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
首先,这绝不是一部励志小说。为了理想放弃一切,经历千难万险终于实现理想功德圆满的故事。事实上,毛姆笔下的主人公斯朱兰,更像艺术史上画家高更和梵高的故事的混合体,为了艺术而癫狂。毛姆以外科医生手术刀手笔,精确剖析理想和现实,直指人性的复杂以及绝对精神和物质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虽然,故事原型取材于高更,但小说显然捏造艺术化了很多高更不曾有的绝情绝义,不食人间烟火。这点更像陷入疯狂的梵高,俗世的一切都可有可为。
“四十岁的男人丢下事业抛妻弃子当画家根本不可能,除非扯上了女人。我看他是碰到你那什么……艺术圈的朋友,被谁迷上了。”(妻子的猜疑)
与“高更”这一故事原型最大的不同的是,毛姆笔下的艺术化的斯朱兰,无情无义,鄙视爱情、亲情、友情这些人类最基本的情感,追求纯粹的精神自由。他离开安稳的家,从一个伦敦证券经理堕落到巴黎一个廉价的小旅馆流浪汉,画画。当被故事的叙述者“我”质问的时候,他毫无怜悯之情的说出下面这一段话:
“不介意我有话直说?” 他含笑摇头。
“她活该遭你这样对待吗?”
“没有”
“那么,结婚十七年,她规规矩矩,你说走就走,岂不令人发指?”
“发指”
……
“可难道你不疼他们?多乖的孩子啊。难道你今后跟他们一刀两断?”
“没人性。”
“可不。”
“真是恬不知耻”
“不知”
我换了一个套路。
“人人会觉得你是个贱货。”
“随便。”
“被人厌恶鄙视也无所谓?”
“无所谓。”
“女人都是什么脑瓜!爱情,就知道爱情。她们以为男人离开只为了新欢。你说我会蠢到换一个女人再伺候一遍吗?”
“老天,那你到底为什么抛弃她啊?”
“我要画画。”
“你会画吗?”
“还不行,但迟早会的。……”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有天分?
“我非画不可。我说了我非画不可,由不了我自己。落水的人不管泳技好坏都得游,不游出来会淹死。”
以上摘自《月亮和六便士》面对故事叙述者“我”的质问, 斯朱兰的回答。就如同小说中叙述者“我”的总结:这个人我看不透,没办法,他似乎真给魔鬼附体,不近人情,乃至于绝情绝义。
五年后,斯朱兰在巴黎穷困潦倒,临近饿死,被唯一欣赏他画画才华的善良的朋友接济,并在他病危的时候把他接回家,好心伺候。 结果他病刚好,就和其友妻子私通,并带其私奔,玩腻后抛弃之,最后导致她自杀身亡。这一段情节,恐怕稍微有点人性的人,都会骂道,畜生,这完全是现实版农夫与蛇的故事的那条毒蛇,毫无人性。
另外,他画得很艰难,由于不愿意让任何人指点,他费了不少时间自个儿摸索解决人类技术手段几十年前就逐一搞定的麻烦。他在追寻,追寻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比画匠更用心,但过的比画匠穷得多。多数人用来把生活点缀的更加优雅美丽的东西,他不屑一顾;金钱和名气,他无动于衷。我们大部分人会经不起诱惑,或者对人情世故做妥协,但你没法夸他能抵制诱惑不妥协,因为对他而言,这种诱惑根本就是无所谓抑或无所顾忌。
他从来不关心自己画作是否有市场,也不在乎自己画的好或坏,他只想把自己看到的画出来。就是这样神或者鬼一般存在的人物,如果把他当做励志教材,也太缺乏政治正确。
毛姆自称是二流作家,这个在当时评论家眼里,似乎也是某种事实。《月亮和六便士》里被神化或魔化的艺术家,刻意的把现实和理想摆在绝对的对立面,要么艺术,要么现实。借助旁观者的视角“我”来陈述的故事,成功的迎合大部分人想要逃避家庭,现实生活各种条条框框,拥有绝对精神自由的念想。但如同小说叙述者“我”冷眼旁观、不理解、臆想、捏造 斯朱兰的故事,有讥讽有嘲笑,有厌恶有同情,却唯独缺乏那么一点点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