会不会在下一个阳春三月里,我就忘却了这些离家的场景,不再害怕离家,不再害怕母亲送别我呢?我想我永远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