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孩儿在上海的跌跌撞撞

图片发自简书App


夜半,朋友梅打电话给我,说她要回老家长沙了,不愿意继续做上海这座大城市里的沙丁鱼,过这种没有充足透明的阳光、空气和水的生活。

在电话那边,她一直说一直说,我就一直听一直听,渐渐地,她的声音由快变慢,从近变远,从清晰到模糊,好像说了好久,多数的话到最后都变成了喃喃自语,连空气中都飘满了最后留恋的味道。我似乎懂她的落寞,但又不完全懂,所以多数时候,我选择默默陪着她,直到她把心中积累好久的话像垃圾一样完全倒出来,两个人都困倦了才挂断电话。

从毕业到如今,梅已经在上海工作了四年多,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是足以完成从重生到毁灭再到重生的数次轮回。和大多数人一样,从农村考到大学的我们,最初都选择留在了大城市。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对于我们来说,是个复杂矛盾的存在体,一方面,在人潮拥挤,车龙呼啸的庞大体面前,我们深深感到渺小自卑;另一方面,慢慢深入城市的胸膛,发现它的污垢、它的肮脏、它的种种无奈与不堪,也会油然升起来一种自豪感:你看,我们是多么纯粹的存在啊。

无论是喜欢还是厌恶,都改变不了最终的命运。

还记得梅刚到上海的时候,月薪很低,又没有一毛钱存款,只能租住在一个经过客厅改建而成的格子间里,墙壁是由木板组建的,隔音效果特别差,恰巧隔壁住着一对情侣,每当夜晚来临,那错综复杂的声音让她几乎神经错乱,每天晚上都带着耳机,把声音调到很大,听着音乐入睡。她说每天最害怕的是回到那个不见阳光的小房间,觉得在那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钟都让她压抑。就这样过了三个月,有了一点儿钱,才搬到了另外一个狭小逼仄但是有一堵实体墙的房间里。

人的梦想其实哪有那么大,都是很卑微的小理想罢了,有时候小到可以吃上一顿亲手煮的饭就很满足了,梅这么说。她说这话时,正好是工作满一年,不堪忍受老板的非人折磨辞了职。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她一个人窝在漆黑的小屋里,捧着电脑一部一部看周星驰的喜剧片,一边看一边流眼泪。许是心酸够了,梅给远在山西的大学舍友打电话,说想到她那里散散心。舍友体谅的接待了她,于是在接下来的将近四十天里,梅每天背着双肩包走在太原的大街小巷,登城楼,逛古城,走寺庙,观古迹……

看似悠闲的时光,梅却越来越感到疲惫,也许这就是米兰·昆拉德所说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吧。当生活的重压袭来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会坚韧着承受下来,慢慢接受并想办法解决;但是当生活突然变得无比轻松舒适,短暂的放松之后,你会逐渐变得不能承受。生活的重压无时不在,就算短时间内主动选择忽略忘记,但最终还要独自扛起一切。

回到上海的梅,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决定不再过每天对着电脑处理各种令人心烦的文件的枯燥日子,选择一个最起码自己喜欢的事情去做。一直以来对咖啡文化的关注,让梅选择留在一家咖啡店工作。虽然多半时间内都干着洗咖啡杯的事情,但另一半时间内,她可以享受着磨咖啡豆、学拉花、眯着眼睛欣赏来店的各类帅哥的悠闲时光,那段时间梅是快乐的。

半年后,梅升职了,由店员到店长,由一个被管理者变成管理者,这期间的改变其实是巨大的。梅开始忙碌起来,招聘、培训、日常工作管理,杂七杂八的小事情一刹间全部袭来,每天加班再加班的日子让梅十分疲惫,脸上的痘痘随着身体异样的变化开始如草木逢春一样肆虐蔓延开来。再见到梅,吓了我一跳,顶着油油的满头乱发的她灰头土脸,就像大病了一场。梅和我说,好想找个人依靠一下,哪怕下班回家能收到一个紧紧的拥抱,也就足够了。每天一个人默默的上班,又半夜孤零零的回家,有时候看到路灯下自己小小的身影一点一点挪动,真有种想要趴在地上拥抱它的冲动。

梅边啃着排骨边说这话,突然抬头看见了泪光闪烁的我,咧嘴一笑,故作轻松的说,哎呀,矫情什么,其实没什么啦,老娘就是打不死的小强,超级女汉子,嘿嘿。

我:……

就这样过了一年多,有一天梅给我打电话,说一起出来压马路吧。我先到她家,她拿出了从湘西老家带来的腊肉招待我,还烤了很多特别好吃的甜点,浑身散发着一种贤妻良母的味道。她的八卦室友一见我就说,哎你知道么,小梅子恋爱了,她喜欢一个男孩儿,准备要和他表白。我邪恶的笑梅不早和我说,她突然羞红了脸不好意思起来。说本想等表白成功再和我说。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最美,其实我觉得单恋中的女人更美,一切似明未明,朦朦胧胧的,会有期待,也会有时而担心的小焦虑,敏感的触角伸向四面八方,时刻等待着反馈。但是等到真的恋爱了,女孩子就会变得骄纵起来,每天男友围着转,甜言蜜语浇灌着,飘飘然下,一种略显傲娇的味道就会弥漫出来。就像完全绽开的花朵一样,任凭你争奇斗艳,也不抵花骨朵暗自绽放一两瓣的娇羞韵致。梅现在就处于蓓蕾初放期,所有关于女汉子的传说到了现在,都被恋爱的光辉掩映住了。

几个女孩子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笑,有时候气氛并不是像看起来的那么好。梅的“很有恋爱经验”的室友们开始以前辈的姿态,开始对梅指指点点。

这个室友说梅没有女人味儿,每天穿着破洞牛仔裤、格子衬衫、帆布鞋,像个男孩子一样。所以要改变,多穿穿裙子高跟鞋,化化妆,做个美甲什么的,男人自然而然会喜欢。边说着边展示自己新买的裙子。另一个室友对于这套言辞非常夸张的赞同着,继续进行所谓撩汉十八招的说教。如在男人面前要娇弱一点儿,矜持一点儿,不能动不动仰脸哈哈大笑,也不能随便爆粗口,更不能像现在这样敞开肚皮、甩开腮帮不顾一切的吃这么多云云。

一开始梅还笑着,但是渐渐地沉默下来了,我感受到了尴尬的空气在逐渐弥散开来,于是问梅,不是说好要一起压马路吗?我吃撑了,现在可以走了。听到这话,梅得救一般的从座位上跳下来,背起双肩包拉着我一起出门了。

那天上海的阳光真是好极了,将近四月的天空,晶莹剔透,草木青葱,连天边的云都是丝丝缕缕如薄纱一般。我们走在满是别墅群的略显空旷的杨浦郊区,心也开阔起来。我们聊着天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说一直说,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最后两个人小腿都开始浮肿,肚子饿的实在不行了,才在一个河边凉亭间坐下来,边喝水边吃随身带的面包。说起刚才在梅的家里发生的不快,梅似乎非常委屈。

“本来以为恋爱会是件非常轻松愉快的事情,怎么从她们口中说出来,我就变得一无是处了呢?为什么她们就喜欢对别人的生活指指点点?女孩子为什么要全部一个样,为什么非要穿裙子高跟鞋,为什么要去取悦别人?如果真实的恋爱是这个样子,那我还是一个人过好了,至少不用那么费尽心思去辛苦自己。况且,我觉得不化妆的女孩子也很美啊,穿平底鞋走起路来不是更舒服吗?……”梅十分困惑。

我默默听完,坚定地对她说:“如果我是男孩子,我一定会娶你,这么干净澄澈的小心灵,我会好好捧着保护起来,不让复杂的人间事污染了。”梅开心的笑了,大咧咧的说,要不咱俩过得了,哈哈。

梅的恋爱故事,到清明节就彻底结束了。清明节的晚上,梅打电话给我,幽幽的说,她刚刚表白失败了。我赶忙安慰她,说那男孩子有眼无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云云。谁料电话那边的梅哈哈大笑起来,在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梅说,她觉得自己的脑子是锈掉了,居然在清明节的晚上表白,这不找死呢。我也笑她逗比青年欢乐多,说笑间我知道此刻的她非常难过,因为她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喜欢过一个人。

也许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梅开始追起了一部韩剧。在这部长达一百三十多集的电视剧里,讲述的也是一个灰姑娘跌跌撞撞的人生。梅用了几周的时间看完后,异常严肃的告诉我,她完全走出了失恋的状态,开始活蹦乱跳的过生活。因为她觉得这部电视剧里的姑娘其实就是她自己,这次的单恋其实和那个她喜欢的男孩子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完全是她自己做了一个关于恋爱的梦,在梦中有她想要的一切美好与瑕疵。这些天所有的憧憬、所有的幻想、还有惴惴不安都是她一个人在自编、自导、自演,只不过是把她想要的加在了那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孩儿身上罢了。这个“无辜”的男孩儿根本就不曾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情绪。

听到梅的这一理论,我也放下了对那个男孩儿的“仇恨”,开始重新打量这件事情。我才发现,很多事情,根本就没有对与错,更没有所谓的正义与非正义,只不过是与自己的和解罢了。多少别扭着我们内心的事情,都是因为我们不肯罢手,纠缠个不休。这真的不是阿Q精神,而是能不能正确认识事物,深刻了解自己的自愈能力。梅的清醒直白让我肃然起敬。

马上,梅就要离开上海回到她的故乡了。我对她的选择的注解不是逃离北上广,而是重新寻找新生命。当我们在外面漂泊久了,能够忍受一切不确定和孤独,但是却忍受不了无望的等待。每天,我们看似忙忙碌碌,但大多数时候我们的内心是焦灼脆弱的并且害怕停下来的时刻的。手机电脑抱在怀里就是全部的世界,我们一次次伸出触角去探测这个城市,但这个世界就像深不可测的无底洞,让你永远也触摸不到。

梅说,她算是很努力的去奋斗去挣扎了,但这个城市于她,永远是一个孤傲的存在,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恋人、没有温度,就这样睥睨着你。与其在无望中继续等待明媚自己的春光,不如回到熟悉的故乡,每天听着乡音,依偎在最最亲的亲人身边,陪伴他们过一世,这样不是更好?纵然也会像大多数尘埃一样随风飘零,但至少在一起的日子,都是挤走孤单的美好回忆。

你,我,我们之中的大多数,都是在这样浮浮沉沉的日子里,寻找安宁自己的那片空间就此过一生的。所以,梅的故事就是你我的故事,纵然版本不一样,但对于生活的认真是一样一样的,不要被偶尔的看似漫不经心所蒙蔽,说到底,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块儿升腾的原始力的。心存对生活的热望,就像我们最初对自己许诺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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