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父亲生于1944年，是家中的长子，下面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还有一个抱养来的姐姐。因为奶奶，生下第一个女儿，没几天就夭折了。就抱养了一个女儿，想着也是给下面的，如果生了儿子也可以做童养媳。因为家里穷，父亲没有机会上学，从小就放牛砍柴。
父亲成年后没有娶抱养来的童养媳姐姐，而是娶了大奶奶娘家的侄女，于1966年与母亲结婚。婚后五年才生下哥哥，然后又过了三年才生下我。之后还因母亲怀孕，干重活，动了胎气导致流产，是个女娃，不然我下面就有个妹妹。后来又生下弟弟，这样父亲一生有三个儿子。这在当时令许多接连生女儿的人家羡慕嫉妒恨。有人家还想着跟我家以女儿换儿子，爷爷没答应。
父亲虽然没上过学，不识字，但却天生聪明，能说会道，也许是属猴的人机灵吧！年轻时被选为村里的财经队长，掌管队上的分粮分油的大权。当时大爷爷（爷爷的兄长）说：“春中（父亲的名字）一天书没读，怎么当得了财经队长，到时错得一塌糊涂。”然而不识字的父亲让会计把村里人的名字都写在本上，经常看看，他不会写字，但会写阿拉伯数字，父亲的记性也不错。没想到父亲居然干得有声有色，斤斤两两从来没出过一丝差错。
后来父亲辞去财经队长职务，跟一位技术精湛的老博士（木匠）师傅学木工手艺，先后拜过两位师傅共学了两年。那时候父亲已经结婚了，跟第二个师傅学徒时，师傅要求他夜晚住在师傅家，晚上和师傅的两个儿子共睡一张床。父亲是结过婚的人，家里讲究干净，而师傅的两个儿子，大儿子还好，小儿子却不太讲究，经常衣服上带沙带土就上了床。而且父亲还要给师傅家，早晚牵牛叫牛尿，这也让人觉得挺尴尬的，父亲都忍受过来了。学徒一年中，也几乎有半年时间是在给师傅家干农活中度过的，可见那时学徒的不易。
然而父亲却是个极重情的人，对待师傅始终如一的恭敬，真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过时过节常常提礼物去看望师傅，多年之后，师傅师娘都已过世，父亲和师傅的两个儿子仍然保持亲密来往，至今有五十余年，他们深厚友情，令人感动，能几十年如一日的交往，除了证明父亲的为人重情，还能说明什么？
二
父亲还很得意的一件事，是让三叔的婚姻起死回生。说起三叔，少年时因为有关节炎，风湿病，疼痛的折磨，让三叔抑郁轻生。那天爷爷在家坐着打了会儿瞌睡，突然起身把家里箱子柜子旮旯打扫了一遍，发现墙角有一个瓶子，爷爷便问曾祖母这个瓶子里装的什么？曾祖母说不知道。爷爷便把瓶子丢到门外，瓶子摔碎了，流出刺鼻的液体，被屋前人家养的鸭子吃了，结果鸭子被毒死了。
父亲知道后，便对爷爷说，晚上开个家庭会。在家庭会上，父亲见三叔低着头，三叔终于说:“我有关节炎风湿病，又干不了重活，只会拖累全家，我不想活了。”父亲听了说:“你怎么这么苕（傻）啊！我在队上搞干部，知道你身体不好，安排你在烤烟叶屋就是照顾你，有病，我们想法治啊！”后来父亲以个人名义担保借支队上的20元钱，送三叔到黄石市看病，遇上一位老中医，翻医书，开出碗口大的膏药，终于治好了三叔的风湿病。
后来三叔又顺利征兵，当时二叔在部队当兵未回，大爷爷说父亲，不该再让三叔去当兵。父亲说:“月中(三叔的名字)，原本就有风湿病，这回征兵征上了，不让他去，万一在家种田，把风湿病搞翻了，岂不要埋怨一生。”在父亲的坚持下三叔就去当兵了，七年后才复员回来。虽说没有在部队提干，但以伤病军人复员的身份，如今一年也有五六千的补助，比起在家种田的人强多了。
三叔从部队复员之后，年龄也偏大了，急需解决终身大事。后来经人作媒，认识了现在的三娘。两人也看上了，女方说就是要有个手艺。于是父亲把三叔带上学木工。日子定了，准备启媒。
那天父亲带三叔在湾里饶妈家干木工活，媒人过来，把三叔叫出去说话，说女家听到湾里人风言风语，一说三叔年龄大，二说三叔长得黑，三说整天穿着一件旧衣服，想散。
父亲听说后，他让饶妈晚上早点做饭。吃过饭后他就回家，对家里大爷爷大奶奶和爷爷奶奶说，我带月中到女方家去一趟，你们在家等消息吧！
父亲与三叔赶到三娘的家中，父亲让三叔先进去。三叔进去后，丈母娘问三叔你怎么来了啊？你一个人来的吗？三叔说我哥也来了。丈母娘便出来叫父亲也进去，父亲便也进了屋。那时候的三娘那天有点感冒，见了父亲也叫了声:“大哥来了！"父亲答应了。父亲坐下后，然后开门见山地说:“听到媒人带话说，你这边好像想不通，想变的意思。"老丈人说:“是的啊，湾里说三道四的，一说月中来来回回穿一件旧衣服，又说他皮肤黑，年龄又大。”
父亲便开口了，说:“走亲娘不是来做客的，是要帮着做事，我去我亲娘家穿打补丁的衣服也去，看到缸里没水，要挑水，遇到扎把子帮着捆把子，不是来做客的。好衣服，肯定有两件儿，到亲娘家，是要帮忙做事的，不是来显摆的。你说月中的皮黑，亲爷也是当过兵的人，一年365天，戴个卓戈帽儿（父亲原话，方言），风里来，雨里去，再白皮肤的人也晒黑了。你说年龄大，我是1944年生的，我是大哥，广济有个二哥，平岭有个姐，月中是1957年生的，大是大了一点，也大不了多少。”
此话一说，老丈人和丈母娘觉得父亲说的句句在理，老丈人还说:“是的啊！大哥说的不错，莫怪莫怪，回去事做事办，我保证变不了。”
父亲和三叔回到家，家里人都夸父亲能说会道，而说三叔是磨子压不出个屁来。三叔因为父亲而顺利的结束了单身汉的生活，这也成为父亲的一个笑谈。父亲的机智和能说会道，就此可见一斑。父亲把三叔年龄往小说了四岁，其实是1953年生的，本是妹妹的四姑说成了三叔的姐姐，虽然是说了谎，但挽救了一桩婚姻。
三
父亲与母亲是深爱的，但因母亲为了分家的事而跳入池塘，自溺身亡，给了父亲极大的打击。那时父亲才30多岁，我们兄弟三人，哥哥那时7岁，我4岁，弟弟才1岁零两个月。有人一直劝父亲再娶，父亲一直没有答应。而三弟是奶奶一手拉扯大的。直到八年后，父亲才答应娶了继母，继母脾气火爆，却是刀子嘴豆腐心，常常因为我们而大动肝火，免不了争争吵吵影响到父亲。
直到我们长大，后来，大哥也结婚了，娶了继母的女儿，一家人慢慢才越来越和睦了，而我们也体会到父亲婚姻的不幸。我们兄弟三家人常年在外打工 ，家中父亲也一天天日渐衰老，父亲与继母成了相依为命的伴儿。如今父亲70多岁了，因继母也有风湿病腿脚不好，多年就未下田劳动，20多担田全靠父亲一人耕种。而我们兄弟三家人回家过春节，依然吃着父亲耕种的粮食。70多岁的父亲仍然靠自己养活自己，没有依赖他的三个儿子，我们总劝他少种点田，父亲总是闲不住，觉得只要身体还好，想以自己的力量和行动来减轻儿子们的负担，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想到这儿，我不禁感慨，父亲不仅聪慧，能说会道，而且勤劳、乐观，与人为善，重情重义，他的这些优秀品质，影响着我们后辈去继承和发扬。
作者简介：冯雁林，网名古歌永恒，湖北省黄冈市浠水县人，70后，16岁出外打工，爱好文学，有文字散见于《长江日报》《武汉晚报》《羊城晚报》《打工知音》等十余种刊物，浠水县作协会员。今客居在西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