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昆德拉的书《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这是第二次读,里面的人物我最喜欢萨宾娜。她的气息自由而独特,孤独而不媚俗。她的一生浓淡相宜,微微有一点散漫的窒息,但绝不会让人觉得压抑,反而有种清新扑面之感。
医生托马斯渴望女人而又害怕女人,他既能与一些女人私通,同时又与其它许多娘们儿继续保持短时期交往。他总是不被理解。对他最理解的算是画家萨宾娜了,她说他在媚俗的王国里是个魔鬼。
萨宾娜社交广阔,她给特丽莎在周刊杂志社谋得一工作。那时的特丽莎和托马斯同居。在托马斯眼里,特丽莎是一个被人放在树脂涂覆的草筐业顺水漂来的孩子,不是情人,亦非妻子,这个乡间女招待是他最佳生活伴侣。萨宾娜的大度,让托马斯认为他从未有过比萨宾娜更好的情人。
给托马斯最多舒坦的还是萨宾娜。她的画室迎接着他,如一件珍贵的旧物,使他联想起过去悠哉您哉的单身汉日子。
萨宾娜真正的画不能给任何人看。因为那些画,表面上是一个无懈可击的现实主义世界,可是下面,在有裂缝的景慕后面,隐藏着不同的东西,神秘而又抽象的东西。
特丽莎对萨宾娜既嫉妒又倾慕。因为萨宾娜把特丽莎当一个朋友,她开始领悟萨宾娜的作品:一张画表面的东西是明白无误的谎言,下面却是神秘莫测的真理。
大学教授弗兰茨爱萨宾娜已经好几个月了。这种爱对弗兰茨来说如此宝贵,他想在他的生活中为萨宾娜创造出一块独立的天地,一片纯净的禁区。
弗兰茨长相很好,学术事业也处于巅峰时期,他的傲气与锐气使同事们害怕,然而他却天天担心萨宾娜的离去。
萨宾娜有一顶男式礼帽,这顶帽子是她祖父给她父亲的纪念物,是她与托马斯多次性爱游戏中的一个道具,是她独创精神的一个标志。她去苏黎世见托马斯就带着这顶帽子。当帽子不再新鲜有趣和刺激性欲,仅仅变成了一座往昔时光的纪念碑的时候,这次会见是远远一去不可回的没有伤感的过去的伤感总结。
萨宾娜的帽子是她生命乐曲中的一个动机,一次又一次地重现,每次都有不同意义,而所有的意义都象水通过河床一样从帽子上消失了。
弗兰茨不喜欢萨宾娜戴着礼帽出现,他感到不舒服是因为帽子太缺乏含义。这顶帽子让我们理解了萨宾娜与弗兰茨之间的深渊:他热切听了她的故事,而她也热切地听了他的故事。但是,尽管他们都明白对方言词的逻缉意义,但不能听到从它们身上淌过的语义之河的窃窃私语。
萨宾娜并没有选择一个做女人的命运。在她看来,反抗自己生为女人是愚蠢的,骄傲于自己生为女人亦然。弗兰茨不知道,更能迷住萨宾娜的不是忠诚而是被叛。可什么是被叛呢?背叛徒意味着打乱原有的秩序和进入未知。萨宾娜看不出什么比进入未知状态更奇妙诱人的了。她背叛父亲的愿望,离开那位二流演员的丈夫。一个离了婚的画家,其生活与她背叛了的父母的生活丝毫不相似。第一次背叛不可弥补,它唤来的只是后面一连串背叛的连锁反应,每一次的背叛都离最初的反叛越来越远。每一个吸引她的背叛是罪恶也是顺利。
萨宾娜发现和弗兰茨做爱乏味无趣。他深入萨宾娜的那一刻,却合上了眼睛,渗透了全身的快乐呼唤黑暗。而在萨宾娜看来,一个闭着眼晴的人,便是一个受到毁伤的人。他并非不好色,只是缺乏一种力量。生理上的爱没有暴力是难以想象的。
“为什么不用你的力量来对付我?”萨宾娜问。
“爱就意味着解除强力。”弗兰茨温柔地说。
萨宾娜认为弗兰茨是自己遇见过的男人之中最好的一个,他的话高尚而正义,但他的话说明他没有资格爱自己。萨宾娜明白这点。
弗兰茨对萨宾娜的国家有一种羡慕加向往的复杂好奇感。她来自的那片土地,那里革命的幻觉早己退色,但革命中他最崇拜的东西还存留着。糟糕的是萨宾娜对那片土地上的悲剧并不喜爱。唯一使她感觉甜美引起思乡之情的词,是“墓地”。
萨宾娜认为,生活在真实之中,既不对我们自己也不对别人撒谎,只有远离人群才有可能。萨宾娜看不起文学,文学作者老是泄漏他们自己或他们朋友的种种内心隐秘。萨宾娜以为,一个放弃了自我隐秘的人就等于丧失了一切,而一个自由而且自愿放弃它的人必是一个魔鬼。这就是萨宾娜保守着那么多恋爱秘密但一点儿也不感到难受的原因。相反,这样做使她得以生活在真实之中。
弗兰茨提出和妻子克劳迪离婚。萨宾娜不想成为她毫无兴趣的克劳迪的对头,更不想在那张大大的婚床上取代克劳迪的位置。弗兰茨对她的爱被公开,爱便沉重起来,成为一个包袱。她对弗兰茨的乏味之感更趋强烈。她感觉自己在与一个婴孩交合,她再不愿意把自己的乳头交给他。一条母狗和一只小狗,今天只是最后一次,不可更改的最后一次。意识到这是最一次,她同他做爱比以往都狂热得多。弗兰茨躺在她身上流下了热泪。他以为他理解了萨宾娜,他想象着在萨宾娜之间的辉煌真空里填入他的爱。弗兰茨骑着萨宾娜背叛了他的妻子,而萨宾娜骑着弗兰茨背叛了弗兰茨本人。
萨宾娜在弗兰茨的视线失踪了。悲伤使弗兰茨完全崩溃,也不理解这是为什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碰到萨宾娜起他就一直等侯着这一切的发生。必然如此的必然,他弗兰茨无为阻挡。后来,弗兰茨惊讶地意识到自己并不特别难过,萨宾娜的物化存在并没有他猜想的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她在他一生中留下了灿烂的足迹,神奇的足迹,任何人也无法抹去。一种突然的幸庆、狂乱的欣喜,还有自由和新生带来的欢乐,都是她留下的馈赠。
弗兰茨在曼谷的街上,他老想着萨宾娜,感到她在看着自己。那长久的凝视,使他不舒服,却给了他力量。弗兰茨和歹徒打斗,抛弃柔弱和伤感。他对自己很满意。失去知觉的弗兰茨被送往日内瓦的医院,他醒来脑子里只想着戴眼镜的姑娘,而不是萨宾娜。萨宾娜的凝视,是想告诉他,现在他该长大了,该把全部身心交给她赐给他的情妇,就是那个戴着眼镜的姑娘。可是,弗兰茨却不能说话,他连头也动弹不得。他死了,死了的弗兰茨终于属于他妻子了。
离开弗兰茨,只是因为萨宾娜想离开他。萨宾娜定居巴黎,但未能逃脱忧郁。她的人生一剧不是沉重的,而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在此之前,她的背叛还充满着激情与快乐,但如果父母、丈夫、国家以及爱情都失去了,还有什么可以背叛呢?她感列四周空空如也,这种虚空就是她一切背叛的目标吗?
到巴黎三年后,萨宾娜收到了托马斯儿子西蒙写给她的信,信里告诉如托马斯与特丽莎死的消息。她不能忘掉这消息,与她过去的最后一丝联系中断了。
萨宾娜决定去墓地走走,使自己平静下来。坟墓上盖着的那些石头吓坏了她,她感到透骨的寒冷。萨宾娜知道她应该离开巴黎。如果她死在这里,他们会用石头盖在她身上。对于一个无家可归的女人来说,总是想着一切旅程的某个终点是不可忍受的。
十年后,住在美国的萨宾娜更加理解了媚俗的意义。她抗议着各种媚俗,但别人并不理解她。她开始在自己的小传中故弃玄虚,甚至设法隐瞒自己是个捷克人的事实。唯一的目的,就是不顾一切地试图逃离人们要强加在她生活中的媚俗。
萨宾娜一生都宣称媚俗是死敌,但她实际上不曾有过媚俗吗?当她看到伤感影片中忘恩负义的女儿终于拥抱无人关心的苍苍老父,每当她看到幸福家庭的窗口向迷蒙暮色投照出光辉,她就不止一次地流出泪水。
萨宾娜不断接到西蒙的来信,直到她生命的终结。很多信一直没有读过,她对故土的兴趣己越来越少。她迁往西方更远的地方,更远离了自己出生的故国。
萨宾娜的经济很富足,因为她卖画没有什么难处。她爱美国,但只从表面上爱,表层下面的一切对她都是异己的。脚下的泥土没有爷爷和叔叔,她害怕自己被关进坟墓,沉入美国的土地。
有一天,萨宾娜写了一份遗嘱,请求把她的尸体火化,骨灰撒入空中。特丽莎与托马斯的死显示着重,她想用自己的死来表明轻,她比大气还轻。
漫漫长途总有尽头!萨宾娜迟早不得不结束自己的背叛!迟早她不得不结束她自己!不光是萨宾娜,这世界所有的东西都有尽头,都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