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又被拉去了一个卖菜刀的购物点,这回大家都稳得住些,没有几个买的。倒是下午逛街,自己买了些特产。
吃过午饭后,下午三点钟车子才从厦门启程回深圳,我们说起前一天晚上厦门大学之旅,都表示很后悔没有上厦门大学,“只能寄希望于来世了。”我开玩笑说。
同事辉说:“还可以考研的嘛,不如我们一起考啊。”
“考研,哪里有那么简单。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赚钱才对啊。”
车子开了七个小时才回到深圳,下车地点又在关内,我们几个都住关外,只能打车回家。到家洗漱完毕睡下的时侯,已经快两点了。
第二天早上还是得一样早起去上班。把买的特产带了些到公司分给其他同事们吃,老大听说我们每人都买了茶叶,惊奇道:“不是说不强迫购物的吗?”
“唉,实在是那些家伙的推销手段太厉害了,防不胜防啊。”我们都无奈地摇头。
短暂的逃离之后,接下来的日子又重新陷入了缺钱的焦虑当中,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始终没有动静,每天的工作就是机械地重复着那些步骤。
业务员这样的职位,收入基本上是全靠订单提成,单靠每月到手才两千多的底薪,在深圳这样的城市,如果不是住在关外的话,只怕连基本生存都保证不了。但即便是这么一点钱,只要接不到单,就总觉得亏欠这公司的,脸上有些下不来。
将近三个月业绩上全无动静,消磨掉了我刚进公司时的热情,原本对于开启新生活的憧憬也在一天比一天更加绝望的平淡中褪去色彩,我觉得前途又开始被雾霾笼罩,痛苦之中,急切地想要找一个出口,但此时所有的出口都已经被我堵死了。不在这里待着,我实在也不知道我还能干什么。兜来兜去,再次回到了原点。
唯有每天中午码字发发帖,看看网友的回复才让我找到一点慰藉,不那么厌恶每天浑浑噩噩混日子的自己。
当时,古筝老师因为坑里房租大涨,已经搬到观澜新田去了。虽然学古筝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方便,但这种情况下,我不可能放弃这点精神寄托,仍然坚持去学。她因为周末必须去关内的培训学校上课,所以我还是只能像以前一样在工作日的晚上去。这时费的周折和时间就多得多了。
我在罗湖是六点下班,下班晚高峰时期,路上总是堵的,到坑里时,一般是七点多。我为了节省时间,有古筝课的时候就会把教材带着去公司上班,这样在白泥坑下了车就可以直接坐车去观澜。就这样分秒必争,到了观澜新田,也已经快九点了。
这一带房租的确便宜,佩租了一个七八十平米的二居室也才三百多,面积是原来坑里住房的四五倍大。但周围环境既要差得远了,民房之间垃圾堆成山,远没有坑里干净。而且她家还不是在马路边上,下了车之后,得走十分钟才能到,期间要穿过堆成小山臭气熏天的垃圾堆,偏僻的巷道。去上课的时候还好,九点钟,两边的店铺都还开着门,灯火通明的,人来人往,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但下课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少有人在外面活动了,走过那一段灯火昏暗的偏僻巷子时,心里难免会有点发毛。
公交车站也没什么人,但大马路上灯光光线明亮,会稍稍让人安心些。回到坑里大概十点半,但车子只开到村口,从村口到我的租房,还有二十多分钟的路程。我独自穿过白泥坑空荡荡的步行街,并不觉得害怕,住了两年多,对这里已经有种亲近感,很笃定地相信自己不会遇到危险。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为那个时候的自己捏着一把冷汗:怎么会那么欠缺安全意识,一个女孩子孤身走那么多的夜路?如果爸妈知道我这样鲁莽,估计要气得发抖。
其实我并非完全没有考虑过安全问题,实际上每次下课平安回到白泥坑,心里多少都有些侥幸。但我不想仅因为存在遭遇危险的可能性就放弃我原本打算坚持的事情,反正一个星期也只是去一次而已,运气不至于那么差的。但是不管如何,现在我都不会轻易将自己置身于那样的危险之中了,因为不仅对自己不负责任,也对爱自己,为自己担心的人不负责任。
这种罔顾一切的执拗其实有点类似于和命运对抗的精神自虐。公交车在夜色中穿过黝黑浓重的黑色树影,经过灯火通明的路边超市,看到那人来人往的热闹场景,耳朵里充斥着公交车发动机的声音,但我能想象得出那杂乱而充满生机的夜市里的人声鼎沸,我总觉得路边所有的人都比我快乐,是真的只有我被自己蒙昧不清的理想折磨得痛苦不堪呢,还是我想当然地认为他们拎着东西走出超市时脸上的满足和欢欣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
这样为了学古筝在辗转于不同的公交车看关外夜色的日子,我过了大概将近一年,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看着窗外时,已经没有了几年前的怨愤和迷思。因为这几年实在是被折腾惨了,像以往能够带着愤怒和不平去质问,归根究底还是少女时代因受命运偏爱恃宠而骄的情绪残留。
而在被生活一次次反复地狠狠打磨之后,痛到麻木的心灵已经学会逆来顺受,但仍旧有股子不服输地韧劲在支撑着,不允许自己自暴自弃:命运你尽管下死劲地折磨我吧,我反正在绝望里也要死守着我的梦想,等待有朝一日华丽转身。
实际上那时候,我并不是很清晰地知道自己的梦想到底是什么,也许只是单纯地想要摆脱这种经济拮据又受人轻视的境况吧。
刚毕业时,我是抗拒坐公交车上班的:每天花在公交车上的两三个小时,可以做多少有意义的事啊。但自己当真迫于无奈走到了这一步时,也就只能去找别的办法来弥补了,上班早晚高峰时段挤得都不用抓扶手,就不用奢望看书什么的了,所以只能选择听收音机,就算是扩充自己的知识面也好。上下班的过程中基本一路上都塞着耳朵,收音机里的信息量占了脑容量,也可暂时赶走时刻窥伺在旁的恐慌和焦虑。
从白泥坑到木棉湾的M283会经过大芬油画村,一次上网时,我曾无意中搜到过这个地名,算是龙岗区比较有特色的一个景点。一个周末去那里逛了逛,立即为那里浓厚的艺术氛围倾倒,不到0.5平方公里的村里,密集分布着的楼房的墙壁上画着是漂亮的壁画,除了一部分装裱店和画材店,其他几乎全是画廊,里面挂满了用精美画框装裱的油画,门口摆着的色彩缤纷,风格各异的油画,有些是用木条框简单地装订好的,有些是直接几百张叠在一起,有将近五六十厘米高。我有些惊异于艺术在这里丰沛茂盛的势态,在我看来,那些被随意摆放在门口的画也非常漂亮,不知道它们和画廊里被装裱好挂在墙上售卖的那些画,除了幅宽不同,艺术价值上到底有多大差异。然而门口的油画旁边店家贴着的标签解答了我的疑惑:20元一幅。
我对任何不太了解的艺术形式都本能地心存敬畏,即使确切地知道了那些被摆放在门口的油画如此低廉的身价,依旧不敢造次,本有些心动地想挑两幅喜欢的买回家挂着,却又担心这也许是店家开的玩笑而没敢开口问而作罢。
自从去过大芬油画村之后,有时候经过心思就会不由自主地飘到这个地方去。即使处于密不透风的绝望中,我也没有放弃过寻找出路,有一次经过大芬的时候,不禁想起刚毕业时曾经在朋友那里学画的经历,这还真是我喜欢做的事情,如果人可以用自己喜欢的事情来谋生就好了。那天看到的随意摆放在门口的大批量贩卖的廉价油画,应该是出自匠人之手。画卖得这么便宜,他们的收入肯定不高,跟真正的艺术家没法比,但这一定是他们喜欢的事情,穷也穷得快乐。
如今我已经二十六岁,就算能够不介意他人看法,有心去走这条路,也是肯定来不及了。想到此处,心中不免苦涩。收音机里放的是一档脱口秀节目,主持人嬉笑怒骂,针砭时弊,说了个段子,配的背景笑声,提醒听众这是笑点,我也就神色不动地跟着在心里笑了一声。这可是个好习惯,要知道,在晚高峰时段人挤人的公交车上,一个人自顾自嘿嘿发笑,就算其他人见你塞着耳朵知道原因所在,你看上去还是很像个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