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父亲节,因为父亲不上网,所以都说网上孝子多,有点骂人的意思,其实只是孩子们依旧那么羞涩,虽然很多孩子都已经为人父母了,但有些话大家还是不好意思说出来。没有不合格的父母,只有不称职的孩子,我觉得好好爱他们最重要,不要在意形式这种细节。
我爹偶尔会逛我空间,对于他这样一个老实落后的农民来说,实属难得,这也是我的幸运,当然这全部功劳是属于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爷爷的,我不尽感慨,这老爷子有点儿远见。
在快三十年的成长岁月里,我很不争气,我做了“很多让他老人家受了一万点伤害”的事,这样的事不要说写个“二三事”,简直“二三百事”都不止。
他老人家像我这个年纪时,我都已经在给他放牛了,所以他比我优秀,我连婚都不敢结,也没法结,虽然他不说什么,但我清楚这对他的伤害远远不止一万点,当然这件事对女朋友伤害可能更大,我注定是一个罪人在世间苟活。
童年对于我爹的依赖最厉害,随着我的翅膀变硬,这种依赖慢慢减少,甚至有些事刻意的不让他知道,离得越来越远。
学习是他最关心的,但是我的智商使他拿我毫无办法。
在春天尾巴上的一个傍晚,我妈忙完农活后开始在饭房嚓嚓嚓的宰猪草,我则在隔壁房间做不出数学应用题而害怕,觉得过会我爸就像一座山压在我头上,我不但踹不过气来,还得默默的接受他对我未来人生道路的祝福:吁~!你要成数学家!
关于这句沉重的祝福的起因也是源自一道数学应用题,那天夜里我面对那道本十分简单但对我来说复杂无比的应用题思考了很久很久,但还是找不到出路,他实在是愤怒了,就迫不及待的问我这道题到底用什么算法做,我不敢说,可是看着他瞪红的双眼我明白我毫无选择余地不得不说一个:加!?他不说话看着我,眼睛更红了,我就晓得没猜对,于是马上改口:减?!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接着长长的叹了口气,我感受出了他十分绝望。我觉得好对不起他,我把我的歉意和恐惧和在一起向老天祈祷,我多么希望我马上说的就是对的方法,于是我十分不确定又满怀希望的说:乘?!!然后他一拍桌子就跳了起来,只听见他咆哮着说,吁~你怕是要当数学家!我的铅笔笔芯也被桌子的震动震断了,出于自我保护的原始反应,这时候我斜着眼偷偷的迅速的瞟了他一眼,他的眼睛不止红得厉害,似乎还噙着泪水,然后我知道接下来就会被他的手掌雨点般猛拍后脑勺,我害怕急了,于是就没控制住我就先哭了起来,有点类似于条件反射。我一直低着头绷紧着身体接受他的手掌,但是等了好一会手掌也没落下来,我才抬头看,发现他正在消失在门口的黑夜里,可是我还是一点儿也没有敢放松,因为我知道这件事还没有结束,他这是出去透透气,遇上我这样一个智商不济的孩子真是害苦了他老人家了。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他又从黑暗走了出来,然后走到我旁边坐下,就那么坐着,我晓得他简直不晓得怎么开口才好,所以他也是憋了好一会才缓缓的又无可奈何的说:娃儿,要用脑壳思考!但是语速又越来越急促起来说:像你这样一个一个的猜,要是什么都用猜的话行个锤子!,最后一句又变成了咆哮:加减乘除都搞完了倒是总有个是对的,你这个样子要成数学家!
也许是在这件事上看不到希望,不是也许,绝对就是,这件事后我爸再也没干预过我的数学题了,我晓得他实在是承受不了我的答案,这也是保护他自己的唯一方式。我还要解释一点的是虽然他再也没有干预过我的学习了,但是我还是时刻担心着他的手掌落在我的后脑勺上。
有人看到这里就会说,你爹真是残忍又不负责任,不不,我不这样认为,他是一个睿智又有爱的人,你应该看看那些明明知道自己孩儿无法承受我们的“素质教育”却还天天打着逼孩子做题的人,那才是叫一个残忍。
虽然他对我的成绩不看好,但他依旧那么爱我,不像我的好几个老师,他们十分厌恶我,如同看见了一坨臭狗屎。记得小学时有一次和小伙伴在干岩夹玩耍,几个老师在有一家屋里吃着花生米下酒,我在门外无意听到对我评价和定论就是没什么希望,玩泥巴的料; 高二的时候我没有补课跑深圳去了,我妈妈在那里打工,五年没看到过。回来的时候班主任就死活不要我,我爹没办法,就买了酒去了一中的一个领导家,这领导是我老家那边的,可能是由于我爹穿了双裹满泥巴的解放鞋的缘故,领导隔着门说了几句门都没让进。后来他又去求了他的一个谭同学。再后来他借的钱就用完了,没有办法,他只好又反回老家,第二天他借了三家的钱凑足一百块走了两个小时的路赶到县城,我跟着他看了七家烟酒摊,他怕买到假烟,最后在一家看起来很大的店里用那一百块买了条磨砂烟,在快要到班主任的家的时候在楼下把鞋用水擦得十分干净,一点泥巴也没有,当然他不知道在城里人家进屋是要脱鞋的。在班主任家里平时那么高傲的一个男人唯唯诺诺一个劲的几乎带着哭腔的说对不起、孩子不听话、添了麻烦、保证孩子以后再也不犯错……
我知道老师讨厌我也顺带讨厌了我的父亲。但是这件事我爹没有责怪我,他说确实也给老师在管理上造成了麻烦有不对,不过只要我思考后都觉得是对的事就去做,从此以后我就十分听老师的话,我发誓绝对不会再让老师们有机会为难我爹了。
如今我变成了一头成年雄性动物在这个社会苟活,慢慢发现好多事其实全靠猜的,比如所在小城市的房价会不会降?那个女子会不会喜欢我?今天的彩票哪几个号码中的机会大些?……
但这些完全靠猜的东西确实离我太远了,跟本就没机会轮到我去猜,猜了也不会有预想的结果,所以他老人家还是对的。
后来我成绩不怎么行,但却得了近视眼,类似于没有公主的命却得了公主的病的,所以这件事让他十分焦虑,有一次我和他在房子后面蜂桶岩栽洋芋儿,坐在土头休息的时候他看了我好几眼,欲言又止,后来还是没憋住说了:你要是回来跟我混了,担粪的时候汗水辣眼睛怎么办?犁稀田的时候,牛尾巴到处甩稀泥巴甩水你怎么办?
他提的问题总是那么有深度!这确实是个致命的问题!如今身体有了毛病,担不了粪也犁不了田了,所以他的这个担心可以放下了,但他老人家始终很有远见,担粪犁田如今成了我最向往的职业。
毛爷爷说的那个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可能确实其乐无穷,但回到老家,在四季的轮回里做一个担粪犁田的人最是幸福,与世无争的农民,岁月静好里活的最是坦然。
感谢我的老爹,感谢一直不放弃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