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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换亲

我叫宝兰，出生在豫北山区的一个小村庄。我在家里，排行老三，上面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弟弟。俗话说的好呀，“老大乖，老小娇，挨打受气正中间。”

那时候，农村重男轻女思想严重，我是一个女孩，父母没有让我上过学。从小就给家里拾柴禾，烧火做饭，挖野莱喂猪。稍大一点的时候就开始下地干农活儿。

十八岁那年，父母就要安排我给哥哥换亲。那时候山村里换亲是一种很普遍的现象。其实村里东头有一户人家，女儿也愿意嫁给我哥，相中了我哥憨厚老实，人高马大的能干活，就是要800块钱的彩礼。这家的亲事没成，因为我的娘根本不愿意出钱，硬是要我换亲，给哥哥换个媳妇来，我和哥哥的感情还是非常好的，尽管我心里有些不情愿，还是答应了娘。

换亲的结果是我们双方都不要彩礼，也都没有嫁妆，进行了简单的仪式。嫂子进门，我出门。我嫁的那一家子是三里地外的杨家寨，也是特别贫穷的一家。我们山里的换亲的非常多，好在我的丈夫人长得不瘸不傻的，看上去还说得过去，就这样凑合过生活吧。

过门儿没多久，婆婆就把我们分出来了。给了我们三间土垛的平房，一只锅，两个碗，两双筷子，半袋儿玉米面，就这样我们开始了我们艰难困苦的小生活。一年以后，我生了一个女儿。

生女儿的时候，婆婆就支应了我三天，还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还不是因为我生了一个女儿嘛。其余在月子里的时候，都是自己做点饭吃，自己洗衣服，洗尿布，即便这样，我也忍了。

只是后来的日子，丈夫染上了赌博的习惯，地里打点粮食，卖点儿钱，不够他输的。赌博这种事肯定是输的多，赢的少。越输就越想捞回来，越捞越输得多，为这事我们两个人没少生气，这日子没个盼头。

就在又一次女儿生病的时候，半夜高烧，我找不着他，可能又去赌了。我一直拿毛巾给女儿擦，等天麻麻亮时，我抱着女儿到三里外的大庄卫生室。一量体温39度5，吓死个人儿，你说，这样的家庭还能过下去吗？

我抱着女儿回了娘家。我的娘家，我前面说过的。他们是不疼我的，如果疼我，当初也不会舍不得800元钱而让我给哥哥换亲。可是我没有別的去处，又不想回我那个家，不想看见丈夫的嘴脸，其实好多情况下我都见不到他的人，我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我要和他离婚。

二  离婚

离婚在那时候可是一件天大的事情，没听说过谁谁离婚不过了的。更何况是女的要离婚，我又没有文化，离婚的路走的更是艰难。

听说离婚要往县城去。那天我不管不顾的往县城方向走去，也不知离婚都需要些什么，走到一条河上时，有些累，我坐在桥上休息，望着河水发呆。河水清清的，甚至能望见水下面的鹅卵石，有鱼群在里面游过来又过去，多么的自由自在，能当一条鱼多好。我简直看得呆了。

这时候有一个人骑自行车过来了，停下支好车，他大概五十岁左右的样子，穿一身工作制服。一看就是个城里上班的人。“闺女，你怎么啦？没事儿吧？”我那时想笑一笑对他说没事，可是他那一声“闺女”一下子让我就泪流满面， 一个普通的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一个能有这样心思的人，能对我说这样的话，我真的是很感激的。

我对他说了我的情况，我说我要离婚。他说“你要离婚，那你得起诉啊，有起诉书吗，有起诉费吗？起诉费要200块呢。你回家好好想想，真不想过了，凑凑钱，再到县里起诉他，先回家吧，别想不开。你是那个村的？我载你一程。”

那天我回家后，想了很多，首先不服娘为我安排的婚事，又想起男人对家的不管不顾，还有我不让他粜粮食时，那几次打架。更加坚定了我要离婚的念头。可是我上哪儿去找这200块钱呢？这在当时可不是一笔小钱，思来想去的，还是只有去姐姐家，找姐夫借钱。

姐姐是嫁在同村的，姐夫的父亲是大队长，姐夫呢开了一间石灰窑，就地取材，山里的石头多的是。烧成的白石灰供不应求，生意挺红火的。只是姐姐在家里也不当家，可我也没有别的办法。

那天趁响午吃饭时候我去姐姐家找姐夫借钱，因为只有吃饭时他才在家。姐夫正蹲在大门口的石磙子上吃面条。我说：“哥，借我200块钱，我有急用。”我们这里当面叫姐夫时都要叫哥，以示亲近和尊重。姐夫正在挑面条的手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吃面条。我说：“你不要怕我还不起你，回头我去你的窑上砸石头。”

在姐夫那里借到了200元钱，和婆家人打起了离婚官司，最终我离了婚。我没有带我的女儿，比竟我自己怎么样还不知道呢，他们也不让女儿跟我。我不和他们过了，然后我的嫂子也和我的哥哥离了婚，嫂子给哥哥丢下一个儿子，我给他们家丢下一个女儿。

一时间，我成了这三里五村的“名人”。这个“名人”可不好当，所有的坏话，难听的话都在背后捣脊骨。责任都指向了我。说我不好好跟婆家男人过时光，非得要离婚，这一回可真算是把她哥给坑惨了。婚，是离过了，路，是已经走到这儿了。头，我是不可能回的。只是从此以后，我的肩上还背负起了哥哥的婚姻大事。

三  还债

当时我身上只有三十块钱，我已经没有家了，我也不能住在娘家，爹娘只会给我脸色看。我只身一人在镇子里租了一间房子。我决定去姐夫的石灰窑上干活儿，我不可能赖着姐姐家的钱，我不能让姐姐因为我而受他们家的气。

石灰窑上的那种活儿，一般都是男人干的。那是一种很重的体力活儿，用大锤把那上百斤的大石头敲成小一点的。一块约有十几斤，二十来斤不等，然后把石块一层层码进窑里，封窑门，烧成石灰。就这样，我早上走六七里地去窑上，中午在窑上吃一顿饭，姐姐给我们这几个工人送饭。晚上回镇子里随便吃点啥，

大锤子，小锤子我都抡过，刚开始的时候，手上磨出血泡，胳膊酸痛的抬不起来，晚上睡不着觉。一想到欠姐姐的钱，另外还想顾怜一下我可怜的女儿，我就咬牙坚持下去了，后来我的双手布满了茧子，胳膊也不疼了，也这样的活我干了有十几个月，不仅还清了姐姐家的200块钱，我还结余了不少钱。

四  我和哥哥都再婚

房东介绍我认识了她隔壁的一个男人，叫梁友屯，梁友屯这个人他比我大八岁，家庭成份不好，起先娶过一个有心脏病的女子，两年后死去，什么也没给他留下。这个人后来成为了我的丈夫。

梁友屯这个人，按照房东大嫂的说法是，为人忠厚老实，办事勤快，虽然大我8岁，可岁数大的男人知道疼人。再则说他无父无母，无姐无妹的，你过去就当家独一份。我心里有些活泛了，但是我不能说愿意呀。我说他要出3000块钱的彩礼的话，我就愿意嫁他。其实那个时候彩礼钱也就是1500到2000元左右。我姐夫说我是胡要的，我姐姐也劝说我少要点，我说我就要这么多，行就行，不行拉倒。

没想到第二天房东嫂子来回话了，说梁友屯答应了，喏，这就是 3000块钱的彩礼钱，你可以存起来。这事儿就算定了。等进了腊月，就把婚事办一办，婚期就定在了腊八行吧？行，一锤定音。姐姐和我都很高兴。

结婚以后，总算又有了自己的家。梁友屯对我很好，我回家有饭吃，家务不用我做。我照例在石灰窖干活。直到怀孕后，梁友屯才坚决不让我干了，婚后的我过的一直比较顺心。但是我一直还有一块心病，因为我的原因，嫂子和哥哥也离了婚，丢下了一个男孩。现在我和梁友屯的孩子也都三岁了，我心里一直想为我哥哥再娶一个媳妇。

我丈夫的一个远房老姨，她的二儿子上山拉石头，回来时骡子惊了，连人带车卷进了山沟丢了 性命。剩下媳妇和几岁的女儿过活。后来经丈夫从中撮合，哥哥和这位女人组成了一个家庭。有儿子，又有了一个女儿，有了洗衣做饭知冷知热的媳妇，我哥哥心里高兴，干劲十足。我也很高兴，觉得了去一桩心事，那成想他们家的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最开始是母亲多年的哮喘愈来愈严重，特别到了冬天更不好过，父亲在那一年秋天又跌倒骨折了，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都说养儿防老，可是哥哥惧怕嫂子，不敢停了山里的开石头的活。弟弟一个男孩子，也是不行的，姐姐那时嫁在村主任家，门户不对，爹娘那时是想依靠人家的势力，却不知人家根本看不起自家，姐姐也是一辈子不得势。

在我们那个地方，嫁出去的女儿一般都不再管父母家的事情。姐姐也只是去看看就走了。没办法，还是我这个最不受待见的女儿去照顾他们。

就在父亲能下地活动的时候，腊月二十，母亲一口痰噎住，救治不及就离开了人世。我和哥哥操办完母亲的后事之后。我把父亲接到了我的家中，一直到次年的五月彻底痊愈了才让他回到他的家中。

我在自己的家中向来是说一不二的，这一点丈夫从来没有违背过我，我也因此很有点自豪，这是那时大部分妇女所没有享受过的。

儿子到了上学的年龄，从学校回家写作业，我都看着，也让儿子教我认字，写字。小家伙的积极性格外的高，不过我学写字都是在自己的腿上，用手指空画，有时晚上躺在床上还在自己的肚皮上划来划去。就这样我也认识了不少字。为我以后上班时打下了基础。

大概是2000那年的冬天，弟弟要娶媳妇，女方要彩礼一万八。老父亲又来找我了，我丈夫当初给的彩礼3000元，加上后来这几年陆续存的有一万元，去储蓄所里取出来，我连数都没有数交给了父亲。而这一万元后来也打了水漂，竟然让弟弟看我象看仇人一样。

我和哥哥一直走得比较近，特别是娶了这位嫂子之后，他们家有什么活，我们都帮忙去干。他们家的人口地之外，还承包了别人的几亩。一来而去的，我和丈夫竟然象是他们家的免费长工。我后来在镇上的食品厂上班，一个月开三四千块钱，丈夫没什么事，想想也就算了，干就干吧，不为别人，为哥哥能过一家好日子。

五  哥哥的离去

这个嫂子又为哥哥生了一男孩，两个男孩子，这负担可不是一般的大。哥哥在山里开石头就经常加班，这开石头的活挣得是不少，但是挺危险。就是先在石头上凿出一个洞，然后放进炸药，引爆。那时候，有时白天，有时晚上，时不时能听到爆炸声从山里传来，声音能传几十里地。这样的活哥哥大概干了九年，哥说：“再干一年就不干了，攒的这些钱盖个猪场，养猪去。”

然而 就在这一年的冬天，哥哥在山上放炮时，放好炸药，引爆了之后，好久都没有爆炸。哥哥想 大概是落念了，想了一想他就往回走，要去看一看。就在他走到离爆炸点还有一百米的地方，通天彻地的一声响，乱石飞溅，其中有一块石片，直中哥哥的右眼，更有在脸上和胳膊上的伤不在话下。 这一次哥哥住院治疗眼睛，钱是花了不少，终究是没保住那一只眼睛。给他们家干活儿，好象更成了我们份内的事情了。

嫂子眼里见不得闲人。过了一段时间，哥哥又找了一份猪场的活，一个月两千块钱，磨饲料，喂猪。这话挺累，挣钱也不多，可是成了残疾的哥哥那里还能找到好活呢。平常在场子里肯定也受气，可也没什么法子，总不能在家闲着没事干啊。

临近年底的时候，老板结了近三个月的工资。回到家交给嫂子，本希望过一个好年，歇歇心情，这一年在外边受的委屈，也有一个存放的地方。可是不曾想，第二天就因为一件小事，嫂子和哥哥吵了起来，嫂子吵的很凶，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儿子和女儿也没有一个好看的脸色。那天的晚饭哥哥并没有吃，就出去了，这一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就在镇上的十字路口被货车撞死了，他或许就是要去找我的吧，他和我也只有200多米的距离，我们兄妹就阴间阳世的永远被阻隔了。

哥哥的离去，并不见得给嫂子她们带来多大的悲痛，相反的，哥哥临走又给她们挣了后半生用的钱。我虽然痛恨嫂子的为人可是为了两个亲侄子。我还是要继续给他们家帮忙干活。直到有一天我的丈夫也查出来体内有个小瘤，去住医院，动了手术。这以后我们才不去给他们干活儿了，他们立刻就不承包地了，连自己的地也不种了，交给别人种。

六    我自己的日子

头几年我和丈夫在镇里边重新翻盖了自家的房子，起了两层的小楼房。自认为觉得给儿子娶媳妇儿算是有房子了，可是随着这几年的行情一变再变，娶媳妇儿要县城里买房，还要有四个轮跑的汽车，要三金，要十几万的彩礼。就这样，还找不到可心的女孩儿。

男多女少，就有人做介绍外国媳妇的生意，10万块钱给你领一个y国或mian国的女人，他们看上去和我们这里的人一样。只是口音不同。女方在男方家住一段时间，双方确实都愿意了，这生意就算成交了。男方的十万块就不是自己的了。如果一段时间后，任意一方变卦了，中介要从十万元里扣除几千块钱。

我看邻村有这样娶媳妇的，我也跟着犯浑了。其实儿子那时候还不大，也就20岁左右， 中间人把姑娘给我领到了家，我的儿子坚决不同意。没办法姑娘在家里住了十来天，就给人家送走了。10万块钱追回来九千五。你们别笑，没文化人做事欠考虑。

那几年同事给我说他们小区有卖房子的，26万块钱买一套房子。我当时觉得家里有房就没有舍得买，现在可好了，到哪里问问房子，都要五六十万。光交一个首付二十多万，我这等于白干了几年，后悔死了。

再说说我哥家我的大侄子，已经30岁了，还没有个对象，妈是后妈，也舍不得给他买房子，哥哥留下的钱在嫂子手里攥的紧紧的。大侄子他这娶媳妇，过个安生日子的大事，难道也要落在我头上？是乎应该，也不应该。我要为他们家奋斗到猴年马月呀？

算了，实在是管不了，我的丈夫突然得了心梗离世了，我的儿子已到婚龄，女儿尚在读书，房货也需按月交，那儿那儿都需要钱。我只有在食品厂拼命的干活，凡是有加班活我一次也不拉下，另外我的职位做到了班长，也可以比别人多挣式伯元。

七  与弟弟反目

我给孩子买房子的那一年，我去找我的弟弟。让他还结婚时借的一万块钱，弟弟说家里没那么多钱。我说那没多有少吧，你先少给我一些吧，我也少作点难。

我弟媳妇从里间出来了，说：“姐那是啥钱呐？我咋不知道了？”

我说：“你不知道，恁结婚典礼时拿的钱。”

  “你走！你走！”弟媳妇就向外推我。“去找恁爸要钱，谁拿的去找谁！”

我一听这话也可来气，她一推我一拽，借力就把她拉翻了。这下可好了，弟弟一个快步上来，一脚踹在我的肚子上，我倒退几步跌坐在院子里。

十四的女儿忙把我扶起来，一面哭着说：“二舅，你打俺妈，我回家非告诉俺哥不行，叫俺哥打你。”我们出了他的门，在回家的路上，我说：“妞啊，回家里了千万不能给你哥说，你哥知道了还不得找你舅拼命啊。”女儿哭着说：“不说也中，那得给他断亲！今年过年说啥也不能去他家！”我说：“都依你。”回家后我的肚子还疼了好几天。

唉！  “人活九十九，还留娘家这后手” 你们大家伙说说看，我这帮来帮去的，力没少出，钱没少掏，到头来落了个仇人，连个娘家人都没有了。 后来想想也就算了，不就是1万块钱吗？有1万块钱我也发不了家，没这一万块我也穷不了。就当我两个月白干了，没发工资。

八    尾声

说了这么多的糗事，最后想给大家说一个好的消息，我的儿子在工厂里上班，每个月也挣六七千块钱。并且还谈了一个女朋友，这真是叫人高兴的事。我的闺女今年考试上了我们县里的重点高中。而我在厂里拿了最高的年终奖，生活一直在向好的方面在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