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鲛人有泪

楔子、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能出珠。          —《博物志》

一、

浩瀚大海，烟雾笼罩在海面上，远处朦胧中有一点点星光，待浓雾淡淡散去，前方星光什物俨然一叶片舟。

待完全看清，竟是一艘大船，带有“赵”字的旗帜在海风中飘扬。

而船上竟不见一人，倏然，一阵阵嘹亮动听的歌声不知从何处，响起。

赵家大院。

众家眷正在凉亭里纳凉，相谈甚欢，忽然，一丫鬟慌张前来，“禀夫人，大小姐回来了，可是不知怎的，晕了过去，现在正在闺房里。”

其中一穿着华丽的中年女子闻此立刻奔向了那西院的房间，而剩下几房夫人也随之而去。

我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嘴角挂起了笑，看着那慌张奔向我的人，“娘。”

赵大夫人脸色十分担忧，我不免想起她说的话，“我娘十分疼爱我，我希望你不要吓着她。”

我是南海的鲛人，之所以来这赵家，是因为她的请求。她本是这赵家大小姐，可如今早已下黄泉了。

二、

南海有龙绡宫，泉先织纱之处，绡有白之如霜者。

我在凌虚幻境里织着龙绡，看着那从远处来的人，笑了笑，放下手中的龙绡，“姑娘来此，有什么愿望？”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知道，她如今早已不是人，仅仅只是一抹执念而已。

“我希望你能代替我去见他，然后说出我内心的想法，最后陪着他过完余生。”

我默默施了法术，以此知道了她所说的他是谁，他是她的青梅竹马，她喜欢他，可他不知道。

而这个刚刚丧生的女子，不知道他是不是爱着她，她要我代替她陪着她，她爱他，爱的很深。

我自是要答应的，不只是为了她，我之所以来到这赵府，更是为了他，那和我是青梅竹马的阿君。

阿君要救阿莹，他要一件东西，我要帮他，这一切，只不过因为我喜欢他。

三、

阿君是凌虚幻境的主人，我和阿莹一直在这幻境里待了五百年。

我是鲛人阿苒，本没有性别，却因为阿君而成了女子，阿君是雄性鲛人。

后来我知道，他喜欢的不是我，而是那与我一起的阿莹。

按照人间的小话本来说，我应该赌气暗自神伤离开他们，然后让他们二人自己情意绵绵。

我不愿，即使他不喜欢我又如何，只要他一直在我身边就好。

可却不想，阿莹不知为何会突然发病，而那病只有鲛人一族的镇族之宝鲛人珠能治好。

而当年因仙魔大战，鲛人一族早已疮痍满目，鲛人珠自仙魔大战遗失至今还未找到。

“阿苒，你得救她，她是你的好姐妹。”他在阿莹发病之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不解，疑惑的看着他，尽力想要压制自己内心的疼痛，“为何，为何是我？”

“我耗费了自己的千年功力，去九重天司命仙君那知道了鲛人珠现在在哪。”他顿了顿，一手扶着自己的心口处，一手拉着我，“鲛人珠现在在人界，而我再也没有其他的力气去寻它了。”

我扶着他坐下，“所以，你要我去？”

“嗯。”

“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是会去的，阿莹是我的姐妹，我自是要救的。不为你，仅仅只为了阿莹，我也会不惜一切去救她。”

四、

收回思绪，我看了看众人担忧的神情，不免嗤笑，这假惺惺的面庞下，不知道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险恶。

我答应了赵欢，幻化成了她的模样，也自是有了她的记忆。

这赵府唯一对她好的，也就只有她的母亲，而赵欢之所以会落水身亡，眼前的一干人等都脱不了干系。

“娘，我没事，只是有点累。”我拉了拉她的手，“我想休息一下，日后再跟你说说当时的情况。”

随后，她们都出去了，而我，看着这满目的繁华之色，细想。

我要得到鲛人珠，就必须得先见他—那赵欢心心念念的人。

五、

往后的几日，我都安然无事，随口编了个谎让母亲信了。而我则要做出下一步计划，我得去见唐子铧。

唐子铧是赵欢的心上人，我要帮她完成心愿，且要帮助阿君的话，就必须得去见他。

我不想，我和唐子铧会以那样的场面相见，那样令我无地自容的场面见面。

本是六月天气，生性本顽劣的我见着了凡间的俏皮玩意也就起了贪玩之心。

赵府有一颗百年老树，龙绡宫可没有树，于是我心下十分想爬上去，心想便就做了，却是没有抓稳，我不能使用法术，旁边还有婢女，眼见我要摔下去了。

却在下一秒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我睁眼看他，明眸皓齿，一双桃花眼正笑眯眯的看着我，他道，“欢儿，你又调皮了。”

“可是，我记得，你是爬树第一高手呢。”语气调侃，我本伶牙利齿，现下我竟无话可答。

“欢儿，你回来可好些了？”他是那般的温柔，我羞红了脸，随后一想，我怎可以在这时犯花痴。

我挣开他的手，收了收自己的思绪，“子铧，我喜欢你。”

六、

他震惊，却下一秒噗嗤笑了出来，他说，别闹了。我不解，我这样直接明了，只是想早日完成赵欢的心愿，然后回到凌虚幻境，回到阿君的身边。

可现下，唐子铧居然说别闹了，他不相信我说的，这样的话，我便不能完成她的心愿了。

传说，鲛人若答应了他人的心愿，便要真正的完成，否则，鲛人便再不能回凌虚。

我气极，便一甩衣袖奔回了房中，“不行，我得想办法让他相信赵欢是真的喜欢他。”

我不知道唐子铧为何会说别闹了，也许是因为是青梅竹马，所以不相信曾经的青梅突然变成情人。

就像我和阿君一样，我对他说我喜欢他，他却只是摸了摸我的头说，“阿苒，别闹了。”

我不甘，不是对阿君不甘，是对唐子铧不甘，对赵欢觉得不值。

这世上，真正喜欢他的，也就只有赵欢一人罢了。可后来，我后悔了。

七、

我不想，原来我会爱上唐子铧，大抵是朝夕的相处，大抵是赵欢的执念影响，我会对那些接近唐子铧的女子生气，我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感到无比的开心。

这种种的一切在阿君身上都没有感觉到，后来，我也终于意识到我爱上了唐子铧。

可是，我却忘了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的性命安危。

唐子铧必须得死，因为他的心便是鲛人珠，我要救阿莹，就必须得挖了他的心。

可每次有机会的时候，我却总是下不去手，在经历过无数次的反反复复折磨我身心后，我选择了唐子铧。

只因为他的一句话，我选择了他。唐子铧在一个夜晚对我说，“欢儿，我知道那时候你对我说的话，之所以那样说，是因为我想对你表明心意，我喜欢你这种话应该由我来说。”

他随后大喊，“欢儿，我爱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说的是我爱你，与喜欢不同，我知道，我的心动摇了。

八、

这一天终究是会到来的，我再一次和阿君相见，是在唐府。

那一天是我和子铧的成亲之日，喜轿鼓声，锣鼓齐天。

拜了天地，拜了高堂，我被送去了洞房，感觉有人靠近，我以为是子铧，却不想竟是阿君。

他满脸胡喳，眼色通红，一把抓住我的手，“呵！阿苒，口口声声说会救阿莹，你就是这样救的！”

我无话可答，我自觉亏欠于他，更是亏欠阿莹，我在选择子铧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

就算阿君不来找我，我也会被九重天上的天兵天将找到，最后被带去天牢。

“难道你不知道，你这样做，不仅仅会害死阿莹，更害了你自己吗？”他的语气软了软，我知道，他还是会为我着想的。

“我知道，阿君，你再给我一天时间，我定会带鲛人珠给你。”

房门似是有人，阿君转眼便不见了，看向门口，是我心心念念的子铧。

芙蓉帐暖，洞房花烛，一室旖旎。

九、

凌虚幻境，龙绡宫内，其他鲛人正织着龙绡，一切都似乎很是平静，却不想暗涌着一股风暴。

“阿君，我食言了，我没有带回鲛人珠，我不想子铧死。”

我跪在龙绡宫内，看着那满脸憔悴的阿君，心下一痛，“但是我可以救阿莹。”

他终于抬眼瞧我，我念了个诀，挖取了自己的心，最后再用仅存的力气放进了阿莹的体内。

鲛人之心可以救鲛人，俗称以命换命，我本就要该死，鲛人不可以爱人，更不可以与凡人结成连理，更不可以与凡人相结合。

我本就没有任何活路了，天兵天将马上就要带我去天牢，我之所以这样做，只是为了子铧。

“我救了阿莹，阿莹可能待会就会醒了，你之所以不想用你的心换她的命，可能阿君你不够爱阿莹。”

我顿了顿，再次用尽全力说道，“又或许你最开始本就想让我这样救阿莹，我只有一个愿望，我希望你可以不用再去找子铧，并且，你可以世世代代守护着子铧，保他生生世世平安。”

“如果阿莹醒来没有见到我，你就说我去了九重天上，升了仙，她本就单纯，自是会信的。”

龙绡宫突然摇晃起来，我知道，九重天上的天兵天将来了，可我却再也没有力气去看子铧最后一眼了，他这时可能还在睡梦中吧。

十、

唐府

子铧看着那从桌上拿起来的一封信，他终于知道，原来真正的赵欢早已不在人世，陪着他的只是南海鲛人阿苒。

本不是真正的赵欢，可他为何心会那般的痛？他不知道是因为赵欢死去，还是因为阿苒离去而心痛。

他本该恨那个鲛人的，恨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赵欢已经死了，恨她欺骗了他，恨他以后要一个人独自活着。

可是他却恨不起来，他终究是一人拿着那人给她的贝壳挂饰出了神。

凌虚幻境

阿莹睁开了眼，入目是阿君那俊逸的脸，她欣喜，“阿君。”

可却没有等来他的回答，阿君一直盯着那阿苒曾经给他的挂饰，阿莹再叫了一声。

他终于回过神来，却不说一句话。阿莹问他，“阿君，你怎么了，阿苒呢？”

他不知如何回答，最后终究只是回了一句，“阿苒啊，她升仙去九重天了。”

阿莹听此，立刻笑开了花，也不顾伤势未完全好，便抱着阿君欢呼了起来。

而那被抱着的人，却提不起一丝笑意，那贝壳挂饰被他揉在了手心，似是要揉碎了一样。

尾声、

南海有鲛人，居于凌虚幻境，日织龙绡，绡有白之如霜者。

阿樱看着那从幻境出口走过来的身影，放下手中之物，“姑娘，你有什么愿望？”

“我叫阿苒，我要你去唐府替我找一个人，然后陪着他过完这一生。”

“好。”

              （完）浅墨陌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