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过的所有诗中,最令我难过的一句,是那句“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你一定想不到那有多难过吧,都化为一堆枯骨了,那个姑娘还在梦你。
这让我觉得,命运的一切都让人捉摸不透,但却在冥冥之中都是注定好了的。比如什么时候一个人该离开,什么时候一段故事结束,不结束只是领悟未到,拼命想结束也没有办法。
就像许多年前,我做过一个梦。人们都说梦是没有颜色的,可那个梦依稀有点颜色:那个梦仿佛抵达了灵魂的尽头,梦中有个少年,他白衣胜雪,笑容像盛夏一样灿烂。他站在一扇虚掩的门前,我问他,那扇门后面到底是什么?他摇摇头笑着说,等你进来时就知道了。可我却怎么都推不开那扇门,却从梦里醒了过来。
多年以后,我做了同样的梦:梦里我推开了那扇门,里面却空空如也。
为了配合他的玩笑,我在梦中等了他,八年。
见于微时的那一年,是2009年。
那年是澳门回归10周年;新中国成立60周年,举国欢庆;甲流H1N1肆虐;一代亚洲偶像酒井法子被曝吸毒,玉女影响幻灭;流行天王MJ突然辞世,宣告一个时代的结束。
当一切浩瀚都归于渺小,语文回到《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数学回到实数,英语回到日常用语,政治回到宽容,历史回到夏商西周,生物回到细胞,记忆里的他,青涩又遥远。
他和那些年的那些男孩别无二致,有张气象峥嵘的脸。他们的喉结初现端倪,一顿能吃三四个馒头;他们会偷偷躲在厕所比谁的家伙大;他们会为了远处趴在教学楼栏杆上眺望的女孩,拼命投进一个三分球。
那时的他,聪明,矫健也爱笑。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他的笑脸敛起了光彩,也让我开始注意到他。
初一那年我们开始上晚自习,他是半走读生,和几个男孩子回家的时候,遭遇了一场事故:醉酒的司机驾着车横冲直撞,他毫发未伤,他的两个小伙伴却伤势惨重。司机徒生歹意,将两个鲜活的生命碾在车轮下。
他亲眼目睹了两个好朋友被卷进车轮,原本像两条活蹦乱跳的大鱼一样的少年就这样被车轮碾成肉泥,他的目光便也深陷在车辙里,失了方向。
那时我们是前后桌,经过这件事之后,原本喜欢招惹我的他一夜之间安分了许多,不再扯我头发也不再踢我的板凳,只是整日目光涣散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那是时光联合生命施加的双重折磨,也是那晦涩岁月里,年少轻狂的罪过。那时年少,一点悲伤都会惊天动地,能让一个少年眼神暗淡的,或许只是一个没投进的三分球,又或许,只是撒尿没有同伴远。
经过这件事之后,学校取消了晚自习。
我抱着书包踟蹰在他每天上学必经的路上,仿佛一点点领悟了他的心情,只是我感受到的不是悲伤和路长,而是波澜壮阔的海和夜空中闪耀的星光。
初二的时候,几乎班里每一个人都玩QQ,他也加了我好友。
他:“天天开心”,你的网名真土。
我:哼,要你管。
他:我想麻烦你件事。我喜欢你闺蜜,她有喜欢的人嘛?
我:呃,没有吧。
他:那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啊。
我在这边一一回答,却心情复杂。开心的是喜欢一个人这件事让他变回了原来的自己,难过的是能让他重拾笑颜的人,不是我。
后来他也没有追上我闺蜜,毕竟闺蜜是一个那么多人喜欢的,那么漂亮的女孩子。
他失落了好久,我每天在QQ上都安慰他。
后来有一天。
他:你说我怎么做她才会喜欢我啊。
我突然莫名其妙地情绪暴走:我怎么会知道,你不要问我了。
他那边“对方正在输入……”出现了好久,却终究没有回话。
后来回想那时候,觉得真是天真地一塌糊涂。
很多事情,我们一点都不懂,或者说,我们以为自己懂了。
然后在以后,在短发变成长发之后,在校服变成长裙之后,在帆布鞋变成高跟鞋之后。
那一刻的我们,或许正和朋友们谈天说地。
或许在和某一任男朋友说着以前的傻事儿。
或许看到了人群中一个模糊又熟悉的身影。
然后脑袋狠狠地被那些陈年旧事撞到。
当时那些空穴来风的小情绪,电光石火的突然就懂了。
其实我想说,不要老问我关于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