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回家参加司法考试之前,我和公子良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说过话了,原因很简单,吵架了呗。
当时在电话里对对方咆哮过后的我冷静下来想了想,发现几乎每段持续多年的关系里,最不缺应该的就是积怨。某年某月我说了什么你不听,后来的哪一天我又没照顾你的感受,这些像毛细血管一样平日里看不见摸不着的不满,终究会在跌了一次跟头之后,变成顺着皮肤淌下来的血,温温热热地提醒你这段关系里的疼。
其实吵架的原因就是这样简单又无聊,无非是她因为我的事对我恨铁不成钢地发了脾气,嘴硬如我为了不落下风恶狠狠地翻起了旧账。这场闹剧最后以两个人纷纷表示“我就这样你爱咋地咋地”而告终,然后便创下了七年里我和她冷战时间最长的纪录。
和公子良的相识一晃七年,高中时代的我有着和身高差不多的体重,穿着军绿色的校服在高一的教室里耀武扬威,活脱脱一副想做太妹又囿于形象气质胆子等多方面因素不上不下的尴尬样子。
初识公子良的我,正值少女特有的骄傲和青春期阴暗的心事一起疯狂生长的季节。而她呢,被教导主任领到新班级的插班生,彼时的她还没有像今天这样好看的脸,带着一点婴儿肥乖乖巧巧地坐在班主任指的座位上,摊开书,低下头便不再说话。
16岁的我说白了就是个欠儿登,远没有现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高洁风骨,怀揣着一颗好奇的心,我用笔戳了戳同桌,问了一句,这女生叫什么名字。
“哦。原来她是我好朋友的好朋友。”
于是后来的故事十分的俗套,高中女生的友谊始于一起上厕所,升华于分享了八卦的课间和传了答案的期中考,最终在换了手机都舍不得删的成百上千页聊天记录里达到了高潮。高中三年时光打马而过,2012年的夏天,我们俩被坑爹的高考分数线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地扔进了大连的深山里,等到再出来的时候便已不再是当年生气时明知道对方会来视奸,还要在自己的空间留言板里明里暗里着揶揄对方的稚嫩少年。
如若非要我说,我并不知道是什么让我和公子良的关系持续了这么久。
也许较之少年时代仅靠好恶来维系的友谊,成年人的关系少不了那么一点算计发挥得作用更大。
是的。算计。
我从不觉得承认成年人的友谊里存在算计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当我们从两个不知愁滋味的少年成长为独立的,自主的,能妥善安排自己生活的成年人以后,维系我们的便再也不是单纯的”我和你一起玩很开心了”。在我一个人已经可以生活得足够好的前提下,我为什么要选择这个人做我的朋友?
因为需要。因为彼此需要。
因为彼此经过精密的计算以后,发现我们都需要有这样一个人可亲可疏可远可近地陪在身边,在被作业或加班、领导或老师、父母或男朋友逼疯的晚上,能给自己找一个出口,让那些被成长和生活的种种渲染成墨色的情绪从另一个人的耳中心中流淌进浓浓夜色。
因为我们自幼的生活环境相当,三观契合,在成长成为一个大人的过程中,齐头并进,势均力敌,所以我们才能一直是好朋友。因为你身上有我没有的东西,你人格里的某一个因素是我长久以来求之不得的,你明明和我完全不同,也不是文章里说的像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的那种朋友,却懂我的好也包容我的坏,看透我不够冰山的冷,和远远未及沸点的热。
但凡吵架,我似乎始终是歇斯底里的那一个,咒骂了埋怨了摔了东西以后还要摆出委屈受气样子的我并不讨人喜欢。同样的,遇见问题下意识就想要躲,怕麻烦所以觉得拍屁股走人冷暴力解决问题最省心的她一样没有多可爱。
可是身边的人来了又走,似乎还是这个人的灵魂最有趣,有趣到即使愤怒到互删,一想到今后的路没有熟悉的陪伴,便没来由的觉得孤单。
我从不愿说公子良是我的闺蜜,对于我来说闺蜜这样的定义太浅薄,我们俩更像是几年里对方挥霍着青春表演时的幕布,是成长的背景。我想对于彼此而言,有这样一个人存在终究是幸运的,她懂你没品的笑话和莫名其妙的梗,还有那一点从不宣之于口的倔强、妥协、妒忌、怀疑。
茫茫人海因为有这样一个人存在,才不至于太孤单。
我与她的关系大抵可以投射进这世界上的每一段友谊。彼此依靠彼此伤害,我不能没有她,哪怕我们都不是让对方满意的那一个。
可我依然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