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和同事无意中聊起小时候,同事比我大三岁,她的小时候有公主裙和小皮鞋,有随时能吃到的糖果和糕点,而我,有的只有别人穿过的旧衣服和破布鞋,过年时才能分到几颗水果糖,上大学之前没见过可以吃的蛋糕。
当我还陷在过去穷苦的回忆里时,同事突然安慰我说:“你看你们现在不是挺好的吗,你应该感谢过去的那些艰难困苦成就了现在的你。”我知道她是想安慰我,可是我真的一点都不想感谢贫穷带给我的那些艰难困苦 !没人知道,那些年,我父母有多么艰难,我就有多么愧疚和自卑。
2005年,我在县城的一所学校读高三,离家60里的路程虽然算不上遥远,但为了节约来回车费,我基本上每个学期的中途都不回家,五一、国庆放假都在学校里度过,父母会偶尔搭个便车来看望我一回。
初夏的一天,中午放学后,我在校门口见到了我妈,她头上戴着一个花头巾,胳膊上搭着一件厚袄子,另一只手里提着个布袋子。
厚袄子是她热的从身上脱下来的衣服,布袋子里面装的给我烙的饼子,站在一大群同样来学校看孩子的家长中间,显得特别另类,那种另类让我的心理觉得不舒服,有点“伤面子”,虽然我也没什么面子,因为我在同学中间,也是个另类,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每天早餐啃着干饼子,皮肤即黑又粗糙,由于每个假期都在地里帮父母干活,我看上去要比同龄的孩子“沧桑”很多。
我把我妈带到学校的宿舍,那天正好舍友的妈妈也来学校看孩子,舍友的妈妈拿了很多好吃的东西,把期中的一板香蕉给宿舍的每位同学分了一个,我妈拿了一袋干饼子,我看了看色相,没好意思拿出来和大家分享。舍友妈妈分我的那根香蕉,我也很想吃,想了想,还是在送我妈去车站时把它从兜里掏出来给了她,因为我知道我妈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吃过香蕉,而我已经在同学跟前蹭着吃过两三次了。
我妈剥开香蕉皮,正要往嘴里送时,调皮的香蕉似乎跟她开了个玩笑,刷的从皮里脱落下来掉在地上了。
那可是一块儿有着厚厚尘土的地啊,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我妈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捡起来,在袖子上擦了两下,快速的喂到嘴里去了。
天空很蓝,中午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我的心里却一抽一抽的,又似冰冷又似炙热,无论多少年我都忘不掉这个场景,每每想起都泪流满面。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承受与生俱来的贫穷啊!
我出生在苦甲天下的“状元县”,这里十年九旱,极度缺水,交通不便,之所以被称为“状元县”,顾名思义是出过不少状元和大学生,归根结底是因为重视教育。这里人人都在践行三苦精神:即老师苦教,学生苦学,家长苦供。
和这里的很多妈妈一样,我妈也深信知识改变命运,贫穷并没有限制她对美好生活的期待,和对子女教育的执着。
我妈,没上过一天学,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农村俗称:双手连个8都不会画的人。她勤劳善良、孝顺老人、深明大义,她对我们的“念书”是无比支持的,竭尽全力的给我们姐弟提供改天换命的机会。我们整个县是国家级贫困县,而我家还在这个县里最贫困的地方,穷上加穷。所以每一次,当我从她手里接过血汗钱时,我内心无比的愧疚和自责,感觉自己像谋杀父母的性命一样。
高二那年开学前一晚,妈妈把学费点数完给我时,她手里只剩4块钱了,等我把学费装好,收拾完行李打算睡觉时,妈妈又走进我的屋子里,把仅剩的4块钱里的2块又塞到我手里。
“这两块钱你拿上明天下车之后在县城买上一碗牛肉面吃了,剩下的2块我交电费”。那时我晕车相当严重,坐车前都不敢吃东西,要不然在车上会吐个不停。
我说不要,我把钱又塞到妈妈手里,她又往我包里赛,就这样来回几次,妈妈略带哭腔的说,“你是不是嫌少,我再没有了。”我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了,连假装的坚强都坍塌了,内心痛的无法呼吸,我抱着妈妈痛哭了一回。
工作之后的每次回家,我都要买很多吃的东西,总想弥补妈妈那些年所遭受的苦,我妈总是嫌贵,嫌我乱花钱。
“你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你忘了那些年我们所受的苦吗?”
“妈妈,我怎么能忘记呢!我不会忘掉你迫不及待的吃那根带泥香蕉的场景,忘不了那些年你受的苦难,您用被疾病折磨的身体撑起了一片爱的蓝天,我在这片蓝天里安然长大。”
如果要说感谢,我最应该感谢的是我妈,而不是贫穷,让我成长和蜕变的是我妈的爱,而非贫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