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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馨主题第九期“温暖”写作活动。

经常听到有人说，社会浮躁，人心不古，可人性中总有一些暖，让我们感动！

01.

故事要从五十五年前说起。

五月份，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大门口的几棵老杨树已经发出嫩绿的叶子，微风吹过，太阳照在上面，泛着光彩，几只喜鹊在枝头喳喳地叫着。

一声婴儿的啼哭从王家的院子里传来，王家媳妇顺产生下一个大胖小子，这是家里迎来的第二个孩子。

来旺出生那天，天气晴朗，艳阳高照，院子里的狗摇着尾巴，汪汪地叫个不停，仿佛在欢迎这个小生命的到来。

后来，孩子爸爸给他起名，叫来旺，希望他降生以后，家庭兴旺，日子红火，他上面有一个哥哥，比他年长两岁。

在那个年代，虽然穷，但是愿意多生孩子，在农民的固有观念里，多子多福，多生几个，将来说不定哪个有出息。

在来旺一岁多的时候，胃肠道不好，还伴着发高烧，父母到村卫生所买了拉肚药和退烧药，吃了后，还是反复，几天后才抱他去了乡里的卫生院治疗，耽误了病情，当时医疗条件有限，治好以后，孩子大脑反映有些迟钝，说话有些口吃，当时小，表现不是很明显。

两个孩子一天天长大，到了上学的年纪，陆续在村里上了小学。

上学后，来旺学习吃力，低年级的时候还好，到四、五年级，做数学应用题时，明显脑子反映慢，语文作文不会写，老师讲课，他也听不进去，再加之父母不上心，来旺的功课有些跟不上。

学习不好自然就讨厌学习，他动起了歪心思，早晨背着书包假装去上学，半路和几个淘气包去山上玩了，晚上，再背着书包回家。

老师是本村人，告诉了来旺的父母，来旺免不了挨一顿毒打，可还是对学习没兴趣。

父母每天要干农活，对他疏于管理，所以，小学刚读完，来旺就辍学了。

他虽然学习不好，爱淘气，但为人正直，热心肠，和同学关系融洽。

那时候，对农村孩子来说，学习不是什么大事，来旺有力气，能干活，将来能好好种地，当个本分的农民，父母也就知足了。

02

来旺辍学后的第二年，来旺的妈妈病了，由于和奶奶，姑姑有家庭矛盾，爸爸又不站在她一边，加上生活压力大，她一时想不开，精神有些不正常。

一开始总是心烦意乱，在家经常和爸爸吵架，一到傍晚就开始大哭，数落家人的不是。后来，干脆在家呆不住，去串门，经常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有时去十几里远的姥姥家，有时去和她同龄的亲戚家。

爸爸和哥哥经常去找妈妈，把她接回家，但她还是呆不住，哭闹过后，又走了。

爸爸一开始以为妈妈和他怄气，没当成是疾病，后来，发现不对，也领妈妈去医院看过，大夫说，没什么特效药，妈妈有精神疾病，是臆病的一种，是长期精神压抑所致，需要给她做心理疏导。

生活还要继续，哥哥这时上初中，来旺小小年纪就承担了很多家务活，做饭，喂猪，和爸爸一起种地，割柴禾……

一家人心情沉重，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爸爸经常沉默不语，每天唉声叹气，来旺和哥哥盼望妈妈的病能早些好起来，虽然家里条件差，但妈妈的病要医治。

那时是80年代初期，农民的思想相对落后，听亲戚说百里以外有位先生能治病，爸爸骑自行车，把先生请回家。

那人的治疗方法是跳大神，写符语，再烧掉，这些不让小孩看，弄得神神秘秘，妈妈状态看似好了一些，可是，几天后，还是老样子。

有病乱投医，爸爸又到处打听能治病的药，其中一种药妈妈吃了后，变得有些痴呆，每天嘴角不停地流口水，但她不吵不闹，也不走了，一家人都很高兴，虽然这样，但妈妈却知道每天给家人做饭，给孩子洗洗涮涮，干家务活。

爸爸逐渐意识到自身性格上的缺陷，能主动站在妈妈的立场考虑问题，当妈妈和奶奶、姑姑有矛盾的时候，能主动承担责任，没有了外界刺激，妈妈的病慢慢地好起来。

妈妈生病这两年，来旺一下子懂事起来，知道生活的不易，他心里体谅父母，替家里分担了很多家务活。

03

寒来暑往，四季更替，大门口的那几棵老杨树，历经风雨，叶子秋天飘落，春天又发新芽，见证着一家人的喜怒哀乐。

转眼两个孩子都已经长成了大小伙子，哥哥初中毕业后，回家务农，学习了开大货车，跑长途运输，来旺也已经18岁，能上班挣钱了。

辽南地区矿产资源丰富，山里储藏大量的滑石，把滑石磨成粉，有润滑作用，可加工成润滑剂，用于工业和化妆品行业，滑石出口到国外，村里很多人在滑石矿打工。

来旺在家附近的滑石矿找了一份工作，他为人善良，有眼力见，力气大，那些工友都很喜欢他，每月能挣到不少钱，此时，父母看到两个孩子都找到了工作，心里就像开了两扇门，别提多高兴了。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来旺19岁那年，在矿上发生一场车祸，他当时正在搬石头，司机突然倒车，他一只脚的5个脚趾，被车压断了，拉到医院，大夫说，脚趾接不上了，只能从小腿截肢，以后安装上假肢，才不影响走路。

矿上虽然给予了一定的经济补偿，但来旺的工作丢了，右脚再也没有了，父母在医院陪着他，开导他，但是，任别人怎么劝，也只能靠自己走出来。

他常常做恶梦，梦见自己在漆黑的夜里艰难地走着，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四处乱撞，不知要到哪里去，他想喊，却喊不出声音……

直到早晨那束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帘射进来，他才缓缓地睁开眼睛，原来又是一场梦。

白天，他喜欢自己静静地呆在屋子里，常常望着天花板，眼泪无声地流淌，他心里很懊恼，感到命运不公。

哥哥给他买了一个收音机，他经常听广播，那时候，张海迪身残志坚的事迹家喻户晓，来旺心想，我虽然脑子笨，学习不好，但是，也要自强自立，既然已经这样，就要接受现实。

04

出院后，来旺先是拄着拐杖走路，慢慢适应了没脚的日子，后来安装了假肢，渐渐学会了骑自行车，骑摩托。

他不能就这么呆着，姑姑给他找了一个手艺不错的修鞋师傅，教他修鞋，师傅认真教，来旺认真学，他学会了缝鞋帮，打鞋掌，粘鞋底，修拉链……学成后，他在邻村比较热闹的商场附近支起了摊位。

那里人口流动性大，他每天早晨骑着自行车去摊位，中午买点干粮胡乱吃点东西，晚上收工时，把修鞋的工具寄存到附近的远房亲戚家，再骑自行车回家。

来旺心眼实在，干活手艺好，从县城上货的修鞋材料质量好，价格贵，大多数村民只在乎修鞋价格，越便宜越好，所以修鞋不挣几个钱。

东北的夏天热，冬天冷，特别是冬天，在室外干活，手都拿不出来，在农村，修鞋的活简单，主要是缝缝补补，他又修得好，活计越来越少，这样干了一年多，就不干了，回到家里。

刚好，村里成立一家砖厂，生产红砖，销量很好，厂长是本家一位远房叔叔，来旺很快找到一份做泥线的活。

这个活不累，可以在家干，只需出些力气就行。

做泥线要用质地坚硬的细钢丝，先要截成若干段，比砖的长度略长些，在每段钢丝的两端用钳子拧成一个小圈，再缠绕两三扣加固。

泥线挂在传送带两端，用来把活好的大块黄泥切割成砖的形状，黄泥的韧性很好，用一用泥线就弯曲了，就得及时换掉，泥线用量很大，所以来旺每天手里不停地忙着。

后来由于制做红砖的黄土有限，砖厂干了不到两年就停业了，来旺只能另谋出路。

05

家里有五亩多地，一年下来，去掉买种子，化肥的钱，剩不下几个钱。

来旺爸妈心里清楚，两个儿子将来要娶媳妇，没有房子，谁家姑娘也不会嫁过来，靠种地肯定不行，大儿子不用太担心，二儿子残疾又没有工作，得想别的出路。

在县城的另外一个镇上，有一个大型服装市场，来旺的二姨在服装市场卖服装，来旺妈也想去试试，她和来旺爸商量后，自己先去市场看看，让他和来旺在家侍弄地。

她在妹妹的摊床干了一段时间，发现自己不是这块料，卖服装要求必须能说会道，遇到啥人说啥话，而且卖服装本钱大，自己嘴笨，不会说啥，家里也没有那么多本钱。

于是她另辟蹊径，看到市场周边流动人口多，想到卖小百货肯定能行，征得来旺爸同意后，她带着来旺一起干，也好有个照应。

市场离家有近70多里路，母子俩就在市场附近租了房子，从家里带了被褥，米油等生活用品，买了一台两个轮子的倒骑驴推车，一个大的玻璃罩。

他俩从市场的小百货批发部进货，货物种类全，以中、高档主，有近百种之多，牙膏，牙刷，鞋垫，洗发水……都是生活必须品。

每天吃过早饭，母子俩把货物满满登登地装一车，把相对贵重和怕挤压的物品，放在玻璃罩里，来旺骑车，妈妈坐在车前头，载着满车的货物，到市场开始一天的叫卖。

午饭在市场买些干粮简单吃一口，晚上路过市场，买些便宜的菜带回去，烧火做饭。

租住的屋子不大，里面摆满了货物，一转身都容易碰倒，来旺爸隔一断时间来看望他们，带些大米，蔬菜等生活用品，再到周边割些柴禾，用来给母子俩烧炕取暖。

母子俩对人真诚，卖货讲究薄利多销，渐渐地，和市场里的人也熟络起来，买货的人多起来。

就这样，两人在市场干了两年多，家里的经济状况逐渐有了好转。

后来，市场盖了商贸大楼，不让业主在露天的摊床卖货，全部迁到楼里，人口流动明显减少，货不好卖，来旺母子才回家。

来旺父母用这些年的积蓄，给大儿子盖了一所房子，大儿子订婚后不久，很快就结婚了。

06

来旺从服装市场回来后，也换了好几个工作，帮别人养过鹅，在工厂做过工，都是一些粗活，累活。

转眼来旺也到了适婚年龄，父母很着急，央求别人给介绍，来旺本身有残疾，对女方也降低了要求，有些明残都不是问题。

给介绍的姑娘，大多也都有残疾，介绍人先后领来两个姑娘来看家，来旺父母满招待，可看过之后就没有了消息。

转眼来旺快30岁了，还是没有找到媳妇，来旺妈急得不得了。

这天，村里在外地打工的九叔来了，给介绍了一个姑娘。姑娘天生有小儿麻痹，走路一一瘸一拐的，右手卷曲始终放在胸前口位置打不开，小来旺6岁，说话有些口吃。

刚见面时，来旺见姑娘眉目清秀，一张胖乎乎的小脸，冲着来旺憨憨地笑，来旺看着很暖心，两人都很木纳，没有更多交流，但互有好感。

来旺的爸爸坚决反对，但在来旺妈的坚持下，还是订下了这门婚事，来旺妈不想看着儿子打光棍。

第二年，来旺父母不偏不袒，按哥哥的标准，给来旺在村里买了房子，操办了婚礼，老两口很高兴。他们琢磨着，婚后儿媳妇再生一个孩子，来旺这辈子也就圆满了，他们也就安心了。

婚后，来旺和媳妇的感情很好，没吵过架，来旺外出做工，媳妇在家料理家务，虽然腿脚不方便，但是人很勤快，简单的家务活都能干，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来旺每次回家都能吃上热乎饭菜。

媳妇提出要回娘家多住几天，来旺担心媳妇安全，会把她送到岳母家，第二天早上再坐车回来，媳妇哪天要回来，他再去接回来。

每年春节的时候，来旺和哥哥都去父母家吃团圆饭，媳妇坐在来旺旁边，经常给他夹菜，看来旺喝酒脸红了，就不让他再喝酒，自己抢过来喝掉，他们呵护着彼此。

可是，结婚好几年，来旺媳妇的肚子也没有动静，来旺妈带着两个人去医院看过，原来是儿媳妇的毛病。

来旺非常喜欢小孩，每次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就喜欢得不得了，上前逗小孩玩，可是，自己命里却偏偏没有，他伤心、难过了好一阵子。

来旺的父亲和亲戚背地里经常劝来旺离婚，这样的媳妇有啥用？不能生孩子，不能下地干活，宁可自己一个人过，也不能要这样一个累赘。

可是，来旺说，媳妇是自己明媒正娶过来的，岳父母身体也不好，自己不能丢下她一个人不管，之后，大家再也不劝他，来旺一如既往地对媳妇好。

后来，他也想开了，可能这辈子命里就没有小孩，好在哥哥有一个女儿，没让王家断了后。

07

就这样过了几年，有一家民营企业招收残疾人用工，工作不太累，还给交保险，来旺正好符合条件，他把自己家里的地都给了父母耕种。

来旺是个实在人，干活不偷懒，不耍滑，工作认真负责，领导很信任他。

来旺有一副热心肠，为人和善，看到工友遇到困难会主动帮忙，和工友的关系都很好。

这期间，他结识了工友大东，大东住在另一个村子，他也是一个残疾人，失去了一只胳臂。

大东家里有几亩地，还养了几头牛，他干不了多少农活，以前父母身体好，能帮着干，现在父母年纪大了，也干不动了，孩子又小，只能是媳妇干。

来旺知道后，一到秋收农忙时节，趁休班的时候，就过去帮助他收割玉米，再帮父母收割。

大东家的牛，每年要吃大量的玉米秸秆，需要把玉米秸秆用闸刀切碎，用来喂牛，闸刀很重，大东一只胳膊根本压不下去，来旺主动过来帮他干活，大东对来旺感激不尽。

大东为了表达感谢激之情，每到过年的时候，都会领着孩子，拿着东西，来看望来旺。

来旺和邻居相处融洽。村里人知道他以前有修鞋的手艺，找到他，他就趁下班的时间给修好，有时候不要钱，人家实在要给，也只收成本钱。

谁家有了困难，向他借钱，只要有，就借给人家，多则上千元，少则二、三百元。

一次，小学同学金明的孩子有病，向他借一千元，来旺跟媳妇商量，媳妇心里虽不大愿意，但还是拗不过他。

为此，媳妇把借钱的事儿反映给婆婆，来旺妈一听，可炸了锅：“你一个残疾人，挣钱不容易，拖家带口的，还借给别人钱？将来不还给你怎么办？你是不是犯傻？”

来旺解释道：“人家有难处，能帮就帮一把，金明的孩子有病急用钱，能不借吗？”

来旺妈也劝不了他，借出去的钱大多数人还给了他，也有少数没还的。

来旺很孝顺，逢年过节，双方父母过生日，来旺又是给钱，又是给买东西。

可是，来旺和媳妇在家里存在感并不强，由于媳妇不生孩子，来旺爸一看见他们俩，就唉声叹气，没有好脸色。

侄女结婚后嫁到县城，每年正月来串门，也不去他家，嫌弃他和婶婶。

只有来旺妈心疼儿子，儿媳妇一只手好使，干活不利索，她经常过去帮着洗洗涮涮，缝缝补补。

08

自己家里人都这样看他，村里人当然也看不上他。可是，发生的一件事儿，让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

来旺重感情，当得知小时候的玩伴兴有得了肺癌，就经常去看望他。

兴有的妻子去世得早，儿子开大货车，往南方拉货，经常不在家，儿媳妇带着孙子，也没时间照顾他，只能保证让他冻不着，饿不着。

来旺晚上下班后，先回自己家吃过饭，然后就去兴有家伺候他，给他倒水喂药，端屎端尿，和他谈心，开导他，病中的兴有深受感动，经常痛哭流涕。

来旺的父母和媳妇知道后，坚决不让他去照顾，怕被感染，可是来旺不听劝，还是经常去。

后来的两个月，兴有病情加重，来旺干脆晚上住在了他家，怕他半夜突然有事，身边没有人。

兴有经常告诉儿子，来旺就是我们家的恩人，以后千万不要忘了。

兴有去世时，只有来旺陪在身边，是他帮忙通知了亲属，协助料理了的后事。

兴有去世后，每年春节前，兴有的儿子带着孩子，拿着四财礼来家里看望他，四财礼在当地是串门的最高礼遇，初一那天，也先给来旺拜年。

知道他照顾兴有的事儿后，来旺也赢得了村里人的尊敬，人们在背地里夸他仁义，每次走在街上，都愿意和他打招呼。

由于来旺工作认真负责，领导很信任他，前几年让他当上了班长，来旺现在每月有五六千元的收入，他和媳妇都有残疾证，并且无孩，按国家政策，将来如果没有劳动能力，生活也会有保障。

岁月像条河，缓缓向前流淌，从不会为谁停留，生活的风霜刻在每个人的脸上。

转眼间来旺年过半百，他面容苍老，有些秃顶，远远望去像个小老头，但他很乐观，从没见他愁眉苦脸的样子，每次都笑呵呵的，相信来旺的明天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