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日,我在混沌中醒来,先知坐在我的身旁。
凛冽的风吹起了山间所有无处可藏的雪。我匍匐在先知的面前。酣睡的念头在他的注视下凝聚。我仿若要与这风这雪一样,幻化在高山间,幻化在宇宙间。
我闭上了眼,空间开始忽远忽近。先知说走吧,穿过我身体的门。你要站起来,而躯体在身后。
“门在哪?门后又是什么?我去寻找什么?又将得到什么?何是起点?终点又是什么?我在什么时间离去,又在什么时间回来?”
“我即是门,即是你,即是起点,即是终点,即是得到,即是寻找,即是你时间的终点,即是你起点的回归。去吧,孩子,带着你所有的疑问,去探寻路。”
我起身,穿过门,躯体在后,酣睡在先知前。
迎着光,步入光。
2
这是一个未曾见过的世界。却不陌生,仿佛本就这样,本该这样。
紫色的树木,白色的土地。天空是闭着眼睛时好似看见又未看见的橘色。
我听到远处干涸的河流中传来痛苦的嘶吼,那声响让我恐惧,绝望。那声响似老人似孩童。那是地狱的声音,是嫉妒与怀疑交织的网。不断回响着。
突然就起了风,推动着我的双腿,使我奔跑,我奔跑在疑惑之中,奔跑在绝望之中,风吹散了痛苦的嘶吼,吹走了嫉妒与怀疑的网。
大地开始震动,眼前的一切变了模样。
我看到一位青衣的行者。
“我即是推动你双腿前行的风。”
“那声响是谁?那网又因何存在?”
“那声响是你曾经的过往,是你未知的前行。那网即是你的痛苦,因你的嫉妒而成。”
“我该如何消散我的嫉妒?”
“我已消散你的嫉妒,走吧。孩子。走在风上,带着你的疑问。”
3
我随着河流蔓延的方向行走,风从双腿间因行走而生。那可见的尽头波动着气流被灼烧的景象。
这是高温灼烧的世界,我却看不到火。这里就像炼狱一般,没有叶子的树,没有羽毛的鸟,没有眸的兽,泥沼冒着白色的热气,汗流过我的额头,流过我的足踝,落下来,也变成了这热所蒸发的气。空气中弥漫着腐烂和情欲的味道。眼前的一切犹如我内心肮脏所演化的世界。行走所带来的风,是我能感受到唯一的理智。
我紧闭双眼,这世界仍在我眼前。
若隐若现的呼唤,不断在我耳边呢喃着。
“来吧,来吧,向前走。留下来,这是快活所眷恋的港。”这声音好似只要寻到他便寻到了快乐。
我翻过了一个山丘,看到了泥土中无尽的金银,看到了枯枝下罕见的花,我看到了一位少年,他半卧在一个巨大的蚌壳之中,盖着金缕织成的毯子。他有着我见过最俊秀的面庞,然而双眸却蒙了薄雾。
我忍不住向少年走去,我想轻抚他的面庞,我想臣服于他的身前,我想亲吻他的足,我想用一切卑贱的方式呈现我对他的爱慕。我摘下美艳的花朵,却刺伤了我的手指。我捧起地上无尽的金银,却灼烧了我的手掌。我拿着花捧起金银。
我跪在少年的蚌壳前,对他说道
“我将所能寻到的一切珍贵,都送于你。请允许我仅用手上的一切像你传达我卑微的爱慕。”
“你手中的金银何来?你手中的花朵何来?”
“这花朵刺伤了我的手指,来自枯枝之下。这金银灼烧了我的手,来自泥土之中。”
那少年突然撕声尖叫,他叫嚷着:“你这个低贱的贼,这花本就是我的,这金银本就是我的。”
他朝我扑来,那少年被金缕毯盖住的下身是巨大的蛇尾。他紧紧的缠绕着我,撕咬着我。他的牙像熔岩一般,噬咬着我。我却因终于得以亲近这俊秀少年而中了魔。
“孩子,挣脱吧,奔跑吧。不然这蛇的毒牙将让你的肉变做那花,让你的骨变做这世界无用的金银。”
我听到了这声音,开始渐渐清醒。我挣脱开,我奔跑着,洒下的血滴在大地上成了火苗,我奔跑所带的风让这本就易燃的大地瞬间化作了火海。烧吧,烧了这一切。
我筋疲力尽,躺在山丘之间。我看到火光中走出一个人。他身带黄光。
“你是谁。”
“我刚刚让你奔跑,逃脱于那少年的毒牙。”
“那少年是谁。”
“是你的吝啬与欲望造就了他。”
“这世界为何而灼热?”
“因你扭曲的骄傲而灼烧。”
“为何灼烧却不见火。”
“火即是遵循我声音的你。”
“我要如何褪去我这丑陋的吝啬。”
“这火已烧尽了你的吝啬,走吧,孩子。继续走吧。”
4
我继续前行,走在这已烧尽重生的泥沼上,我从白日走到了黑夜。脚下的泥沼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沙漠。我看不到月,看不到星。我手中那灼热世界留下的火把成了我唯一的光。
我走在这看不见尽头的路上,我的口舌像这不见水的沙漠一样干涸。这是一个寂静的世界。寂静到只剩下我一个人和手中的火,连思想都不知所踪。
我开始忿恨,恨先知为我开启的门,只带来了痛苦与疑问。我为何而来?到底要寻得什么?我开始脱尽身上一切的衣饰,我要继续点燃这火,这火是我在这不知尽头的沙漠中唯一的希望。我在这世界中狂躁,我不停的寻找,想找到水。找到离开这世界的方法。我咒骂着先知,用一切最污秽的词语。
我不知过了多久,白日再也未曾降临。我躺在沙漠中,仅存的最后一丝力气全部用来咒骂先知。
天空中突然出现一颗流星,带着蓝色的光芒。也划在了我的心头。
我听见流星和我说:“孩子,停止你的咒骂吧,我引你离开。”
“不,我宁愿死,也不会停止咒骂。我宁愿化作枯骨,化作这沙漠的沙,也不会停止咒骂。”
“你在骂谁?”
“在骂那该死的把我放逐在此的先知,和同样故作玄虚的你!”
那流星消失了,我仿佛又有了力气,站了起来高举着双手咒骂着先知,咒骂着流星。时间已经不再重要,我不知过了多久,火把早已灭了。白日不曾再来。我只知道我光滑的皮肤抚摸上去早已苍老,我的声音早已嘶哑不堪。我叫骂的语句渐渐被忏悔替代。
那流星又划过了天际,散发着蓝的光芒。我看着流星,终于流了泪。
“孩子,你因何停止咒骂?”
“那咒骂是我逃避的面纱,那咒骂是我忿恨的化身。”
“孩子,你在忏悔什么?”
“忏悔我的忿恨。”
“孩子,你为何落泪?”
“为我可怕的咒骂而被污蔑的先知”
“你可知这沙漠因何而成?”
“我已知道,我已知道,这沙漠是我吝啬燃烧后的沼泽。这黑暗是我未消失的忿恨。”
“孩子你低下头,你的泪即是冲洗你忿恨的泉水,你的泪即是你走出这寂静世界的路引,你的泪,即是反射我光芒的镜。走吧,孩子,带一掌这如你一般涅槃后的土地与你的疑问一起,继续走吧。”
5
我随着我泪水形成的溪一路行走,走过了河,走过了湖,最终我来到了大海前。
那泛着波光的海面让我着迷,我乘上了方舟,飘荡在这海面上。看浩瀚星河,看落日夕阳。我寻得了海底最美的珍珠,我赏尽了世间最美的景象。
我得到了心间最丰饶的满足,这海,这舟,给了我一切我所追求的景象。我想这就是先知让我所寻的。这既是我的终点。
天空突然狂风乱作,暴雨倾盆。我紧抓我的舟不愿放手。我已得到了世间最大的满足。我怎能放手?
我和舟最终一起沉在了海底,我仍不肯放手。我在寒冷的海底仰面看着随海浪波动的太阳。我平静如这海底一般。海面那日光开始恍惚,我看到一条犹如夕阳般红色的鱼向我游来。他问我
“你为何不肯放手?”
“我为何放手?我怎能放手?这舟即是先知让我所寻的一切,这舟即是先知让我所寻的事物。”
“孩子,放手吧,这舟不是你要寻找的。”
“为什么。”
“这舟只是你的依恋。这依恋让你沉入海底,这依恋让你置身于寒冷。这依恋是你的欲望,这依恋是你的假象。”
“我放了手便会更加孤独,我放了手仍会沉在海底。”
“孩子,你不放弃依恋,又怎知不可没有这舟?”
我最终放了手,因失去了舟的重量。我开始随着海水的波动而漂荡,海水把我带回了河道。我最初来到这世界那传来痛苦嘶吼的干涸河道,因我和水的到来,重回了我未曾见过的景象。
6
我回到了起点,我看到了身着白衣的先知。他站在那,含笑看着我。
“你曾问我门在哪?门后又是什么?你去寻找什么?又将得到什么?何时起点?终点又是什么?你在什么时间离去,又在什么时间回来?”
“先知,我已经明白,我即是门,即是你,即是起点,即是终点,即是得到,即是寻找,即是我时间的终点,即是我起点的回归。”
“你可曾看到了自己?”
“我看到了我的嫉妒,消散了我的嫉妒。我看到了我的吝啬与骄傲,烧尽了我的吝啬与骄傲。我看到了我的忿恨,我冲洗了我的忿恨。我看到了我的依恋,我舍弃了我的依恋。这门后即是我执取和贪嗔的根源。先知,我已如婴儿一般想要酣睡。”
“睡吧。孩子,你已不再有疑问。”
7
那日,我在混沌中醒来,先知坐在我的身旁。
凛冽的风吹起了山间所有无处可藏的雪。我匍匐在先知的面前。酣睡的念头在他的注视下凝聚。我仿若与这风这雪一样,幻化在宇宙间,幻化在高山间。
我闭上了眼,空间开始忽远忽近。先知说走吧,穿过我身体的门。你要站起来,而躯体在身后。
“门在哪?门后又是什么?我去寻找什么?又将得到什么?何是起点?终点又是什么?我在什么时间离去,又在什么时间回来?”
“我即是门,即是你,即是起点,即是终点,即是得到,即是寻找,即是你时间的终点,即是你起点的回归。去吧,孩子,带着你所有的疑问,去探寻路。”
我起身,穿过门,躯体在后,酣睡在先知前。
迎着光,步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