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去世21年的六舅，常常走进我的梦里来，都数不清有好多回了。
母亲那一辈，我的亲人除了母亲，有二姑，五舅和六舅。
儿时的记忆中，永远记得并且也仅仅只记得得六舅带着我放牛，让我骑在牛背上，神气得很。估计那时我只有五岁，他大我十岁。
那个年代，初中毕业的六舅读书肯定是不多的，也肯定是不专心的。母亲常常讲他的笑话，曾经把学历一栏的初中写成了“切中”，估计任何中文输入法都不会有这个词组。没有什么文化当然也就不知理，这样难免做出些不可理喻的事情，这是后话。
2
六舅是个赌棍。这是我对他最深的印象。我没有看见他的赌博场景，只是知道他喜欢赌博。拜师学艺做泥水匠，当了个小包工头，挣了点小钱，沉迷赌博，昏天黑地，到死也没有存下一分钱。大凡好赌之人都比较大方，偶尔也会得到他的赏赐，几毛钱或者几元钱，总会让我这个外甥开心的不得了。
3
六舅是个酒鬼，不一样的酒鬼。记忆中，他喝酒是不吃东西的，也就是不动筷子。上桌就开喝，就说话，豪情冲天。后来有了酒瘾，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对面的小卖部喝上二两寡酒，从早到晚满脸通红，睡前还要喝二两方才入睡。我大概算了一下，他去世之前的几年，每天应该不下一斤酒，而且是寡酒。我有个朋友也好喝酒，和他的喝法差不多，也是英年早逝。
4
六舅是个横人。也就是不讲道理的人。他没有认真读过书，没有什么文化当然也就不知理，这样难免做出些不可理喻的事情。80年代中期，我们一家随父亲带家属去了黑龙滩，便把老家的房子托给他照看。此前家里开了旅馆茶馆，生意很好，六舅接手生意照常。他便起了非分的念头，想要占有我们的房产。
可是这无论如何也是说不过去的啊。于是，我和父亲回去找他说理，可是将要迎接我们父子俩的是暴力：拳头和石头。那天晚上，我和父亲是被五舅护送从小路离开的老家。最终，他的想法没有实现。
霸占人家的房产，这换作别人肯定是一辈子的生冤家死对头。毕竟是姐弟之间，事情过了也就过了。在我看来，他毕竟是母舅，做出那种愚蠢的举动情有可原，况且他没有读过啥子书，不懂道理，不知者不为过。
我们都从内心深处原谅了他，和好如初。
六舅的心地其实是很善良的。
5
六舅是个落伍的人。没有知识决定了他人生的格局和视野。他越来越不行了，思想跟不上时代的变化，可以做的生意也就越来越少了，一双儿女又年少，他的思想压力很大的。可是，他实在没有头脑，实在没有能力，改变不了他一家的生活。他尽力了，包括开羊汤馆子，去西昌贩卖生猪，买报废的汽车搞运输。
95年，我当上了一个初级中学的校长。板凳还没有坐热，突然有一天他随着一辆拖着几千匹红砖的拖拉机来到我的学校，不由分说，把砖头卸下。“你该为这所破学校搞点修建了”我哭笑不得，要在今天，我立马被下课。我没有给他好脸色看，“我叫你拖砖来了吗？你知道学校要搞修建吗？”舅舅本来就红着的脸更红了，我也感觉自己说话有些过分。
6
我不知道的是，那时候他已经罹患癌症了，可悲的是他也不知道，并且已经晚期。
那年的冬至，舅舅从老家走十里路来到我的学校，给我带来了两斤羊肉，说是冬至了，喝点羊肉汤，一冬都不冷。那天中午，他亲自把羊汤做好，看着我们一家三口吃，自己却不动筷子。我看他是很消瘦，却不知道他已经病入膏肓。
不久元旦节，舅舅通知我们回老家过节。那时他还开着一个要死不活的羊汤馆。中午，我一家以及表弟表妹们吃的高高兴兴，可是舅舅还是不吃不喝，许久没有刮过的胡子掩饰着他难以言表的笑容。其时，他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
7
六舅是个很坚强的人。96年，春节过后不久，六舅卧床不起了。那时他家连电视机也没有，他辉煌的时候曾经买过一部单声道的收录机，却给我拿去洋盘。我把学校的一部收录机公物私用，买了川剧、流行歌曲的磁带一并给他送去，让音乐陪伴他最后的人生旅程，也算是做外甥的一点心意了。
利用周末，我回老家去看过他几次，一次比一次消瘦，一次比一次让我难过。他躺在那间昏暗的小屋里，看见我来了，就露出艰难的笑容来，说话已经很困难了。因为，他已经食不下任何东西，哪怕喝水也难以下咽。可是我每次回去看他，却从来没有听见过他哪怕是一声痛苦的呻吟。
六舅悄无声息地走了。据说，走时只有五十来斤，就只剩皮包骨。入殓那一刻，我情不自已，眼泪奔涌而下。
那年，他才仅仅39岁。
8
至今，他走了21年。这些年，他时常走进我的梦里，我经常梦见他活着。我问他，舅舅，这十几年你是怎样潜伏的？人家都说你死了，可是你分明还活在人世而且活得很有滋味啊！
我的两个舅舅都去世了，但是我从来没有梦见过五舅。我问自己，为什么老是梦见六舅。答案是因为六舅与我的生活有很多的交集，我见证了六舅一生很多的窘困、无奈、痛苦。或许有点“哀其不幸、怒其无能”的喟叹吧。
三十九岁就去了天堂啊！六舅，你在那边还好吗？
我们这一生，有许多值得感恩的人，父母、妻儿、师长、亦或同事、朋友、甚至萍水相逢者，或者他感动你，或者他被你感动，都值得回忆、值得珍惜。把这些美好的回忆记录下来，感动更多的人，让世界充满爱。
这是我写这个系列文字的初衷。
我是无为而字，我的文字希望你能够喜欢。
喜欢的话，请点亮下面的红心。你的喜欢是我写作的动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