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是一种谬误

【出处】:
MAX SHULMAN
The Many Loves of Dobie Gills

今天在看《金字塔原理2》这本书看到的一则引用的虚构故事,很有意思,用一个诙谐的故事说明了几种逻辑学的典型谬误,与大家share一下~


我冷静而有逻辑性。聪明、机智、灵活、精明、敏锐,这些也都是我的特点。我的头脑如发电机一样强有力,如化学天平一样精确,如手术刀一样锐利。想想看,我我才十八岁呀!

像我这般年纪而又如此聪明绝顶者实属罕见。就拿我在明尼苏达大学的室友佩蒂·贝洛斯(Petey Bellows)来说吧。我俩同年,又有一样的经历,可他就是愚笨如牛。你知道的,那是挺好的一个伙伴,但就是脑子里没东西。属于情感型。不稳定。易受感动。最糟糕的,他是一位时尚追逐者。我认为,时尚恰是理性的对立面。陶醉着迷于每一次新到的流行货色,听任自己的愚蠢行为只是因为其他人也都那样做——这,对我来说,是极端的没头没脑。然而,对佩蒂来说,却不是。

一天下午,我发现佩蒂满面愁云地躺在床上。我立刻断定他是得了阑尾炎。“别动,”我说,“别服轻泻剂。我去叫医生。”

“浣熊,”他粗声粗气地咕噜道。

“浣熊?”我说着,停下了脚步。

“我想要一件浣熊毛皮大衣,”他哭诉着。

我意识到他的麻烦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灵上的。“你为什么想要浣熊毛皮大衣呢?”

“我早该知道的,”他大声叫喊,捶着他的脑门子。“我早该知道一旦查尔斯顿舞(the Charleston)再度流行它们也会流行的。我像一个白痴,把所有的钱都用来买教科书,现在我也不能买浣熊毛皮大衣了。”

“你意思是说,”我表示怀疑地问,“如今人们又穿浣熊毛皮大衣了?”

“校园的所有牛人都在穿。你最近都在哪里呀?”

“在图书馆,”我说,这个地方校园牛人并不常去。

他嚯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我非要一件浣熊毛皮大衣不可。”他激动地叫道,“非要不可!”

“佩蒂,怎么啦?理性去看。浣熊毛皮大衣不卫生。掉毛。有怪味。太重了。难看。……”

“你不会理解的,”他不耐烦地打断我。“我一定要做这件事。难道你不想新潮吗?”

“不想,”我如实说。

“那好,我想,”他宣称。“为了一件浣熊毛皮大衣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一切!”

我的头脑,那台精密仪器,顿时换上快档开动了起来。“一切?”我问道,仔细地打量他。

“一切,”他响亮地予以证实。

我摸着下巴思忖。对了,我知道在哪里弄到一件浣熊毛皮大衣。我父亲念大学时就有那么一件毛皮大衣。现在,它被放在家里阁楼上的一个大箱子里,无人问津。碰巧,佩蒂那里也有我想要的东西。他并没有真正拥有它,但至少他有了优先权。我是指他的女友,波莉·艾斯比(Polly Espy)。

我对波莉·艾斯比垂青已久。我得强调指出,我对这位少女的渴求,实际上并不是由感情所致。她的确是一位楚楚动人的姑娘,可我却不是那种让情感支配理智的人。我之求于波莉,自有一番精打细算而又纯粹理智的原因。

我在法学院读一年级。再过几年就可以开业当律师了。我深知,一位贤惠的妻子对于一位律师的事业进步至关重要。据我观察,大凡成功的律师都娶美丽、优雅、聪明的女子为妻。差了一点,波莉就能完美地符合这些条件。

她很漂亮。虽然还比不上那些其照片可供倾慕者钉在墙上的妖艳女子,但我相信时间会弥补这一不足的。她已经有了成为美人儿的素质。

她优美雅致。所谓优美雅致,我是指富有魅力。她行走站立,举手投足,都显得端庄稳健,富有教养。在餐桌边,她举止高雅。我曾见到她在校园角餐厅吃那里的特别菜式——一种三明治,夹有炖肉末,有肉汁,有剁碎的坚果,还有一匙德国泡菜——结果竟没有把手指弄湿。

至于聪明,她可谈不上。事实上,她恰恰与此相反。然而在我的开导下,保管她会变得聪明起来。不管怎么说,尝试一下总是值得的。毕竟,把一位漂亮的愚蠢姑娘变聪明,要比把一位丑陋的聪明姑娘变漂亮,容易多了。

“佩蒂,”我说,“你在跟波莉·艾斯比恋爱吗?”

“我看她真不赖,”他回答说,“可我不知道那该不该称为恋爱。怎么来着?”

“你跟她有什么正式协议吗?”我问,“我是说,你们是否已确定下关系或什么的?”

“不。我们碰头,常常碰头,但各自又有别的约会。嗳?”

“她另有所爱?”我问。

“据我所知,没那么回事。你问这干嘛?”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也就是说,你一让出来,这位置就空着了,对么?”

“我想没错。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我说着,装做无事相瞒的样子,一边从壁橱里取出了手提箱。

“上哪儿去?”佩蒂问道。

“回家度周末。”我把几件东西塞进箱子。

“听着,”他说,渴求地拉住我的胳膊,“你回家后难道不能从你老爸那里弄些钱,把钱借给我,让我能买件浣熊毛皮大衣?”

“我可以做得更好,”我说,神秘地眨了一下眼,随即合上箱子离开了。

……

“你瞧,”星期一上午回来后我对佩蒂说。我突然打开手提箱,露出那件毛茸茸、臭烘烘的淙熊毛皮大衣。那是我父亲1925年驾驶他的斯坦茨·贝尔凯特牌(Stutz Bearcat)汽车时穿过的。

“天哪!”佩蒂恭恭敬敬地说着,双手伸进了淙熊毛皮大衣,接着头也伸了进去。“天哪!”他连声说了快二十遍。

“喜欢吗?”我问。

“那还用说!”他一把抓过那油腻的毛皮大衣,叫了起来。不一会儿,他眼中却射出了机警的神色,“你想拿它换什么?”

“你的女朋友。”我毫不含糊地说。

“波莉?”他恐惧地低语道,“你想要波莉?”

“不错。”

他猛然抛下大衣,语气坚决地说,“不可能!”

我耸了耸肩,“好吧。你自己不想赶时髦,那就随你的便吧。”

我坐在椅子上,假装在看书,眼角却注视着佩蒂。但见他坐立不安、进退两难。先是望着大衣,神态就像一位流浪汉立在面包店橱窗前;而后转过脸去,绷紧下颌,似乎已下定决心不受诱惑。可是没过多久就回头看了看大衣,脸上的渴望有增无减;接着又将脸转了过去,但这次已没有上次那么坚决。随着他的头来回转动,渴望变成一轮满月,信心则成了一弯弦月。末了,他索性不再转回脸,站在一旁贪婪地盯住那件大衣不放。

“我与波莉并不是在恋爱。”他口齿不清地说,“也没确定关系什么的。”

“这就对了。”我喃喃地说。

“我与波莉有什么关系?波莉与我又有何相干?”

“根本没什么,”我说。

“只是随便玩玩——也就是在一起玩得开心罢了。”

“来穿上大衣试试,”我说。

他照办了。那件大衣裹在他身上,上至耳根,下及脚背。他看上去活像许多死浣熊堆在那里。可他却乐滋滋地说,“正合身!”

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成交了?”我问,摆出握手的姿势。

他满口答应。“成交,”一边说,一边握住我的手。

第二天晚上,我便同波莉进行首次约会。其实我是想对她的智力摸个底,看看我究竟得花多大功夫才能将其水平提高到我所要求的标准。我先是带她去进晚餐。“哎呀,这顿饭真够味儿,”离开餐馆时她说。接着我又领她去看电影。“哎呀,这部片子好得不能再好了,”走出影院时她说。随后我就送她回家。“哎呀,我真玩得开心死了,”当向我道晚安告别时她说。

我回到自己的寝室,心情很沉重。我严重地低估了我任务的艰巨性。这丫头幼稚无知到了令人吃惊的地步。单给她增长些见识是不够的。首先得教会她自己开动脑筋思考。看来,这可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起初我恨不得将她还给佩蒂算了,但后来我考虑到她那丰富的身体魅力,考虑到他进屋时的步态和拿刀叉的姿势,我决定再加把劲。

我办事素来组织计划,有条不紊,这次当然也不例外。我给她开了一门逻辑课。我是学法律的,学校里正好在上逻辑课,因此有关这方面的知识我了如指掌。第二次我在接她幽会时,我对她说:“今晚我们上小山(the Knoll)去谈谈。”

“啊,妙极了。”她回答说。平心而论,这么好说话儿的姑娘真是上哪儿去找啊。

那座小山是校园里情侣们幽会的地方。我们到了那儿,在一棵老橡树下坐了下来,她用期待的眼神望着我。“咱谈点啥好呢?”她问。

“逻辑。”

她想了一会儿,决意喜欢它似的。“太好了,”她说。

“逻辑,”我清了清喉咙说,“是有关思维的科学。我们要有正确的思维,首先就得学会识别常见的逻辑谬误(fallacies)。今晚我们就谈这些。”

“好啊,好!”她高兴地拍手叫绝。

我真有点畏缩不前,但还是硬着头皮上。“我们先来检验‘无限放大’(Dicto Simpliciter)这个谬误。”

“好吧!”她直眨着睫毛,急切地催我快说。

“所谓‘无限放大’就是指建立于不适当概括之上的论点。譬如说:‘锻炼是有益的,所以人人都应当锻炼’。”

“是这样的嘛,”波莉热切地说,“锻炼真妙,它能增强人的体质等等。”

“波莉,”我温和地说,“这个论点是谬见。‘锻炼有益’是不适当概括。譬如,假使你患有心脏病,锻炼非但没好处,反而还有坏处。因此有许多人,医生就是不准他们锻炼。你得限制这个概括。你得说锻炼通常有益,或者说锻炼对大多数人是有益的。否则你就犯了‘无限放大’这个谬误,你明白吗?”

“不明白,”她供认不讳,“但这太有趣了。再来!再来!”

“你别拉我的袖子就好了,”我告诉她。等她松开了手我接着说。“下面要讲的谬误叫做‘轻率概括’(Hasty Generalization)。留神听了:你不会讲法语,我不会讲法语,佩蒂·贝洛斯不会讲法语。由此我得出结论:明尼苏达大学里谁也不会讲法语。”

“真的吗?”波莉惊愕了,“没人会?”

我憋住一肚子怨气不让发泄出来:“波莉,这是谬误。概括太过于匆忙,支持结论的例子也太少。”

“还知道别的谬论吗?”她急切地问。“这比跳舞还要好玩。”

我待要表示失望,但又控制住自己。我拿这丫头真没办法,一点办法也没有。然而,我天性固执,照教不误。

“下一个是‘假性因果’(Post Hoc)。听着:我们别带比尔去野餐。每次带他出去,老是下雨。”

“这种人我也认识。”她嚷道,“我家有个小姑娘——名叫尤拉·贝克(Eula Becker)。真灵验,每趟带她去野餐……”

“波莉,”我再也憋不住了,说道,“这是谬误。尤拉·贝克并不会呼风唤雨。她跟下雨无关。你责怪尤拉·贝克,就犯了‘假性因果’的谬误。”

“我再也不那样了,”她懊悔地发誓。“你生我的气了吗?”

我长叹一声说:“不,波莉,没生气。”

“那就再教我几个谬误。”

“好吧。让我们试一下‘矛盾前提’(Contradictory Premises)。”

“对,试试看,”她欢快地眨着眼睛,嘁嘁喳喳地说。

我皱了皱眉头,继续说。“这是‘矛盾前提’的一个例子:假如上帝万能,那么他能不能造一块重得他自己也搬不动的石头呢?”

“当然能,”她回答得干脆。

“但是,假如上帝万能,他就能搬动那块石头。”我指出。

“是啊,”她沉思着说,“噢,那我想他是造不出那么一块石头来的。”

“可他是万能的呀。”我提醒她说。

她搔了搔她那个可爱却又空虚的脑袋。“可把我搞糊涂啦,”她承认。

“你是糊涂了。因为如果一个论证的前提自相矛盾,那么这论证就不能成立。有了势不可挡的力,就没有推不动的物。而有了推不动的物,也就没有势不可挡的力。懂吗?”

“这玩艺儿真有趣,再教我几个。”她恳切地说。

我看了看手表:“我看今晚就到这里吧。现在我送你回去。你把学过的东西统统复习一下,明晚上新课。”

我把她送到了女生宿舍。在那儿她告诉我那晚过得真痛快。而我却闷闷不乐地回到了自己的寝室。佩蒂躺在床上打鼾,那件浣熊毛皮大衣堆在他脚下,活像一头毛茸茸的巨兽。有一阵子,我曾考虑叫醒他,告诉他可以把他女友拿回了。看来,我的计划只能付诸东流。那丫头的头脑简直是“防逻辑”的。

但我转念一想,我反正已白花了一个晚上,不妨再花上一晚上试试。谁知道,没准在她头脑那个死火山口的什么地方点点余烬尚存,没准我能将这些余烬重新燃烧起来。得承认,我对这种前景并非满怀希望,但我还是决定再试一次。

次日晚上,我们又坐在那棵橡树底下。我说:“今晚头一个谬误叫做‘诉诸同情’(Ad Misericordiam)。”

她高兴得身体也抖动了起来。

“仔细听,”我说。“有个男人想来申请工作。老板问他的资历怎样,他回答说家里除了老婆还有六个孩子。老婆是个不顶用的跛子。孩子们没吃没穿,光着脚板。屋子里床都没有,放煤的地窖也空掉了。冬天却要来了。”

波莉那桃红色的脸颊上滚下一行泪珠。“啊,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她哭泣着。

“是太可怕啦,”我应声附和道,“可这根本不是论证呀。那男人对老板关于他资历如何的问题避而不谈,却又想求得老板的同情。他是犯了‘诉诸怜悯’的谬误,你明白吗?”

“你手帕带来了吗?”她已泣不成声。

我将手帕递给了她。瞧她揩着眼泪,我差点儿冲着她破口大骂起来。“下面,”我压低嗓音说,“我们来讨论‘类比不当’(False Analogy)。举个例子:学生考试时该允许看教科书。毕竟嘛,外科医生在给病人做手术时可以参考X光片;律师为被告辩护期间可以查看辩护书;木匠盖房子的时候则可以对照设计图。那么,学生考试时为什么就不准看教科书呢?”

“好主意!”她热情洋溢地说,“好多年来头回听到这么好的主意。”

“波莉,”我怒不可遏,“这论证全错了。医生、律师和木匠并不是在测验他们学到了多少知识,而学生却是在考试。这里情况完全不同,你可别把它们混为一谈啊。”

“不过,我还是觉得这主意不错。”波莉说。

“笨蛋。”我嘟哝道。但我还是坚持教我的:“现在来试‘虚拟假设’(Hypothesis Contrary to Fact)。”

“听来真妙。”这是波莉的反应。

“注意了:假如居里夫人没有把一张照相板留在装有沥青铀的抽屉里,那么当今世界还不知镭为何物呢。”

“对,对”,波莉颔首称是。“你看过那部电影了吗?啊,我看了神魂都颠倒了。那沃尔特·皮金(Walter Pidgeon)演得真是呱呱叫。可把我迷住了。”

“要是你先别提那位皮金先生的话,”我冷冰冰地说,“我倒想指出,这个说法是谬误。也许居里夫人会在晚些时候的某一天发现镭,也许别的什么人会发现它的,也许一切一切都会发生。你不能以一个不真实的前提作为开端,从而引出任何站得住脚的结论。”

“他们该让沃尔特·皮金多拍几部片子,”波莉说,“我已经很少在银幕上看到他了。”

我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但是只此一次,忍受总有个限度。“下一个谬误是‘井中投毒’(Poisoning the Well)。”

“真棒!”她格格笑个不停。

“有两个人在辩论。第一个人站起身来说:‘我的对手是个臭名昭著的骗子,他的话一句也不可信。’……波莉,想想看,使劲想。错在哪儿?”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只见她额眉紧锁,全神贯注地沉思着。突然,一线智慧之光——这在我还是破天荒头一回看到——在她眼里闪现。“这是不公平的,”她气愤地说,“一点儿也不公平。第二个人还没有开口,就被骂成骗子。那人家还有啥机会辩论呢?”

“正确!”我欣喜若狂地叫了起来,“百分之百正确。是太不公平了。第一个人在别人喝井水之前就已经在井里放了毒药。对手甚至还没起步就被他割断了腿筋……波莉,我为你感到自豪。”

“啐,”她娇嗔一声,高兴得脸都红了。

“你是知道的,亲爱的,这些东西并不怎么难。只要你集中思想就行了。思考(think)——分析(examine)——评价(evaluate)。得啦,现在我们把学过的东西统统复习一遍。”

“请吧。”她将手轻轻一挥说。

看来波莉并非愚不可及。我意识到了这一点,精神也振作多了。于是,我开始不厌其烦地帮她做起总复习。我举了一个又一个例子,并指出它们的纰漏所在,坚持不懈,苦心钻研。这就像挖一条隧道。起初,全都是劳动、汗水和黑暗。我不知道何时能看到光明,甚至不知道是否能看到。但我坚持下去。我又敲又抓又刮,终于我得到了回报。我看到了一条裂缝有光亮。接着这裂缝变得越来越大,阳光倾泻而下,一切都明亮了。

我总共花了五个晚上的工夫,好不辛苦!总算这些工夫没白费,我使波莉脱胎换骨,变成了一位逻辑学家,我教会了她思维。可谓大功告成。她终于配得上我了,她将不愧为我的贤妻,不愧为我多处宅邸的主妇,不愧为我有出息的孩子们的良母。

别以为我对这姑娘不钟情。恰恰相反,就像希腊神话里的皮格马利翁国王(Pygmalion)热恋自己雕塑的完美少女像一样,我也深深地爱慕着我的杰作。我已经打定主意,下次幽会便向地倾诉衷肠。把我们的关系由学问改为浪漫的时候到了。

“波莉,”我们再次坐在我们那棵橡树下的时候,我说,“今晚我们不谈谬误。”

“哎呀。”她失望地说。

“亲爱的,”我笑容可掬地说,“我们已经在一块儿呆了五个晚上了。相处得很融洽,显然是情投意合。”

“轻率概括。”波莉欢快地说。

“对不起,你说什么?”我问。

轻率概括。”她重复了一遍。“咱们只碰过五次头,怎么就说是情投意合了呢?”

我暗自好笑。这小淘气学得倒挺不错。“亲爱的,”我耐着性子拍了拍她的手说,“碰五次头够多了。你要知道一块蛋糕味道好,总不必把它吃光吧!”

“类比不当。”波莉脱口而出,“我不是蛋糕,我是姑娘。”

我笑是在笑,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这宝贝逻辑学得可能是好过了头。我决定改变一下对策。显然,直截了当地、强烈地向她求爱乃是上策。我稍停片刻,等我强有力的大脑找到了适当的字眼便开口说:

“波莉,我爱你。你对于我是整个世界,是月亮、星星和外太空里所有的星座。我的宝贝,请说一声你愿意做我的女友。要不,我做人还有什么意思?我会消沉下去,我会饭菜不进,我会变成一个两眼凹陷、步履蹒跚的废物,到处流浪。”

说到这里,我双臂交叉,满以为这些话已经奏效。

诉诸同情。”波莉说。

我咬紧了牙关。我不是皮格马利翁;我是弗兰肯斯泰因(Frankenstein),我的怪物已经掐住了我的喉咙。我竭力将胸中涌起的恐惧压抑下去。说什么也得保持镇静。

“嗯,波莉,”我强装笑容地说,“你当然已经把谬误都学到手了。”

“这话一点不错。”她说着使劲点了点头。

“是谁教你的呢,波莉?”

“你呗。”

“对啦,你得感激我才是,亲爱的,要是没我来,你一辈子也别想晓得这么多谬误。”

虚拟假设。”她迫不及待地说。

我抹了抹眉头上的汗水。“波莉,”我用嘶哑的声音说,“你别这样死心眼儿了。这些不过是教室里用的东西。你可知道,学校里学到的东西与生活是不相干的。”

“无限放大。”她顽皮地向我摇着手指。

这下可糟透了。我暴跳如雷,吼叫如牛。“你到底愿不愿意做我女友?”

“不愿意。”她回答说。

“为什么?”我问。

“今天下午我已答应过佩蒂·贝洛斯,说我做他的女友。”

我受到了莫大的耻辱,气得脚跟也站不稳了。佩蒂这小子在耍花招。他亲口答应将女友转让给我,还跟我握手成交。“这骗子!”我尖叫着,把地上大块大块的草皮都踢了起来。“别跟他,波莉。他会撒谎,讲话从不算数。他是个骗子。”

井中投毒。”波莉说,“别嚷嚷了。我看嚷嚷也是个谬误。”

强烈的理智驱使我变换了一下嗓音。“好吧,”我说,“既然你已成了逻辑学家,那么就让我们来逻辑地对待这件事吧.你怎么能不看中我,倒去迷上那佩蒂·贝洛斯呢?你看我——才华横溢的高材生、智力高超的知识人、前途无量的男子汉,你看佩蒂——脑袋瓜儿不开窍、神经过敏、吃了上顿愁下顿。请问,你跟佩蒂·贝洛斯的逻辑原因何在?”

“我当然可以奉告,”波莉答道,“他有一件浣熊毛皮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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