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没多久,推门进来一对老年夫妇。
“向医生问好。”老妇人望着一脸茫然的老头指导着。
“医生好。”一个衣着整洁的老头向我缓慢吐出这几个字。
“坐在板凳上,把裤子松开一点,医生马上给你打针。”老妇人的语气像是一个大人在哄孩子。
老头极为听话,坐在高凳上也不言语。
我看了一下病历诊断:脑溢血。
当我给他打针时,他两手紧紧握着老妇人的手,她疼爱地望着他。
“好了,别怕,说谢谢医生。”老妇人为他扣好裤子。
“谢谢医生。”老头挤出这四个并不清晰的字。
老妇人向我微笑一下,牵着他的手慢慢走出去。
此情此景,令我的心莫名的一阵悸动。这样的镜头好像在哪部电影里看过。我已不记得名字,只记得是一个漂亮女人年老时疯了,谁也不再认识,寒冷的冬天瑟缩躲在街头,而曾经爱过她的男人寻找到她要带她回家,她的眼里满是无助、可怜。他牵着她的手最终朝家的方向走去。
等我们都老了时,只有那个最爱自己的人,愿意陪在身边,不离不弃。不管聋了、哑了,不能动了,都愿意照顾你。
第二天,这对老夫妇又来了。
“向医生问好。”老妇人拉拉老头的衣角。
“医生好。”老头又是一脸无辜状。
“医生,他回去说打针的地方很疼的,是不是这种药水打了都疼的?”老妇人很有礼貌地询问我。
“我疼。”老头紧跟着低低来一句。
“是的,这种药特殊,病人打完都有疼的感觉。回去拿点热毛巾敷敷。”我耐心的解答。
这老头特别听话,像个孩子,随时需要人提醒。他面色红润,衣着讲究,坐在那里如果不说话,根本看不出像个病人。
我对这个病人有点好奇,一打听,老妇人这才面露忧色,向我倾吐。
老头今年59岁,是一名总工程师,更是某市一家企业的老总。每天事务缠身,很少有时间停下来休息片刻。平时也体检出高血压、高血脂,但由于一心扑在工作中,常常忘了吃药。
就在这次得病前一天,才从香港飞回来。可能太劳累的缘故,第二天人一下昏倒了,送进医院时已经人事不省。头颅开刀,在重症监护室呆了二十几天,昏迷十八天。当时担心连命都保不住,总算老天开眼,让他醒了过来。醒来后已经变了一个人, 不说话,不认人,神情呆滞,但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现在能说话能走路,虽然动作不利索,说话很慢,但医生说他这种病情能恢复成这样已经是奇迹了,很多这种病人只能瘫痪在床。
老妇人看起来比老头年轻许多,讲话干脆响亮,我们这样在交谈时,他眼睛望着窗外,似在听别人的故事。
老妇人又说,虽然他不怎么说话,但有时候会看到他眼角挂着泪珠,那应该是他想起了一些往事。
我听完不胜唏嘘,安慰着老妇人。她说她一下变得很坚强,以前事事依赖他,现在要学着照顾他。
59岁,刚到退休的年龄。年轻时打拼天下,透支着每天的时间精力,总以为疾病和年老离自己还远,不曾想疾病突然就光顾了。
这位老人在事业上还有很多未了事,如果注意身体,应该可以再工作几年的。
这时老妇人微笑着望着老头说:“好了,现在不用你再操心了,老天爷也希望你在家好好休息,辛苦一辈子了。”
“跟医生说再见。”
“医生再见。”
老头这时望着我竟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再见!”我朝他们挥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