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晨,我走到公司楼下,发现有一道声音丢了。
我回头,果然车辆门禁的位置旁边,没有他。
“豆浆,五谷豆浆啊,豆浆,五谷豆浆啊,五谷豆浆啊”。
让琼瑶阿姨看见了公主坟,电视上就有了《还珠格格》,我总觉得······他也有故事。
卖豆浆的是一位上了年纪、黑色鸭舌帽下露出的两鬓头发不见白的老人,他有时候穿着冲锋衣,有时候穿一件深色棉袄,没有褶皱,没有被蹭上的灰,是那种很整洁、干净的样子,像是每次出门前他的老伴都给他整理过、抚平过吧,也或许是他自己整理的吧!
早晨的公司楼下卖早点的摊贩很多,但有叫卖声的只有他,声音不高亢、不强烈,而是舒缓悠长,像是能够看见我面前是爷爷坐在椅子上,叫我们几个小的围在他身周,听他讲述他年轻时的曲折故事。
他卖的豆浆3元一杯,不说物超所值,也应是诚意之作。如果你也去光顾过,也会被里面沉甸甸、浓稠得呛到嗓子吧?我曾经试过,值此一杯足可一上午不饿了。
我在想,这一杯杯都是在他家里榨的吧?那他要几点都榨好?几点摆好?几点到我们公司楼下的呢?
他的豆浆有两种口味,一种是红枣的、一种是黑芝麻的,分别装在两个保温箱子里,装在黑色帆布有背带的的箱子里的是黑芝麻口味的,装在外面是泡沫模样的箱子里的是红枣口味的,这两个箱子看上去就很有保温效果,我每次去买杯子也如预料的那样,都是烫手的,他家离我单位是远的吗?是不是曾经他为豆浆保温的问题冥思苦想过、研究过呢?
泡沫做的箱子盖上总放有零星几枚硬币,我想那是方便他忙不过来时让买豆浆的人自己去找的零钱吧,不怕得失、不拘小节,还有前瞻性。
其实,我对他充满好奇、充满兴趣,抑制不住的那种好奇与兴趣,超脱他豆浆味道的层面,是他这个人。
对他产生深刻印象,是源于我见过他的腰包,腰包里装的是钱,贴近他身体那一面是一百元区域,然后是五十元区域,然后是十元钱区域,然后是五元区域,然后是一元区域。钱和钱中间没有腰包本身的设计隔断,都是他摆放的,即使同一时间很多人买豆浆,也没见那里慌乱过,你见了,你也会感叹一句……好规整啊!
他找钱,也是我见过的小贩中少有的与众不同。
当我拿十元钱买豆浆时,他把腰包拉链拉开,找我七元钱,那是不用数的程度,七元钱都是一早对折好的,最外面的皮是五元钱,里面包裹两张两元钱。
当我拿五十元钱买豆浆时,他找我四十七元钱,那是不用数的程度,四十七元钱都是一早对折好的,如果有二十元面值的肯定是最外面那层,如果没有,就是四张十元钱下包裹着一张五元面值或者七张一元面值。
当我拿一百元买豆浆时,他找我九十七元,那也是不用数的程度,也是一早对折好的,最外面的皮是五十元钱,里面包裹的如果有二十元,那一定是在第二层上,如果没有就全都是十元钱被包裹的,然后十元钱下包裹的才是五元或者一元。
这样的规整、这样的对折着一早准备好,面对买豆浆需要找零的人,他一点不用让人等着、瞧着他找钱。
当这些我都注意到后,我特别想给他照张相,然后码上我感受他的文字,都发到朋友圈里。
可是,总是怕被他发现。
那天,是沈阳下了第一场雪,还是早晨我到了公司楼下,离得很远,我有个机会可以拍他全身,我举着手机,为了光线更好,贪婪了一点,想靠近他一点,结果脚下一滑,我听见,他朝我喊,注意啊别摔了!
我又没好意思,怕他发现,没拍成,至今啊,都没拍过他一张照片。
他那么规整,有计划,还那么心善。
我憧憬、我臆想,他可能是人民教师,可能是70年代的大学生,可能在机关工作的,现在退休了,那他为什么还要出来一个人卖豆浆呢?
他需要钱!
或者家里有一个不孝顺的儿子没有赚钱能力,或者有一个要治病的老伴?或者也只是像我姥爷那样,退休了,闲不住,可我从来没见他身边有认识的人帮他,我不自觉的相信,甚至说情愿相信,卖豆浆的理由有着戏剧般的心理矛盾。
他决定卖豆浆的那一刻,曾经对过去的生活告别过吧。他有他的挣扎和矛盾,有他的不适应和勇敢,也有他为人的原则。
好像《水云间》里的情节,还是琼瑶阿姨的故事,梅若鸿卖画无门,为筹钱给老家媳妇治病,作画的手甘愿去刻章赚钱。
他是有故事的,有故事的人都在我们身边。
听歌曲“酒干倘卖无”,会有人被触动流泪,我身边,那每天早晨在公司楼下听到的“豆浆,五谷豆浆啊”的叫卖声,我也会在冷漠之中被触动,好像没来由,又好像有很多来由。
我知道,明天还会在公司楼下听到这叫卖声,听到了,那就是慰藉心灵的幸福,顺理成章,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