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小亚赶集回来已经1点多了，她是自己打听着去的，她不想看到村里人对她投来的的好奇而探询的眼光。澡没洗成，因为澡堂逢五逢十才烧锅炉。不过她的收获颇丰，大兜小兜地提着回家了。

“哥，看！”走进家门，小亚洗了一把脸，进里间换上她新买的裙子，走出来站在龙哥面前，摆了一个模特造型，喜滋滋地看着龙哥，等待他的赞赏。“我在集上买的，漂亮不？”

龙哥抬起头，笑着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最后停留在小亚的新裙子上，点点头，故作深沉地说：

“嗯，有点意思！”

“什么意思！快说，怎么样？”

“说了，有点意思！象那个什么来着！Model，这身材，这衣服，完全一个标准的舞台Model的形象嘛，美丽！漂亮！””

“哥——人家让你看看衣服，你看你，说什么呢？不理你了！”

龙哥的幽默让小亚羞红了脸，不无撒娇的噘起嘴，上前抓住龙哥的肩膀摇了两下。然后趴在龙哥耳朵上，悄声说：

“你猜我还买什么了？”

“饶了我吧，我可不跟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你就猜猜嘛？”

“香烟，肯定是香烟，你知道我最爱抽烟了。什么牌子的，快拿出来我先过把瘾！”

“光知道抽，抽，也不闻闻你的嘴，那个女孩子还会喜欢你？”

“哈哈，哥我早就不想那个了，再说有谁愿意嫁给我？”

“那可不一定……”小亚还要再说什么，却没说出来，话锋一转说：“嗳，哥，你们这的东西可真便宜，我还给你买了个小礼物，但现在还不告诉你，给叔叔与姨各买了一件上衣，保证他们见了会喜欢。另外我还割了块肉，让你们打打牙祭！”

“小亚，可不能这样破费啊，不然我可生气了！”

听小亚这么说，龙哥真的有点生气。小亚临出门时，他给了她十块钱，小亚说什么也不要，说她手上有钱，是他佯装生气硬塞给她的，让她洗完澡再买点像样的菜回来，他怕她吃不惯简单粗糙的山里饭。可就小亚现在说的这几样东西，十块钱是远远不够的。

“有什么啊，你们对我这么好，这点东西怎么能报答过来？”说到这，小亚的眼睛里又有泪光闪动。龙哥赶紧哄她，“好了，这次我们就收下，不过下不为例哦！”

“嗯，就听你的，下不为例。”小亚这才又高兴起来，她顽皮的说：“本姑娘今天准备亲自下厨做一顿饭，让你，还有叔叔阿姨，尝尝我的手艺！吃完饭还有一件事，你现在必须答应我！”

“你这家伙，拿你没辙了。快说，还有什么事？”

“你带我去一个你认为最好玩，最远的地方。停，不许说不！现在就给我好好想，本姑娘做饭去了，下午就带我去。”

小亚不容龙哥开口的机会，笑着就出门进了厨房。

龙哥被这丫头搞得哭笑不得，一时竟也拿她没办法。9年了，为了尽量少麻烦人，没什么特殊的事，他连家门都很少出，每日与他为伴的，是他那土炕头。对大自然有着天性热爱的他何尝不想出去，可母亲不放心他。因为轮椅刚买回来时，一次他被院里的小孩推到公路上玩，下坡速度太快，偏刹失控，把他连人带车一块滑出路面，翻在一米多高的麦田里，幸亏麦田地软，没什么大碍，但却把父母吓得够呛，从此再也不让他一个人出门了。回想孩童时代，他放了七年牛，所以山里方圆几里的山山峁峁，沟沟壑壑，田间地畔，甚至每一块巨石，每一片林木，他都了如指掌，几乎每次做梦，他都梦见自己在漫山遍野中尽情地奔跑，他也梦想能再次回归自然，享受自然带给他的无比快乐，可惜这一切都成了泡影，成了一个幻想，再也不属于他了！小亚让他带她去一个最远最好玩的地方，他知道小亚不单纯是为了她自己，更多的是为了他，希望他能走出家门，更近距离的接触大自然，接触外界，让他的生活更有活力，更多一点快乐。他也真想出去一次。再次拥抱一下大自然，释放他那过度压抑的神经与大脑。

“龙哥，这灶台像专与我做对一样，眼看点燃了，火还挺旺，油刚热肉还没下锅，火又灭了，还不如我们城里的蜂窝煤好用呢！”

小亚突然推门闯进来，打断了龙哥的遐想。再看小亚，龙哥“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摸了一个小圆镜给小亚，小亚一看才知道龙哥为何而笑。镜子中的自己成了大花脸，鼻子、额头、还有下巴上全是锅墨和灰，就连刚刚穿的裙子也有几大块。

“快去洗洗，小心谁进来还以为咱们这来了一个挖煤的。”龙哥打趣道。

“我去洗洗了。”

小亚摔门而去。脸盆就在龙哥门外的拐角处，龙哥听到小亚撩水的声音里还伴着她强忍着地抽泣声。龙哥呆呆的愣在那里，直到小亚再次推门进来，脸上带着极不自然的笑容，坐在龙哥旁边。“小亚，真委屈你了，让你这个城里娃在我们这受罪。”龙哥充满歉疚的说。

“哥，不是委屈，我就想尽自己的力量帮你，可我什么都做不好，真的！”

“不用说了，哥什么都知道！”

龙哥心底又涌起一股强烈的感动与酸楚，这是个多么善良可爱的姑娘啊，可他却没有了爱的能力与权利，要不然……

不多时，龙哥的父母从地里干活回来，不出半月，麦子就该搭镰了，所以这几天格外忙，她要早早把地里的杂活先做完，父亲也停下他的木匠活，下地帮母亲。累的坐下就不想再动的他们听说小亚已经把饭做好，父母高兴地喜不自禁，又听说小亚还给他们买了衣服，心中更是过意不去，他们也越来越喜欢上了这个城里娃，可一想到自己儿子的状况，心里又一阵黯然神伤……吃过小亚做的别具风味的臊子面，父母临出工前，龙哥拒绝了小亚要帮他穿衣服的请求，让母亲帮他穿好衣服，坐上了轮椅，然后告诉父母，下午他们要出去玩，可能会回来的迟一些，让父母不要担心。

父母出门不久，二人什么也没带，龙哥就由小亚推着，上了公路，一路向西走去……

七

在龙哥家的西北方向，有条六七里地的山沟，沟沟岔岔住着六个小组，也就千把口人吧，但在山区也算是一个大村子了。龙哥带小亚去的就是那个村。

虽然仅有六七里路，但路况坑坑洼洼、崎岖不平，偶有小陡坡，他们要费好大劲。所以二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边走龙哥边给小亚讲解，哪儿有什么奇异的东西？哪儿有什么典故？哪儿曾经出过什么英雄？哪儿住着一个什么样的名人……龙哥讲得绘声绘色，小亚听得津津有味，走在山间的林荫小路上，凉爽的山风不时温柔地吹到他们脸上，更有一个可亲可敬可爱的人的陪伴，所以尽管很累，但小亚却感到无比的幸福与快乐，真想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就在太阳挑在山头的时候，他们来到一个的非常幽静的小山村。

穿过一道郁郁葱葱茂密的竹林，眼前豁然开朗似一天井。低矮的山梁环绕着一个小池塘，池塘里的水清澈见底，围绕池塘的还有一圈种满瓜果蔬菜的农田，农田外山坡下整齐有序的住着十几户农家，家家门前屋后绿树成荫。

在池塘边的一个架着碌碡的大碾盘旁边停下来，龙哥接过小亚递过来的带着女性气息的手绢，自己擦拭了一下额头的细汗，再看小亚，鬓发潮湿的贴在脸上，脸颊红彤彤的，情不自禁地也替小亚擦了一下脸，然后点燃一支香烟，甜美地吸了一口，缓缓地吐了出来，使绿色飘香的空气中又多了一种烟草的清香。

“小亚，看看，这个地方美不美？”

“嗯，简直就像一个世外桃源！”小亚靠在巨大的石碾盘上，一手搭腰，一手搭在龙哥肩膀上，闭着眼睛享受着这山里的景色，说，“这的人太美了，吃的天然绿色的蔬菜粮食，喝的是清冽山泉水，你看看，这池塘白天洗衣服，晚上还能洗澡，完了再坐在这碾盘上乘个凉，晚上做梦都是香的！”

“哈哈哈，农家人可没有你说的这么浪漫，不过这样幽静富于诗意的村子在这方圆几十里地，我只发现这一处。这是我第二次来这里，上次来还是十多年前，我还在上初中的时候，我父亲让我来这买过竹子，这片竹林可是出了名的。”来时路过商店，龙哥买了两包瓜子，两罐饮料，这时拿出来，放在碾盘上，和小亚嗑着瓜子，抿着饮料，完全沉醉在自然风光营造的特有格调里，对村里小孩在树丛里的指指点点毫无察觉。

“哥！”

“嗯！”

“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如果我能生活在这样一个地方，那该有多么的浪漫，美好！”

“能，你现在不就在这样的地方吗！”

“可我希望自己能永远生活在这样的地方。”

“只要你愿意，我们随时都能到这里来。”

……

“嘎，嘎嘎”

“嘎嘎，嘎。”

……

一只青蛙的鸣叫，唤起池塘里蛙声一片。小亚干脆脱掉了鞋和袜子，赤脚泡在清凉的水中，嗑着瓜子吐在水面，她想引来池中的鱼儿来。

“小亚，太阳已经落山了。”

“嗯，我知道，我在喂小鱼呢！”

……

“空中什么鸟啊？飞的那么低？”

“是蝙蝠，天快黑了。”

……

“今晚没月亮，回吧，不然一会就看不见路了！”

“看不见咱们就不回去了。”“没事，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小亚执拗的说。

“不行，我父母会担心死的，说不定他们在四处找我们呢。”

“那好吧。”

暮色笼罩了整个小山村，天已经快黑了，在龙哥的一再要求下，小亚才极不情愿的推着龙哥，离开了那个美丽的池塘。

还没走到一半路程，天完全黑了，薄薄夜雾弥漫了整个夜空，空气冰凉冰凉的。

“你拉着我的扶手别松啊，脚抬高点，小心路面突起的石头碰了脚。”龙哥一再嘱咐着身后的小亚。

“嗯，不要管我，倒是你要小心，别下河里了，下了河我可拉不住你。”小亚调皮的笑着说。

朦胧中，路面只是一条灰色的带子，龙哥完全凭着记忆掌握着车把手。小亚跟在后面死死的抓住扶手，生怕一松手车子就会失控冲进河里去。

“前面好像有灯光？有人朝这边来了。”

“嗯，看到了，也没一个跟我们顺路的。”

“我感觉那个人是我父亲。”

“是啊？小亚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任性带来的后果，她能想象的出龙哥父母在家焦急的样子。”一会回家阿姨该责怪我了？

“没事，有我呢，我就说是我不想回来。”

“哥，你真好！”

龙哥突然感觉小亚从后面俯下身子，滚烫的脸颊几乎已经贴在他的脸上，还能感受到她呼出的气息。

“哥，我冷。”

“是有点冷，坚持一会就到家了。”

龙哥并没有让车子停下来，可是小亚的手已经离开了轮椅的铁扶手，塞进了龙哥的腋窝，那两只冰凉的小手并没有让龙哥感觉到冷，而是一阵无名的燥热！

“锁儿，是你吗？”

手持手电筒的人快走近的时候，咳嗽了一声，接着就叫龙哥的小名，果然是龙哥的父亲。小亚慌忙抽出自己的手，龙哥也仿佛刚从梦中醒来一样。

“哎，爸，你来了！”

“咋不早些往回走，你看这路黑的！”

“哈哈，好多年不出门了，野的不想回了。”

“姑娘，你歇一会，我来推。”

父亲把手电筒交给小亚，推着龙哥，在手电筒光的照耀下，三人吃力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八

他们一行穿过黑漆漆的夜，终于到了村口，老远就看见自己母亲在村头焦急张望的身影，龙哥小亚心里又感到一阵内疚。看他们回来，母亲才长舒了一口气。走进院子，看到四邻八舍都在门口乘凉 ，一见他们，都关心地问长问短起来。龙哥也就坐在门口与他们闲聊起来。小亚不喜欢呆在人多的地方，更不喜欢与陌生人说话，就回房间了。

十点多了，龙哥母亲喊他们吃饭，邻居们见要吃饭，也纷纷起身回家了。

吃罢晚饭，母亲洗刷锅碗去了，在父亲的帮助下，小亚把龙哥推进屋，房门刚一推开，迎面扑来一阵馥郁的花香。

“嗯，哪来的花？真香啊！”

龙哥惊喜地四下张望，没看到花的影子，就见他的床单焕然一新，被子，书架，还有书架上的器物，都被整理的井井有条。龙哥再回头看看小亚，就见小亚故意扭头装着什么也不知道，他心里明白了。他打趣道：

“呵呵 ，是不是我们这也来了田螺姑娘了？”

当小亚掀开被子，让龙哥父亲扶龙哥上床的时，被子里更浓的清香味扑鼻而来，刺激得龙哥鼻子发痒，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安顿好龙哥，父亲叮嘱他们早点休息，也回房间休息了。小亚这才俏皮地说：

“这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个？小亚，你真好！” 他再也无法抵挡这城里姑娘的一片痴情，情不自禁一下子拉过小亚，抱着她的腰，把脸埋在小亚的胸口，泪水从他眼中流了出来，

自那场噩梦后，龙哥剑突以下的身体就失去了任何知觉，生活完全不能自理，而最令他难堪的，就是大小便的问题。小便还好，用的是外用导管，而大便只能在床上用报纸接，这对以前素来干净整洁的他是一个极大的心理考验，可为了爱他的父母，他必须要活着，而活着就必须适应接受这样的一个自己。幸而龙哥的母亲是个干净利落的人，家里被褥备下好几套，只要脏一点点，她就替龙哥换掉。不知情的人来到房间，不细心观察，感觉不到异常。但是，时间一久，房间里怎么说也有点特殊的气味。为了改变一下，龙哥一般大清早打开窗户通风。偶尔，龙哥也想过买瓶香水之类的东西，但看着每日为他操劳的父母，他无法开这个口。没想到小亚却替他想到了，一个多么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啊！

小亚也被龙哥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了个手足无措，半晌没反应过来。良久，她才感觉到自己怀里这个比自己大近十岁的男人，这个看似刚强，什么挫折也打不垮的男人，原来内心也有脆弱、柔软、感性的一面！不免心中一阵阵悸动， 继而心底升腾起一股母爱的柔情，她不由自主的抬起手，轻轻的拍着龙哥不算高大却非常宽厚的脊背。

“小亚，有你真好，你的到来，让我感受到了活着，除了累，还可以这么美好，你改变了我的生活

，也改变了我的心态，让我有种从未感受过的幸福 ！””龙哥缓缓松开双手，仰头看着小亚颤声说道。

“哥，只要你喜欢，以后我天天陪着你，帮你收拾屋子！”灯光下，小亚看到龙哥眼底闪烁着的光芒。

“但是你总有离开的一天。”

“如果我选择留下来呢？”

“不，不可以的。”龙哥好像意识到什么，坐直了身子，习惯性的抽出一支香烟，刚要点燃，被小亚接了下来。

“我不想让香烟的气味破坏我特意为你布置的房间。”小亚接着说，“为什么？我知道你想什么，你也不要再解释，龙哥，相信我，我是认真的！”

“……”龙哥沉默不语。十指交叉使劲地握着 。“睡觉去吧，不早了。今天让你跟我走了那么远的路，一定很累的！”

“说实话，与你在一起，一点不感到累。”小亚说。“可我还想与你说说话。”

“听话，睡觉去吧。”

“不，人家就是想与你说话嘛！”

小亚噘起嘴，抓住龙哥的手摇动着，撒起娇来 。龙哥刚刚平静的心霎时荡起层层涟漪！

“说什么呢？”

“我要听你讲故事，讲你自己的故事！”

“你真的想听？”

“嗯。”

“好吧！今天我就把我的故事全讲给你听听。”

“可我不想就这样站着，我的脚有点冷。”

小亚说着，就脱掉了鞋子，掀起龙哥脚下的被子，钻进被窝坐着。龙哥摸到她的脚，果然冰凉冰凉的。

“这里就是这样，昼夜的温差很大。”

“就是，如果在我们那儿，现在晚上睡觉谁盖被子？快，别罗嗦了，我要听故事。”

“那我说了，但是，你只许听，不许打断我。 等我说完了，你可以发表你的看法，或者感想。”

“嗯。”小亚闪动着她的大眼睛应着。

九

“我的童年与少年时代都是在这小山沟里度过的，”龙哥还是忍不住点燃了一支香烟，美美地吸了一口说，“那时的我是个不折不扣的野孩子，是我们那群孩子中的孩子王，倔强、调皮而顽劣，上学后又成了让学校头疼的有名的捣蛋生，那时的我对学习没一点兴趣，我最喜欢的事就是回家放牛，每天天刚蒙蒙亮，就带着干粮，赶着我家那四头牛，伙同对门院两家总共十二头牛，叫上与我一样贪玩的一群孩子们，漫山遍野地疯玩，那个快乐那个无忧啊！今生再也找不到这种感觉了！”小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挪坐在龙哥这边，斜着身子依偎在龙哥的肩膀上，听得聚精会神。龙哥喝了口水，一手亲切地摩挲着小亚的头发，一手夹着香烟，眼睛望着顶棚，呶着嘴吹了一个大大的烟圈，在袅袅升腾的烟圈里，他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那个天真烂漫的年代……

“好容易熬着拿到初中毕业证，我就回家务农了。上学八年，没学到多少知识，唯一的收获就是学会了认字，读了大量的课外书，让我从书中看到的外面的世界，也与文字结了缘。回家后父亲看我头脑灵活，手又巧，逼着我继承他的老本行，跟他学做木匠，那时在农村还是蛮吃香的，也因父亲的这个手艺，我们家在我们山区的生活水平也算小康了。可我就是不喜欢，看着村里的同龄人一个个出山去城市打工，听他们回家用带着城市的腔调述说的城里的见闻，我恨不能立刻飞出山去，踩踩传说中的柏油马路，看看夜幕下的霓虹灯，再数数火车到底有多长！但是父亲说什么也不许我出门，他常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不出门就是福，就我家当时的光景，也根本不缺我在城市打工挣的那两个钱。也许是为了安定我的心，父亲开始四处给我张罗着找媳妇。我那时年轻，对男女之情没一点概念，也看穿了父亲的

意图，所以对所见的姑娘，横挑鼻子竖挑眼，见一个吹一个，不是嫌胖就是嫌瘦，不是嫌不漂亮就是嫌不温柔，最后父亲急了，说这是最后一个了，你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就订下了。”

“说实在的，我那未婚妻在我们这也算眉清目秀、千里挑一的好姑娘了，对我也是一心一意好，可以说对我百依百顺，我说什么是什么。因为比我大一两岁的原因吧，更多的时候，我感觉她就像我姐。我家盖这房子的时候，她天天来我家帮我妈给盖房子的匠人做饭。因为累，也是烦，老感觉她是我出门的绊脚石，我经常对她发脾气，可她一声不吭地忍着。就只有上瓦的前一晚，父亲让我记点东西，我让她到我房间取支笔，转眼她给我拿了一支钢笔，我扭开笔帽一看没水，顿时火冒三丈，‘啪’地一下把钢笔摔到她面前，当着众人的面，对她怒吼道：”你是瞎子？笔没水你也看不见？没见你这么笨的！“她当时一句话也没说，强忍着眼泪重新拿了一支笔给我后就走开了。到吃饭时没找到她的人，才知道她哭着跑回家了。那么黑的夜晚，她家在对门那条沟最远的一家，她胆子又那么小，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回去的？以为这下她该恨我了，正为达到自己的目的而暗自欢喜，可是第二天我还没起床，她就来了。”“你没给她道歉？”小亚问。那时候的我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半大孩子，根本就不知道关爱体贴，还道歉呢？我起来见到她气就不打一处来，还虎着脸责问她：“你不是走了吗？又来干什么？害得爸妈为你操了多少心你知道吗？”她小心的赔着笑脸说：“我是回家取衣服呢，忘了告诉爸妈了，以后不再这样了。”

“有这样的女孩？你真福气！那后来呢？”

后来她也与我结成了同盟，也支持我进城去闯一闯，还帮我一块做我父母的工作。父母看实在拗不过我们，只好同意了。可就在进城打工的第二年，就在打工的途中出了车祸，成了现在这样。为此她深深的自责，“我躺在床上的头一年，她几乎24小时和我母亲守在我身边，争着照顾我，给我的褥疮换药，按摩，更让我感动的是她从来不嫌弃我失禁的大小便，怕我妈日夜守护拖垮了身体，后来她就让我母亲晚上去睡觉，她日夜守着我，与我同睡在一张床上，及时替我翻身，搞卫生。要知道，当时她还是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啊！两年后，我渐渐好转起来，能自己翻身，起坐了，她却失去了一个青春女孩该有的光彩，俨然一个疾病缠身虚弱女子。我知道，这两年，她承受的痛苦与折磨，不比我少。”

“你们晚上就在这张床上？”

“嗯，是这张床，但不是这间屋子，那时候在院里老房子住。”

“她那么爱你，为你吃了那么多苦，为什么没留下来？”

“是啊，现在想起来我感觉还是很愧疚，她就这样不明不白跟着我，两年后的一晚，我被她极力压制的哭声惊醒，我问她怎么了，她什么也不说，只是更伤心更委屈地哭起来。我明白了，我不能再把她留在我身边了，她是一个女人，是一个生理心理非常健康的女人，而我身体的三分之二已经没有了知觉，甚至连情感也麻木了，我不能让她跟着我守活寡，她应该去追求她应该得到的幸福。”

“我不这样认为，真正的爱是不会因为性而消失，没有性的爱也是幸福的。”小亚抬起头来，看着龙哥，认真的说。

“没有性的爱也许也有幸福，但是没有性的婚姻就是痛苦，也不人道，我无法接受。所以，我让她离开了。”

“她接受了？难道为了性她就会放弃自己的爱，何况是一个需要她的爱人？”小亚有点激动。

“起初她说什么也不同意，她说她要照顾我一辈子。我父母也劝她离开，甚至动用了她的家里人一起做她的工作。后来她答应了，但提出在我家给她招一门亲，让她留下来照顾我与父母。我坚决地拒绝了，我不会接受这样施舍的爱。无奈之下，她流着眼泪走了，走时她说：她要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永不再见我。后来听说她去了省城，认识了一个外地人，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我一点也不欣赏她的这份感情！”小亚说，“如果是我，我会不顾一切留下来，就像现在，拥有你的无微不至的关爱，一样也是幸福的。”

“你现在还小，有些事还不太懂。现实的生活毕竟不是小说，只有真正经历过，你才会明白的。有时候，放弃就是最大的幸福，尤其在你失去了拥有的权利的时候。”

“我只知道，珍惜已经得到的，把握已经拥有的，是爱，永不言弃！”

“哈哈，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好了，你看窗外，天快亮了，你快去睡吧！否则一会我父母进来看到不好意思。”

“不嘛，人家懒得动！”

“听话，别让大人难堪。好好睡一觉，明天咱们再找个地方玩去！”

“真的”

“真的。”

“那好，我去睡了，你说话可要算数哦！”小亚仰起脸，一本正经的说道。

十

也是一个非常酷热的午后，龙哥禁不住小亚的再三请求，实现自己的承诺，带她将去一个更远一点的旅程，十里外的西山岭看日落。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他们做了充分的准备，不但带了水，每人还带了一件衣服及龙哥心爱的口琴，在商店还买了一点吃的，怕父母担心，还对父母撒了个小谎，说到朋友家去玩，可能会回来晚一些，让他们不要等。6点多，他们迎着火辣辣的阳光，朝西山岭一路走来。

这一天是公元1999年6月29日，对龙哥来说，是一个值得永远纪念的日子。

公路在岔路口就开始上坡了，沿一道道山沟呈“S”型不断上升， 所以他们走起来很吃力，几乎每转过一个山峁，见有稍微平缓的地段 ，他们就会找一个沙堆停靠下来，擦擦汗，歇歇脚。如果实在找不到沙堆，就只能找一个石块垫住后车轮，为了以防万一，小亚就用力靠在车后，生怕一不小心，车子会滑向山涯。

他们就这样说说笑笑，走走停停，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才到岭底。岭底有个簸箕型的山洼，住着一户人家，公路从这户人家门前转了一个360度的大弯，又从屋后绕过攀上陡峭的山岭，落差足有20多米。在岭下人家门前的山泉井边，他们爽快的洗了一把脸，望着最后这段崎岖陡峭的山坡，再看看小亚单薄瘦弱的身体，龙哥犹豫了，他有点后悔此行的轻率。

“累了吧？”龙哥用手中的衣服，替小亚擦了一把她湿漉漉的脸，看着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她，心中很是心疼，他说：“要不

就在这玩一会算了，你看那个陡坡，怎么上得去？”

“不行，”小亚边甩着手上的水，边笑着打趣道。“就几步之遥，说什么也得上去。”

“那就歇一会，看有没有人经过，搭把手。”

小亚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岭垭，再看了看岭后落日仅照着山头，身后的田块没一个人影，甚至连摩托车也没几辆。

“走吧，也许前面会有人呢”

“还是等一会吧！”

“再等就看不到日落了。”

小亚不由分说，推起龙哥就走，转过那道大弯，竖在眼前的是一段30多米长，足有30度的陡坡，因为太陡，路面有两道汽车刹车时拉出的两条深深的沟渠。

“小亚，还是靠在旁边等一会吧！”

“不行了，停不下来了。”

龙哥左右看看，车子真没法停了，虽然后轮有个偏刹手拉的卷轴闸，但是车子向前走刹车效果好，如果车子后退却没什么作用。

“那只能冲了，咱们同心协力，一鼓作气，中途千万别停下来啊！”

龙哥想到身后路下那道几十米的深沟，也不敢转头看小亚，盯着路中间那1米宽的路脊梁，使劲摇着车把，希望能借助惯性，冲上陡坡。

10米，20米，22米，23米……就在车子一点一点接近最高点，只剩最后几步的路程时，车子仿佛钉在地上，任凭龙哥如何使劲，前轮在链条的带动下，在地面上打着滑，纹丝不动。龙哥扭头看了一眼，

见小亚几乎用她那瘦小的双肩扛着车子，这时车子突然向后一动，龙哥的心一下揪了起来，就听见身后的小亚几乎是声嘶力竭的一声喊 ：“别回头，用力啊，龙哥！”他立刻明白了什么状况，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手上，车子终于向前动了，接着冲了起来，飞也似的上了陡坡。路边正好有堆铺路用的沙，龙哥把轮椅停在沙堆上，想喘一口气。

但车还没停稳，就听“扑通”一声，龙哥扭头一看，只见小亚象一滩泥似的瘫软在地，头发湿漉漉像刚在水里浸过一样，脸色煞白，脖项上的汗水一道道流淌着，胸部急促地一起一伏，赤着一只脚，鞋掉在刚才车子后退的位置。

“小亚，小亚！”

龙哥险些从轮椅上扑下来，他伸开长长的胳膊想去扶小亚，但还是差那么一点，他看着小亚的样子，心中痛苦万分，带着浓厚的哭音急切地喊着小亚，并四处看看有没有人来帮他们一把。

“小亚，醒醒啊，你醒醒啊！”

在龙哥的呼喊声中，小亚缓缓睁开眼睛，虚弱的说道：

“哥，别担心，我没事！”

听到她说话，龙哥方才安心，急忙地取出瓶子，拧开瓶盖，

“来，起来喝口水。”

小亚艰难地爬起来，坐在地上接过瓶子，一口气喝了半瓶水，脸色才渐渐红润起来，身上也感觉有了些许气力。她在陡坡处捡回已经断了袢的凉鞋，趿在脚上。

“哥，刚才我们要松一口气，车子可能要滑下山沟了，不过我已经想好了，我绝不会丢下你，实在不行，我就躺在车轮下，然后等人来救我们。”

“傻丫头……”

听到小亚这番话，龙哥已经泣不成声……

“羞不羞，一个堂堂大男人，还哭鼻子呢？！再说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

小亚笑着刮着龙哥的鼻子羞他。小亚的打趣并没缓解龙哥心痛，

她没体会到龙哥此刻的心情，这时的龙哥心中一直反复在想： 我，一个七尺之躯，不缺胳膊也不少腿，但就是不能堂堂正正站立于天地之间，行男儿志，了一己之愿！就是这样一段小小陡坡，如果没有小亚这个瘦女子拼尽全力，他都不能翻越。之前的他太乐观了，总是认为，虽然不能自由行动了，可是我有一双灵巧的手，有一个智力正常的大脑，只要你给我一个支点，我一样能撬动地球！……可现在，他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深深的羞愧。

“哥，别难过了，刚才我只不过是累坏了，没什么大碍，你看看，已经恢复了，咱们走吧！太阳已经落山了！”

小亚掰开龙哥紧紧捂在脸上的手，甜甜地笑着给龙哥擦干了眼泪，把他掉在地上的脚抬起来，放在踏板上，继续朝山顶的垭子推去。

十一

登上山岭的垭子，回头展望，众山尽在眼底，夕阳余辉中，层峦叠嶂，青茫苍翠。

公路翻过山顶，在岭西折向山南，从半山腰迂回落向谷底。在岭西一根电线杆的地方停下来，路外是个土堆，土堆下是深不见底的山谷。小亚搬来三块碗口大小的石头，把轮椅车的三个轮子支的稳稳当当，然后搓了搓醮满泥土的手，依靠在龙哥身边。

一时，二人谁也没有一句话，不约而同望着远方。

太阳已经沉入遥远的山下，但在太阳落下的地方，蒸腾而起的朵朵金黄透亮的云，四周浮云，如棉似絮，细碎如流泉溅激飞起的浪花！星稀如豆。渐渐，当初晶莹剔透的白云愈来愈暗，开始还是铅灰镶着金边，最后俨然一幅水墨云图！夜幕就在白云褪去金边的时刻铺散了整个山谷。

谷底最深处有户人家，几声犬吠。

“大——回来吃饭哦——”一个孩子扯长了声音在喊他爸爸吃饭。

“哥，我能喊一嗓子吗？”听到声音，小亚突发奇想。

“嗯。”龙哥还凝视着天边。

“我怕，你先来吧！”小亚清了清嗓子，吭了一声，还是不敢。

“哎——噢哎噢哎——”其实龙哥喉咙早就痒痒了，没等小亚说完，就伸长了脖子长长吼了一声。声音在山间回荡，飘摇着滚落着，消逝在山谷深处！

“嗨——”龙哥的声音助长了小亚的激情，她也兴奋地学着龙哥，长喊一声。纯纯的女音追随着刚刚消逝的男声，落向远处。几只不知名的山雀“扑楞楞”尖叫着，从脚下惊起，飞落在对面山头的松树上。

“你往前面离谷近一点，声音会传的更远。”

“我怕！”

“怕什么嘛？别到崖边去不会有危险的。”

“我怕那鸟飞起来碰了我！”

“哈哈哈，有可能吗？”

“当然有可能了。”

“小傻瓜！”龙哥点燃一支香烟，伸出一只手，轻轻揽住小亚的腰。

“你才傻呢！。”小亚往龙哥肩头靠了靠。“我帮你带着口琴呢，给我吹一曲吧！”

“嗯，我也想唱首歌！”

龙哥把刚刚吸了一口的香烟摁灭重新装入盒子，掏出口琴，试了试音。

“你想听什么？”

“你最拿手的。”

略一沉思，龙哥操起琴，一首《在那遥远的地方》悠扬地飘荡在山谷之间，声色优美动人！接着是《涛声依旧》，还有《执着》……《萍聚》……

“哥！”

《萍聚》还没吹完，小亚突然轻声叫了一声龙哥。龙哥如梦初醒，放下唇间的琴，这才发现小亚不知道什么时候半坐在他右侧的轮椅扶手上，头抵在他头顶，环抱着他的头，揉捏着他的耳垂。借着夜色星光，只见小亚面目祥和，气色宁静，完全置身于虚空的状态。

“怎么啦？”

“……没怎么，就是想叫你一声。”

小亚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失态，欠起身子，刚才揉捏龙哥耳垂的手抬起放在了轮椅的后靠背上。但是脸却俯视着龙哥的脸，相距不足尺许。一时间，女性特有的气息氤氲全身，浸入心脾，唤起龙哥冥灭已久的感知，阵阵躁动！

“小亚！”轻轻呼唤着小亚的名字，龙哥紧紧揽住小亚的腰，脸贴小亚的胸前，一股暖流贴着耳际，遍布全身。

小亚也渐渐俯下身子，头又重新抵在龙哥头顶，放在轮椅靠背上的手落在了龙哥脸上，轻抚着。

龙哥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激情，仰起头，脸贴在另一张滚烫的脸上，唇与唇，也在瞬间粘贴交织在一起……

“突突突”一串摩托发动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接着一道雪亮的强光不偏不倚打在他们身上，小亚急忙坐起身，两人同时把头转向黑暗处。

“冷不？这山头风大，把衣服穿上吧！”直到摩托驶进山间拐弯处，没入黑暗。龙哥这才转过头来，对小亚说。

“不冷。你呢？要不你穿上吧？”

“我也不冷。那你饿不，你不是还带有方便面，锅巴，火腿肠吗？”

“等一会吧！现在还不是很饿。”小亚说，“咱们今晚不回去了，在这燃一堆篝火，天亮再回去行不行？”

“不行，那样我妈会让我爸找上来的。最迟11点得回去，尽管我也想放纵一次，可是我不想让他们为我操心！”

“是啊！今晚夜色太美了！”

“刚才我看到那边那个峁头边有一摞干黄的松毛，你去拉过来，生堆火，要不一会就冷了。”

月亮升起来了，黄亮黄亮的，脸盘那么大，就在头顶，好像伸手都能摘下来。

小亚跑了两趟，拉了半捆柴禾，龙哥指挥她点燃，一堆熊熊烈火，在皎洁的月光下吐着红色的烈焰，噼啪作响。小亚坐在篝火旁的一蔸软绵绵的茅草上，不停的翻弄着柴禾，脸在火光的闪烁中，忽明忽暗。

“哥，我还是想听你吹口琴！”

“我想看你跳舞，在这皎洁的月色下，篝火旁，我的琴声，你的舞姿……小亚，让月宫嫦娥把我们这一刻记录下来吧！”

“可是我不会跳舞。从来没有跳过！不过我愿意为哥跳一次我在小学参加儿童节时跳过的一个舞蹈！”

“嗯，那是什么曲子，你说我看看我会不会吹奏？”

“《女儿情》，西游记里的插曲，我们班音乐老师编导的。”

“《女儿情》我会！”

于是，龙哥奏起琴声，小亚穿着那件她最喜爱的长裙，光着脚丫，站在公路中央，伴随着音乐，像只蝴蝶，翩翩起舞。虽然她的舞姿并不娴熟，龙哥的琴声也不那么纯正，然而他们都饱含着深情，注入着爱，在他们眼里，彼此的音乐和舞姿都是最美最迷人的！

……

“哥，我饿了！”

“嗯，那就吃方便面，还有锅巴，来，先吃一根火腿肠吧！”

龙哥剥了一根火腿，递给小亚。小亚张大嘴咬了一口，还要让龙哥也咬一口，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也许真是饿了，也许是这月色太迷醉，他们从来没有感觉这香肠和方便面干吃起来是如此的美味，最后连半袋锅巴也吃了个干干净净。熊熊篝火此刻已经燃尽，只剩一堆火红的灰烬，在夜风中明灭着，像天上亮晶晶的星星。小亚斜倚半躺在龙哥的怀里，像一只温顺的小猫，静静的躺着，躺着，一动不动！龙哥揽着小亚娇小的身躯，神往地望着大如圆盘的月亮，从未有过的幸福，是他和未婚妻长达四年的生活也不曾感受到过！低头看看微闭双眼的小亚，他又有一股强烈的冲动，便在小亚的眼睛上轻轻亲吻了一下，小亚没有睁眼，勾住龙哥的脖子，非常准确的叼住了龙哥的嘴唇，细滑的舌尖鱼一样顶开了龙哥的牙，逮住龙哥的舌头吮着，吮着……

“小亚，该回家了！”

“我鞋子坏了，不想走路，你背着我走！”

“哈哈，臭丫头，说傻话！”龙哥在小亚的鼻梁上刮了一下，说，“不过也可以，下了陡坡，到平缓的路段你就抓住后面的扶手，踩在下面的横梁，我可以载着你走。鞋，拿来我给修修。”

“你才傻呢，跟你开玩笑你还当真了？我才不呢，万一把你摔了，这大半夜的，谁帮我把你弄起来？”

“哈哈，嗯，是，我傻，我的小丫头不傻，真不傻！”

龙哥把小亚那只断了袢的鞋拿起来左看右看，然后用拎方便面，锅巴的塑料袋缠起来，扎紧，小亚穿上感觉还很舒服。整理完所有的东西，龙哥让小亚把已经熄灭的篝火灰烬弄土掩上，还用支轮椅的石头压上，才放心的离开山顶往回走。

回来的路全是下坡，根本就不需要小亚推，龙哥一手掌着方向，一手拉着手刹，车轮赶着自己的影子，一路轻快的飞奔着。车子走的快的时候，小亚就抓着扶手，一只脚踩在轮椅下面的横梁，另一只脚点着地，跟着滑。车子慢了，小亚完全松开手，鸟儿似的在车子前面蹦蹦跳跳倒着走。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小亚就没有体力了，一直拉在后面让龙哥慢点走。最后龙哥停下来，让她上来坐在自己怀里，小心翼翼驾着车子，往家走。

还没到村口，远远的，就看着父亲和母亲和上次一样，在村口张望，龙哥急忙停下来，让小亚下来跟着车子走。他知道母亲看到一定会责怪小亚不懂事。母亲也看见了龙哥和小亚，大老远就迎了上来，还没到跟前就非常生气的数落龙哥一点心也没有，这么晚了也不往回走，吓得她一直骂父亲不去找，不知道是不是在那儿摔了。龙哥嘻笑着任母亲斥责，等母亲不怎么说了，这才说道：

“天没黑小亚就嚷嚷着赶紧回，就是怕你和我爸担心，可我那同学不让走，在他家还吃饭聊天就到了现在，我都不想回来了，嘿嘿，妈，我今晚不回来你会不会去找我啊？”

“没心肝的娃，如果在那儿把你摔了，小亚一个人也把你拉不起来，那时候看你咋办？”

母亲被龙哥这么一逗，看到儿子平安回来了，气也消了。回到家，父亲母亲帮龙哥上了床，就告诫他们早点休息，退出了房间，小亚这会累的像散了架一样，等龙哥的父母回那边房间之后，关起房门，一下扑倒在龙哥身边，再也爬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