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有这样一个算卦的叫小神仙,一天就算十个人。每天打上午十点多一出摊,算十个人。十个人算完了再来,明天请早。
这一传出来更了不得了。人们都这样儿,唉呀,咱们得早去啊,是不是啊。一传开了买卖好了,也得罪人了。
为什么呢?他这摊儿啊摆在街边儿上,身背后有一个药铺。这个药铺呢掌柜的早先是走街串巷卖野药儿的,四十来岁了也挣点儿钱了,也不愿意负担这辛苦了,找这么一小门脸儿自己呢跟这儿坐堂。
连买点儿药啊,带给人看点儿小病什么的。可是这地儿选的吃亏,胡同的两头儿有两家大药店,谁都比他大。人们就这样儿,抓药的时候都得奔,哪个大药铺大啊,药也全,让人放心。
所以说很少有人上他这儿来买。打开张这半年了吧,几乎没怎么进来客人。天天着急,这房钱是多少钱呐,还不如我走街串巷呢。每天跟自个儿起急,找不着办法。
最后发现了,噢,我这毛病在小神仙这儿呢。
他在我药铺头里边儿摆摊儿,我的好风水都被他抢走了。
人呐这是糊涂,尤其过去作买卖的净这个,这开一家买卖油盐酱醋什么都卖吧,就他一家儿,整条胡同没有啊,就他一家儿,买卖当然火了。
过去的人迷信,他信这个。这药铺也是,你琢磨琢磨为什么呀。两边儿俩大药铺,谁上你这儿来啊,他不琢磨这个,他恨算卦的。
倒霉倒他身上了,你看见了吗,你看这事儿闹的,不行,我得想办法把他挤兑走。
这会儿工夫呢,上午有个十一点多钟,小神仙一般头十一点就出摊儿,摆好了,卦摊儿就预备完了,往这儿一坐。掌柜的呢,早上起来洗洗脸吃点儿东西,跟柜里面归置归置,一瞧没什么事儿,一推门出来了。
这会儿呢正是冬天天儿,天儿也凉了,卦摊儿还没人呢,为什么呢,算卦一般都下午一两点钟人才多呢。
小神仙跟这儿坐着闭目养神,掌柜的出来了:神仙,神仙。
小神仙一抬头:掌柜的。哈哈哈哈,买卖不错啊,呵呵呵,我这么大买卖我干不过你,你一天卖的顶我半年。掌柜的,承蒙您的关照
“关照不关照到其次,都说你算卦灵,你是卦卦灵吗?”
小神仙心里咯噔一下子,心说哦,这是找茬儿来。
“我这是按照先天八卦,乾刊艮震迅离坤兑,休生伤杜景死惊开,明八卦暗八卦这么推算出来的,可不是我说的。您有什么事儿吗?我打开了这个买卖到现在啊,我一直没瞧见有人进来过,人家都说做买卖有很大的乐趣我没体验过。可是一来人到门口儿就被你给拦住了。我跟你这一块儿,你给我也算一卦,你算算我什么时候开张啊,你算准了,我加倍地给钱,要算不准,神仙,您得挪挪窝。”
小神仙就明白了,气迷心了这是。可有一样儿这个卦我必须得算的灵。要算不灵的话,换个地儿没事儿,名声不好听,因为这个买卖干不了了。
哦,给您算呐。
给我算算,我什么时候开张啊?
你呀,你今天就开张。
呵,你捧我,捧我,谢谢你的支持。说良心话我不信啊,真的啊,我真不信。打开张就是我跟我媳妇儿两口子出来进去的,这门儿没进过二人。你说的准吗?
我说的准。今天你就开张。
今天什么时候开张呢?
正午十二点开张。
呵,钟点儿都算这么准,
我卖多少钱呢?
你就卖一块钱。
好,你可是神仙,咱说准了,这会儿还不到,我回去看表去,正午十二点来人一推门买一块钱的药。没别的,这买卖我不干了,你上屋里算来我出去。知道么,可有一样儿,正午十二点,没人进来或者说差一分,或者说晚一分进来,他买九毛九的买一块零一的,你就不准。没别的,我砸了你的卦摊儿,你给我走。
好,咱们是一言为定。妥了,掌柜的回去了。
小神仙坐这儿心说,
坏了,怎么办呢这个,哪儿给他找去,要不十二点我进去,那叫玩儿赖了那个。
怎么办呐,自己坐这儿想。掌柜的回屋痛快啊,太乐了。打后边儿把大座钟抱出来了,搁在柜台上。趴在柜台上,看这表,好,等着吧。
小神仙坐在外边儿心里面是七上八下,冬天天儿,而且来说今天还有点儿风,天儿挺冷,街上没什么人呐。怎么办呢?正着急呢,打这边儿来一老头儿,六七十岁的年纪,穿着打扮像是乡下人。老头儿一脸的焦急,唉呀,你老是小神仙吧?
对,对。神仙,你给我算算吧,我丢了东西了。回家找找去。我找了,我没找着。你好好找找,回家看看抽屉里头……俺丢的是驴。
啊?丢的驴啊,那别上抽屉里找去了。
丢的驴。我那个驴丢了。
你那驴没丢,能回来。
先生,是真的吗?
你看,我能冤你吗?你这驴能回来。
我谢谢你先生,我这个驴怎么回来啊?
认识表吗?
认识。
中午十二点进后边儿药铺,买一块钱药吃。只要照我说的,驴就回来了。
先生,我丢的是驴。你要信,你就信。你要不信,拉倒。按我说的到时驴没回来,我赔你条驴。小神仙心说这好办了,我把老头儿混弄进去,只要把掌柜的打发了,我给他买条驴算什么呀。老头儿乐坏了,诶俺的娘啊,要不人家说这个小神仙了不起呢。太好了,好好好,先生,你这儿有表吗?上后边儿看去。
老头儿来到药铺这儿,一扒门儿,掌柜的趴柜台上正看表呢。老头儿乐了,你看看你,这都预备好了这个。隔着玻璃一瞧啊,还差十分钟。
老头儿又回来了:神仙,还差十分钟。我告诉你啊,多一分也不行,晚一分也不行。这表到十二点它响。你在门口等着,一响你就进去。行,你别管了。
老头儿站门口等着,拿耳朵这儿听着。掌柜的趴在这儿,还差三分,差二分,差一分,我出去我先给他来四个嘴巴,把卦摊儿给他踢了……呵,当当表响了,呵,掌柜的痛快啊。
一撩这衣裳往外走,老头儿推门进来了:掌柜的,来一块钱药。把掌柜的气的啊,呵,开张半年了,你早干嘛去了你!
老头儿进来掏出一块钱扔到柜台上:
来一块钱药。
啊?什么病啊?
没病。没病你吃药。
我那个驴丢了。
驴丢了吃药啊?
你多大岁数了?
我那个七十二了。
好,这样儿吧,今天我们这个买卖啊有个庆祝活动,庆祝半年不开张,凡是来的呢,一分钱不要,你要什么药我给你拿。
不行,不要钱不行,你得要钱。
你都说不出你吃什么药来,我怎么要钱。什么都行啊,给点儿就行啊。
那这样吧,我们这儿两块钱给你卖,行不行啊?一块钱没法拿。
那不行,多一分也不行少一分也不行。
我就要一块钱的。
好,你等着我的。转身拉抽屉,黑丑啊,白丑啊,大黄啊,泄叶啊,又给搁了四个巴豆,包好了。去,吃去,一路走好,去吧。
掌柜的气的啊,老头儿出来提着药包这高兴啊,这个吃完了我的驴就回来啦。
吃完了晚饭,顶个八点来钟,药也差不多了,端过来,老头儿端起来顿顿顿全喝了。哎呀太苦了这东西啊,怎么这么苦呢,也好,良药苦口利于驴啊。也不谁教给他的。吃完了药,离着睡觉还早,老头儿也没脱衣服,穿着这身儿棉袄啊,往这个炕上这么一躺,净等着一会儿驴回来。顶到夜里十点,老头儿起来了,脸都白了,我的娘啊,哎呀我这个肚子可是不行,哎呀不行,我这个肚子咕噜咕噜响呐,我得上厕所。抓了一把纸,迈步往外就走。跟哪儿呢?他住的是一个死胡同,老头儿啊,住在紧里边儿,这厕所呢在胡同口儿。拿着纸往外走,夜里十点多,冬天天儿,冷啊,老头儿披着棉袄,一步一走,走到胡同一半儿,走不了了,肚子拧的慌啊。老头儿没办法,把裤腰带解开,蹲着这儿褪裤子,突,一泻千里啊。
拾捯好了站起来,系上裤子,扶着墙起来腿都酸了。冬天天儿冷啊,拿风嗖的腿。刚站起来,又来了。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起来,三五回,再站起来老头儿眼前都是金花儿啊。扶着墙往回走,刚进门:老婆子。哎呦,回来啦。给我拿点儿纸。抓了一把纸迈步又往回走啊。呵,这肚子难受啊,这个岁数的人哪儿受得了啊。又走到刚才那地儿,不行了,又蹲下了。很快,蹲下来又站着,站起来有蹲下。
那么说这驴哪儿去了呢?没跑远。就老头儿蹲着解手这儿斜对过那门儿,这驴在他们家呢。两口子过日子,不务正业,一天到晚的有买卖也不干。平时没事儿呢,找一帮人上家玩牌来,一弄就输了,这两天输的够呛。后半夜打完牌,有刚来的那个门没弄好,门儿虚掩着。这驴呢,从老头儿那儿出来,一看他这儿开着门呢,驴就进了院儿了。两口子痛快啊,把门儿关上,发财了。半夜里来条驴,这个说实在的,明天弄出去找一汤锅,一卖,这不就回来钱了么,高兴。白天呢,怕它叫唤,给它拆了俩枕头,把那炕上的凉席儿都剪开了喂它吃,挺好。恨不得半夜里头把它拉出去就卖了。
到这会儿夜里边儿有个十一二点了,两口子一琢磨行了,差不多了。你呀,看看去吧,看看胡同儿有人没人。没人呐我赶紧往外拉这驴,咱们发财了。好嘞,这媳妇儿出来,一探头儿,整瞧见老头儿跟斜对过儿那儿,不光是蹲起来站下,这嘴里面是念念有词:拉,我让你拉。我看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跟我来这一套,门儿也没有啊。拉到天亮,这个事儿没完。明天我就打你,打完我就报官。我让你拉!老头儿说的是自个儿,这媳妇儿下坏了。把门关上:坏了,他知道了。堵着门口骂街呐。说让咱们拉,拉到天亮也没完,还准备打人,这怎么办呢?你看这事儿闹的,早知道这样儿就不喂它了,俩枕头都给它吃了,这咱们连睡觉都没地儿枕了,你再瞧瞧,瞧瞧。
打开门一瞧,老头儿回去了。这男的一瞧,我说,别费那劲了,都住一条胡同儿,街里街坊的,让他知道不像话。可有一节啊,俩枕头不能白吃啊,拿菜刀去,我剌块儿驴肉。别废话了,你剌它不叫唤么,它踢死你啊。那这,摘它的龙头。驴的嘴上戴着龙头。摘它的龙头,这龙头也值几毛钱,不能白给他。把龙头摘下来,开开门一瞧没人,一拍驴屁股。驴出来了。它跟这儿住一年多了,老驴老马认识道儿。顺着道儿往里面去,拿脑袋一创门,回老头儿家了。
老头儿跟家里正骂街呢:这个事儿没完!明天我就去,这个事儿,我抽他去!正闹着呢,老太太进来了,哎呦,门儿开了,驴回来了,老头儿别骂街了啊,别骂街了啊。驴回来了。老头儿腾就起来了:好先生!给先生扬名!这是活神仙!这是活神仙啊。你看看你看看,我说吃药就管用吧,啊。,这驴这不就回来了吗。太好了!老太太一瞧,哎呦老头子,驴是回来了,那龙头没回来。不要紧的,把那个药还给我煎上,我吃个二煎,吃完我还上门口儿蹲着去。老太太说你还吃啊?我给你熬了一半儿你就拉成这样儿了,那半儿也吃你不就死了吗?老头儿抡圆了给一嘴巴,呵,老娘们耽误事儿啊,你要把那半儿也煎上那个龙头不也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