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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天凉了，人心也凉了。

我是李家的大女儿湘湘，自幼体弱多病，父亲偏爱妹妹渺渺，对她十分宠溺。

秋风起时，府内传来一则消息，说是京都首富金家大公子金辰即将莅临山丹城。

父亲闻讯，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把渺渺唤至跟前，嘱咐她要好好准备，务必让金辰倾心，带她回金家。

渺渺年近十六，而我比妹妹还长一岁。我早已过了婚嫁之年，父亲却无动于衷。

母亲早逝，没人给我张罗，邻里乡亲早已说三道四。

我早就知道父亲偏心偏到没边儿。寻常人家，十五就该定亲。

我浅浅叹息，依旧躲在房里，与古籍为伴。

或许，我也该为自己想想后路。父亲是靠不住了。

山丹城远离京城，不算繁华。

金辰的到来，却让山丹城添了几分热闹。他一出现，人潮涌动，了解金辰身份的人，都想与他攀上关系。

这天，城主府邀请城内身份显赫之人一起，为金辰接风洗尘。父亲也被邀请了。

渺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父亲与她盛装出席，准备今晚大展身手。

“姐姐，你好好歇着，等回来了，我给你说说宴席上的趣事。”

渺渺笑眯眯地与父亲相携而去。

我真不明白父亲怎么想的。金辰早已娶妻。渺渺再怎么说，也是嫡出的千金小姐，哪有奔着给人当妾的道理。

何况，金家的妾室，又能给李家带来什么呢？

“小姐，您身体无恙，老爷也不带您一起去。您也该……也该……”

我知道丫鬟想说什么，我已到寻觅良缘之龄，理应多出门走动。

可父亲从不带我出门，山丹城只知李家有个体弱的大小姐，却不知长成什么样。

就体弱两个字，大户人家都不想要这种媳妇，唯恐不能生养。

我心里谈不上失落，早已习惯了。

不过，命运总喜欢戏弄人。

金辰没有看上渺渺，反而看上了我。

02

洗尘宴上，渺渺一支瑶光舞惊艳全场，就连金辰也高看几眼，对渺渺上了心，当场就送了她一套名贵的头面。

渺渺告诉我，金辰一定看上她了，还约她一起逛灯会。

洗尘宴次日，正好是山丹城一年一度的灯会。

父亲与往常一样，只带着渺渺出门。

渺渺精心打扮，步步生莲。我知道，他们会去跟金辰汇合。

我一时兴起，也披上素色的斗篷，独自漫步于灯会人流之中。

月光下，一盏盏灯笼摇曳生姿。人们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明媚如春，却刺痛了我的心。

明明是温暖人心的夜晚，我的心却冷若冰霜。

我愣然地站在街上，任由人流在身边穿梭。

突然，我被撞了一下，一个踉跄，往地上摔去。

“姑娘，没事吧。”

一位身着华服的男子扶住我，声音沉稳清亮。

我站稳，挣开那只大手道谢。抬眸才发现，此人正是金辰。

我见过他的画像，他比画像更俊朗，凤眉明眸，顾盼流离，慵懒随性。暖黄的光芒下，他看起来多了几分邪魅。

他不是约了渺渺吗？怎么出现在这里？

我的眼神很直白，金辰聪明绝顶，似乎看出了点什么。

他挑了挑眉，勾唇一笑，肯定道：“姑娘认识我。”

我抿唇，沉默片刻，还是道：“金辰公子来自京都金家，也是美食斋的……”

东家两个字，我是无声地说的。

无人知道，美食斋是金辰的产业。

美食斋遍布各地，就连其他国家也有，在众多知名酒楼中，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哦？”金辰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他上下打量着我，眼中别有深意。

我微微垂眸，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心中突然有了主意。

03

次日，金辰上门拜访。

父亲高兴极了，笑得嘴巴都合不拢。

渺渺羞涩垂眸，脸颊微红，如初绽的桃花。

她时不时抬眸觑金辰一眼，想必心里也乐开了花。

“本公子今日前来，是想告知李家一声，本公子要纳湘湘为妾。”

话刚落，父亲已经迫不及待地说好。

“爹！”渺渺笑容僵住，大喊一声。

“什么？”父亲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纳……纳湘湘为妾？”

“怎么？不可以？”金辰明眸一瞪，多了几分肃然。

“当，当然可以。”

“爹，那我怎么办？”渺渺站起来跺脚，在父亲的眼神示意下，哭着跑了出去。

在金辰面前，父亲同意了。

等金辰离开，父亲却对我说：“你把渺渺也一起带去金家。”

这语气，不是商量，而是决定。

只听说过正妻出嫁时，可以带本家姐妹当媵妾的，妾哪能这样，这不是为难我吗？

我知道他最近常去赌坊，还欠了几笔账。数目不小，若偿还债务，家中生意必定受到影响。

父亲舍不得家中产业，便怂恿渺渺去金家，不仅当妾，还想让她从金家套一些钱。

如果能生个小公子，将来继承家业，那是最好不过的。

父亲真是异想天开，想要荣华富贵想疯了吧。

还不待我拒绝父亲的要求，渺渺已走了进来，二话不说，抬手就扇了我一巴掌。

我避之不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脸颊马上就感到一阵刺痛，灼热的疼痛不是烧在脸上，而是心里。

“狐媚子，明知道金辰看上了我，还勾引他。”

“渺渺，怎么回事？”父亲不解地问。

“爹，我问了姐姐的丫鬟，姐姐昨晚自己跑去灯会邂逅了金辰，故意勾引他。难怪金辰没有来赴约。”

渺渺懂得如何让父亲心疼，眼睛瞪得大大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倔强地不肯落下。

“乖女儿，你放心，爹会为你主持公道。”

父亲一边安抚渺渺，一边指责我道：“湘湘，你怎么能横刀夺爱？你要不就把渺渺一起带过去，要不就让金辰改变主意，纳渺渺为妾。”

人自大起来，真是可笑。

金辰是商人，商人重利，他觉得我更有价值，选择了我，决定权可不在我身上。

何况，金辰看上的，只是渺渺的美貌，想在山丹城来一段露水姻缘。

他们真以为，金辰会纳一个小门小户的女人为妾吗？

李家在山丹城有一些名望，对于金辰来说，却还看不上。

我想都不想，就拒绝了父亲的要求。

父亲怒火中烧，发狠说如果我不答应，以后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渺渺也说不认我这个姐姐。

她从小被父亲宠溺惯了，想要什么，都要抢到手。

但她不知道，有些东西，不属于她的，这辈子也不该妄想。

那一刻，我心中冷笑，这就是我的父亲和妹妹。

进了大户人家家里，没有娘家支持，会被瞧不起，举步维艰。

可这已经无所谓了。两天前，我就已经对这个家彻底死心。

我无意中在旧物中翻出母亲的一封书信。母亲告诉我，父亲不是我的生父。

我是遗腹子，生父死后，母亲孤苦伶仃，没有依靠。

父亲与生父是朋友，早已喜欢母亲，也不在乎多养一个孩子，就娶了她，并且搬到山丹城定居。

渺渺出生后，母亲身体日渐虚弱，三年后病逝。

母亲在书信里告诉我，她看得出父亲不太喜欢我。但他毕竟在我们母女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让我多忍让。

她也说，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我的生父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也不能太窝囊，长大了找个好人家，好好过日子。

也许母亲也没想到，她病逝后，我伤心欲绝，将与她有关的东西都尘封起来，一直没看到这封书信。

知道自己的身世，我就明白，留在这里，早已没有意义。

04

父亲恼怒我没良心，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什么嫁妆都没给我准备。

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坐上金辰派来的小轿，默默地离开李家。

秋日里，山丹城长得最绚烂的枫叶，红红火火，却带着一丝决绝。

离开李家的那一刻，我没有回头，因为我知道，那里已不再是我的归宿。

三个月后，金辰给李家传信，我病逝了。

从此，我与李家再无瓜葛。

从此，我随生父姓郭，名云湘，是美食斋幕后的总账先生。

这么多年，我与书为伴，李家书房里的书我都看了个遍。

李家也是做生意的，有不少旧账本，我自己也琢磨出一些门道。

有一天，我无意中给美食斋的掌柜解决了一个难题，从此便暗中给美食斋理账。

金辰早就听掌柜提及过我，并推荐我当总账先生。金辰这一次来，就是邀请我去京城的。

那晚，我与金辰做了一笔交易。

金辰假意纳我为妾，帮我脱离李家。我为美食斋卖命，帮金辰处理账务。

这没什么不好的。能够为自己而活，我的生父和母亲泉下有知，也会为我感到高兴。

我这一生都没有嫁人，与金辰一家反而处出了感情。

金辰的夫人紫玉温婉善良，与我志趣相投，还认了我当妹妹。

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年纪大了，身体更是不中用。紫玉把我接到金家照顾。

临终前，金辰和紫玉咨询了小儿子的意见，想让我认他为干儿子。

我知道，他们想有个人给我送终，死后也有个归处。

我婉拒了他们的好意。

我生来无根，死后也无须别人惦记。

我死后，金辰和紫玉将我的尸体火化，按照我的遗愿，在暮月森林里找一个地方，挖一坑，骨灰倒坑里，再种一棵树。

母亲说，生父来自暮月森林，那么那里就是我最终的归宿。

千年后，我长成这片森林里最高大的树。多年繁衍，这片森林到处都有我的子孙后辈。

寒风阵阵，我们被吹得摇头晃脑。

大家摩肩擦踵，窃窃私语，好不热闹。

天又凉了，我们的心温暖如初。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