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五十的闹钟
是绝望的声音
也是解放的号角
为什么要读大学
在学校的时候总是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对未来没有任何帮助,挥霍着家人的钱读着自己不想读的书,不是不喜欢读书,而是花了很多钱却学不到真正的技术,四年的时间只是为了一纸文凭,我很迷惑,常常问别人为什么要读大学,家人的苦口婆心,亲朋好友的劝慰,还是阻挡不住我想辍学的冲动,但我也不敢轻易辍学,有些事情一旦错过就会成为终生遗憾。
我想别人说的再好,也不如自己的亲身体验更加刻骨铭心,更加有说服力。因此我决定这个暑假一定要出来打工,而且要越累越好,真幸运我找到了这样一份工作,别人打工是卖苦力,我打工是卖命,今天我能活着回来我感到更幸运。
白班
前面半个月的白班感觉还行,早上七点半做到下午七点半,中午还没有午休,吃饭还不能停机,吃完饭回来座子上就堆满了货,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清货,有时候我想慢慢的吃下饭,然后休息一下,我就会停机,然后慢慢的吃饭,玩下手机,半个小时后回来(平时吃饭都是十分钟左右)看到桌面上的货堆得跟坟墓一样高,当时就骂了一句“妈的,哪个王八蛋又开了我的机器”,骂完之后还得清货,一脸的不高兴,质检员跑过来我就质问她谁开的我的机器,她说谁让你停的机器,我说吃饭也不能停机吗?就这样七年的午休习惯就这样被他们无情的剥夺了。
夜班
在上夜班之前,我只通宵过两次,听说要上夜班,早上吃完早餐就躺倒床上去睡觉,前一天晚上睡得太好,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一次上夜班,一个晚上被刀割了两次,坐在凳子上都能睡着,睡着后整个人往后翻,然后一下就被吓醒了,为了不让自己往后翻只能把头往前倾,结果拜了一个晚上的菩萨,睡意不断的袭来,一次比一次更重,干脆趴在桌子上眯一下,一趴上去就做梦,然后又有一种召唤把我叫醒做事,一晚上不知道做了多少个有始无终的梦。
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一幕,家里很喜欢养狗,每次出门狗都很喜欢跟着我,有时候出远门不能带狗,我会不断的把狗赶回家,可是不管我怎么赶,他都不会回家,一直跟着我,我很生气会丢石头吓它回家,它知道我不会真扔它,它会一直跟着我,直到我不再理它,当我关心的回头看看它还在不在的时候,只能看见它渐渐远去的背影。睡意也是如此,我越想赶走它,它越不走,等我想挽留的时候,它又消失不见了,下班后,为了挽留那残存的睡意,不敢洗脸,早餐要眯着眼睛快速的吃完,然后上床睡觉,不到下午三点就算睡不着也不敢起来洗澡,起的太早,晚上又是一场折磨,后来慢慢的习惯了就开始洗澡,下班后出厂看到第一眼太阳,有一种瞳孔扩张的眩晕感,经过一晚上的强光照射(每台桌子都有一根节能灯管,离眼睛不到半米的距离),眼睛总是很痛,我有时候都想戴个墨镜上班,考虑到影响也就作罢。下班后去买早餐,早餐店里总会坐很多人,大部分人脸色苍白,骨瘦如柴,默默地吃着早餐,为了生活只能忍气吞声。
祈祷
一天领班把我调到十八号机(夜班),十八号机是大型机器,要两个人负责,我刚来不会削边,只能让杰哥(搭档)削边我打包,一个晚上过去了,躺在床上都感觉腰酸背痛,第二天我跟领班说我干不了这个,太累了,给我换台机器吧,他说明天换让我再坚持一晚上,我答应了,后来才发现快刀手杰哥请假了,让我削边让另一个人打包,刚上手削的很慢,那个人更慢,我就在那里站了十二个小时,第二天腿都软了,上楼梯的时候有种要把楼房踏倒的感觉,整个人都快要废掉了,第二天领班履行了诺言,给我换了个可以坐的,很舒服,第三天又把我调回了十八号机,幸运的是杰哥回来了,这一干就是二十天,后来慢慢习惯了十八号机。
有一天一个阿姨坐在厂外偷懒,我也在那偷懒,她跟我抱怨说她的搭档(是个男的)总是让她一个人开机,他就坐在那里打包,她要求一人开机两小时,轮流做这样就不会让开机的太累,结果那男的不干,嫌太累,这个阿姨站了两天,她说现在脚都站酸了,我说竟然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在心里祈祷了一句“千万不要让我跟他开机”,两天后,别人跟领班抱怨说不想跟他做,结果他来了,我杰哥走了,本来我跟杰哥配合的很好,我的刀速也很快了,一人干一半的时间,他来了我又要站十二个小时,想想就很气 对他说话都没好口气。那晚我是真的站了十二个小时,他打包也不轻松,刚好那晚机器坏了,做了三个就要去喷油,这些事都得他干,我只需要站着削边,我仿佛看到了我刚来十八号机的样子,突然心软了,很关心的问了他一句“你这样跑来跑去挺累的吧!要不你先歇会儿吧!等下我来喷油吧!”他说“没事,已经我习惯了”,每一个打工的人都不容易,突然有点后悔刚刚对他说话的语气。
十八号机没有订单了,又到了重新选机器的时候了,万事开头难,来到了二号机,本来是一个人做的,但是换摸了,要削的边太多,他给我配了一位我很尊敬的大叔(杨叔),杨叔负责擦油打包装,还有装箱,我刀速快负责削边,一晚上要做六十箱,就是搬六十个箱子都觉得很难,幸好配两个人,连吃夜宵的时间都没有,买了瓶八宝粥,边喝边做,领班说等下没油了就一个人做,感觉他妈的说话完全像放屁,两个人都赶不过来,他妈的让一个人做,后来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品叔被调去拉货了,我一个人负责削边打包装箱,还真应付不过来,一个小时堆了将近六箱的货,后来品叔拉完了活带着他老婆过来帮忙装箱,打包,在下班前总算完成了,龙哥(领班助手)说“今天晚上要一个人开,估计这个厂里没几个人开的过来这台机器”,我这次又在心里祈祷了一句“晚上真的不要让我开这台机器”,晚上去上班的时候问领班我开几号机,领班来了个噢耶的手势,我说我一个人开不了,他指着主管说你要两个人找他要去,主管人还是比较好的,但也只能一个人开,他说开慢点,跟他们讨价还价了十多分钟,最后还是乖乖的去开二号机了,一肚子的火气,拉箱子又花了很多时间,开始工作的时候桌面上堆的货清到下班也清不完,看到就特别烦,心里又也别委屈,突然有种不干了的冲动,就差没流眼泪,最后还是忍了,越生气越不想做,越不想做就做的越慢,桌上的货越堆越多,心里的火气越来越大,然后领班跑过来,他说你说做不赢我做一箱给你看,后来他找人过来帮我清完了货,他一个人确实也做赢了,我心想他都能做的过来我怎么就不行,然后又把机器调快了两秒,提前一个小时做完下班了,我不知道是生活在逼我前进,还是生活让我懂得了隐忍。
后来我发现了一个规律,我祈祷上天不要给我的东西,他偏偏要强加在我身上,然后告诉我:你所害怕的东西其实没你想象的那么可怕。
十八号机的幸福
十八号机刚开始很不习惯,后来慢慢的爱上了十八号机,一个削边,一个打包,刚来时我基本上都是打包,他削一个小时我包二十分钟就OK了,所以多了四十分钟要干嘛呢!想干嘛就干嘛,只要每天完成产量就行,那时候最火的就是战狼2了,我坐在工作台上吹着电扇跟他聊天,那时候每天的必做的事情就是看战狼二的票房,跟他聊了半个月的战狼二,破十亿了 破二十亿了估计要超过美人鱼成为话语票房第一 超美人鱼了 进入全球票房前一百了 估计要超过六十亿……乐此不疲,后来看到吴京和战狼二就烦了,打开UC看新闻,都是吴京和战狼二。
上夜班再也不怕白天没睡好了,厂里面太热,晚上就在厂外放一块踏板,垫一个纸箱子,躺下去就能睡着,睡了四十分钟左右后,打二十分钟包,然后把他换出来睡,如果不想睡找个有电扇的地方玩手机也行,那感觉真爽。
打工的人总是很在乎工资,没做够产量就要扣工资,就算是一块两块心里也不舒服,周期四十八秒刚好到下班做完,四十五秒能提前一个小时,四十秒能提前两个半小时,全自动的极限是四十二秒,半自动的要自己开门拿货要一秒左右,全自动的机械手拿货要三点五秒左右,所以半自动还要快点,那天做到一半机器坏了修了两个小时,这很难做完,但是我们就是想挑战一下极限,用了四十二秒的周期,屋漏偏逢连夜雨,后来机械手也坏了,只能用半自动,机器一开模就伸手去拿然后立马关上门,轮番上阵,那一晚我们的手被刚出模的货烫出好几个水泡,我们都累的汗流浃背,当看到我们做完最后一个货的时候心里特别有成就感,再累也很高兴。
平凡而又伟大
让我坚持下来的唯一动力就是干完这两个月我就可以走了,还能拿到人生中的第一笔工资,我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他们能在这么艰难的环境中生存,也许每个人都有他说不出的心酸。
塑料加工厂属于化工厂,原料大部分是聚丙烯,只是加热让它融化并不会产生什么刺鼻的气味,但是当机器坏了温度太高把聚丙烯烧焦后就会有刺鼻的浓烟冒出来,原料里面药的味道,擦油剂的异味,每当闻到这些味道的时候我都会把衣领拉到鼻子上去,虽然我知道没什么用,但是他们却对这些异味无动于衷,我听说很多人得了白血病的人大部分曾经都在化工厂待过,就算他们知道将来可能因此而生病,可是谁又有那么多精力去在乎那么多可能,我们不都是带着侥幸的心态活着吗?大部分的我们都是幸运的。
二号机的时候,杨叔跟我一起,我很喜欢骂领班,我跟杨叔说:“他妈的说明天要我一个人开这台机器,你也看到了,我们两个人都开不来,我现在连去上个厕所的时间都没了,想当年在十八号机的时候上个厕所能蹲到自己站不起来,看他那傻逼样就不爽,等下没做完还要扣我工资”杨叔好像被我说到心坎了,他跟我抱怨道“我三天被他扣了六十多块钱工资,机器坏了叫他来修他又不来,等他来修都要等一个多小时,你说我怎么做的完,我苦点累点都无所谓,他扣我工资我心里就不舒服”听他这么说,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每次看到他累得汗流浃背,灰头土脸的样子,心里总是会有莫名的难过,夜宵没时间吃,出去买了一瓶八宝粥和牛奶立马回来,把牛奶给他喝他一直不要,然后他问我八宝粥很贵吧,我说四块,他说他知道有个地方的八宝粥很便宜只要一块五一瓶,他说他买了很多,一个晚上喝一瓶,省钱省时间,我很想说一块五的八宝粥最好别喝,但还是忍住了,他身材魁梧消化快,不一会儿可能就饿了,饿了就猛喝水。
我在想她为什么不请假下班,第一天晚上看见她趴在垃圾桶口吐完后就去上班,然后又吐了好几次,第二天晚上她又来了上班,深夜出去睡觉的时候看见她又蹲在厂门口吐了一地,我和她不是很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躺在踏板上一直在为她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