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领导又把我喊到办公室,修改给行长的讲话稿。
一看到那修改的面目全非的文档,我的头皮又开始发麻,心情非常不爽。
这已经是第四遍了。
现在的我,特别讨厌写这些“虚头巴脑”的文章。一写起领导讲话,就要“一个目标、两条路径、三个落实、四个坚定”、“稳中有升、稳中有强、稳中有优、稳中有进”……对仗排比一大堆。为了写文章而写文章,为了排比而排比。
原来的我,也是一个热爱文字的青年,喜欢那种将文字变为铅字的感觉。上大学时,我加入了学院的学生通讯社,也加入了校记者团。写精彩多样的学生活动、报道先进有趣的人物,也写写院校的大方向工作这种官样文章。写字很辛苦,作为一个非新闻专业的人士,没有正确的引领、悟性也不够、看书读报也不多,写文章简直就是一个憋字的过程,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憋,一句话一句话地构思。大学期间,在学通社及记者团的工作,花费了我很多时间,也给我带来了很多成就感。有同学称我是咱们系的笔杆子,也有院校领导说我的文字很成熟,没有学生腔。进入大三后,我将主要精力放在了专业课学习上,退出了所有的学生社团,一心想考上研究生。愿望是美好的结果却让人失望,我考研失败了。这之后,我陆陆续续尝试了村官考试、公务员考试等。没有太多准备的我,当然也没有什么收获。最后进入了一家银行工作。虽然在大学期间的一些付出并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但那两年打下的文字基础还是给了我一些帮助。虽然是裸考,但无论是公务员的申论还是司考的卷四,我都能获得不错的分数,当然最后也没考上,因为毕竟是裸考嘛!
每一个过去的自己都成就了现在的自己,人在决定下一步如何走时,要学会整合自己现有的资源,利用自己现有的优势。这一点上我很匮乏。我曾经总结说人分为三种:先知先觉、后知后觉、不知不觉。我就是那种不知不觉的人。我从来没有想过,在进入工作单位后,依然发挥自己在写作上的一点特长,让自己脱颖而出。
进入银行后,我傻乎乎地开始做起了柜员。就像抖音神曲《改革春风吹满地》唱的“抓牌看牌、洗牌码牌”,我每天存钱取钱、数钱捆钱,把自己的日子放在一堆人民币中,不曾抬起头来看看前面是否有路?我曾在当时的日记本里写道:“我很不喜欢这种为了一万元揽储而争来争去的氛围,我感到很悲哀”“如果一味沉醉于当下的工作,而不做点什么学点什么,我会跟我的同事们一样”……现实的力量太强大了,强大到我曾经想浮出水面呼吸,但是依然默默地沉入水底,跟大家一样了。
招聘时我是以类似管理培训生的名义上招录进来,当时的招聘工作人员也说一年后大家都会进机关。当地人事科科长也口头跟我说先学半年柜员、再学半年信贷。所以我一直傻傻地等待组织召唤我回去。我认为我终究不会在基层网点待,我看着那些四十多岁的柜员,看着他们撕逼,总有一种隔岸观火、恍若隔世的感觉。
然而现实狠狠地撕裂了我。我没有去学习信贷,而是整整坐了一年柜台。我没有进入机关,而是进入了按机关待遇来发工资的全行金库。(原因很复杂)在金库里整理破币、数钱、分钱。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下班回到家后第一件事是坐在凳子上哭一场。我哭我十年苦读来到了金库、我哭我那么努力考研、写文章、工作,却来到了大库。以现在的眼光来回看当年的自己,也有一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如果我能一进银行就发挥自己的写作特长,我或许能多一些跟领导讲价的筹码;如果我有那种决心和毅力,再次参加公务员考试,以当时才毕业一年对知识的熟练度以及当时的时间宽裕度,也不会完全没有结果吧(2018年我尝试了一下公务员考试,虽然没考上,但分数也非常接近。2018年的工作强度和家庭琐事,远远超过当年);或者我利用下班时间来学习司考,2012年就会拿到证吧(2017年我手术后花4个月的时间过了司考,这还是在有家庭的情况下)。当年的我,没有看到自己手里的力量,而是被5000多的工资深深吸引着,放弃了让自己成长的机会。
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我开始重新写东西。重新认识到自己必须靠这个来夺得一些话语权。虽然写的不多,但是当时的综合办公室副主任依然注意到我,并问我愿不愿意去综合办公室上班。出于多种考虑,我表示自己更想学习业务知识。当时我也不在金库了,进入了机关。
工作总结、部门通讯、领导体会……我都费尽心思去写。也常在公司内部发表一些小文章。
然后我又遭受了人生的再次打击。这里不展开细说。出于对某些人的厌恶,我再也不想写这些公文了。因为公文是工作,这个工作往往得占用我的休息时间来完成。作为一个业务经营部门的员工,我除了要完成自己的业务,还要花费时间在下班后、在周末完成这些文字工作。而我写来写去也没看到一个光明的未来。在一个小小的业务部门,就那仅有的几件事写过来写过去,正着写反着写语句顺序打乱写。每年的做都差不多,但还要想着把表述换的有所不同。我占用了太多业余时间,而我自己感觉并没有什么进步。我开始随便写乱写,工作绝不带到下班去做。但是这并不是说我要放弃自己,我在开始着手,为自己真正做一点事情。
今天领导说让我好好研究下行领导讲话,继续练笔。
其实我知道,如果我花心思写,绝对不会写成这样。日常的工作太多了,而我又不想把工作带到下班,所以有些事情我只能随便搞搞,比如写文章。
我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往综合办公室的方向发展。因为,一是我更喜欢写一些好玩的通讯报道、或者深度报道,不喜欢生造文字的官样文章;二是我不想天天加班,我想有一点时间来做做自己的事情,为自己的进步扎心做点事情;三是我自知自己没有天赋,写出的每一个字都是靠死磕。高中时我的作文并不优秀,现在也没养成读书看报不断充电的习惯。
从领导办公室出来后我陷入了深深的焦虑,跟同事谈了很多。我好怕因为自己文章写的不好、没有把精力放在写文章上、没有走文字之路,而错过了一个亿,错过了升迁的机会。因为也看到一些人因为能写文章,而得到了不错的工作机会。
吐槽来吐槽去,我突然想到:最重要的是选择了就要坚定地走下去。我已经在内心放弃了写作这条路,为什么还要回望暗自伤神,为什么还要嫉妒那条路终点的美景?我选择了充实自己做专业人才的路,就只能坚定地走下去了。一个证不行,就再考一个。学在大脑里的知识,是谁也拿不走的。我没有一个洞悉一切的长辈为自己指点迷津、为自己指出一条最便捷最快速的路,我自己权衡后选择了一个方向,我只能一直走下去,无论多难、多曲折、多艰险,我只能一直走下去。只有走到终点,我才能跟那些没有错过一个亿的人在一起把酒言欢。或许,这条路的终点,只是在山脚,我还是只能仰望那些人在山顶挥斥方遒。即使这样,我也只能继续走下去啊!而且,在走一这条路的同时,有余力的同时也练练那条路的技能,艺多不压身嘛,不冲突嘛!
当我选择了灯下苦读,我就不能再羡慕别人鲜花似锦、烈火烹油的生活。当别人在为领导鞍前马后、在酒席称兄道弟、在谈判席上唇枪舌剑,抑或是在各地旅游、品尝美食、打扮提升气质,我都只能拿起笔摊开书,认认真真看起来。人的精力太有限了,我的禀赋又太平庸了,选择的这条路,我只能付出全部精力拼尽全力走下去。在电影的最后,那个拼尽全力的人总会绝地反击,站在光芒四射的舞台中央,还有激动人心的背景音乐、让人潸然泪下的慢镜头,主角在舞台上闪闪发光。其实我的这条路,默默走下去,到最后,我应该也是会默默地微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