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C破天荒按时下班,可以在下午6点半的时候到幼儿园接儿子。
赶到幼儿园时,4岁的儿子大鹏正和同班的小壮玩得开心,意犹未尽的儿子盛情邀请小壮到自己家里作客。
小C对于儿子向朋友发出邀请感到为难,但一时找不出什么理由搪塞,只得笑眯眯地看着小壮,希望他能拒绝。
然而,小壮却表现得很兴奋,连声说好,并抬头看向自己的爸爸,央求道:“就去大鹏家一小会儿。”小壮的爸爸不由地望向小C,小C虽然内心很是抵触,却不好意思拒绝,只得微笑着点头,附和着:“让孩子玩儿吧。”
小C租住在距离幼儿园5分钟步行路程的老旧小区。
去年经多方打听,得知这个新开设的公立幼儿园还有入园名额,便搬到这个距离自己和爱人公司都很远的小区。小C租的这个房子原是三室一厅,中介将北向的客厅做了隔断变成了四室,分租给四户人家。小C夫妇租住的是南面的主卧,月租金3500。
儿子大鹏蹦蹦跳跳地带着小壮往小区的方向走去,还一边兴致勃勃地介绍自己平时上学路上要经过的地方。两个大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尴尬地跟在孩子后面。
小C一路上都在做思想斗争,当前的居住环境实在不适合邀请别人到家里作客,她这样想着,感觉很是窘迫。
到单元楼下时,小壮的爸爸叮嘱:“小壮,我们只上去玩10分钟,妈妈等我们回家吃饭呢。”
小壮扬起圆圆的小脸,拖着长音回答“好”。
小C鼓了鼓勇气,满脸歉意地跟小壮爸爸说:“不好意思今天家里比较乱。您能不能在下面等一会儿。”
小壮爸爸感到很意外,表情僵硬了两秒,最终还是答应了,说了句“也行。”
小C连连说了好几句“不好意思”,儿子却已经带着小壮跑到电梯门口,按下了按钮。小C紧跟了两步,扶着两个孩子的肩膀等待电梯。
在电梯中,她不放心地嘱咐两个孩子,等下进屋里小声说话,不要大喊大叫。
打开房门,幸运的是其他租户没人进出,出租屋里很安静。小C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主卧房门打开了门锁。
小壮好奇地问道:“阿姨,卧室为什么还要上锁啊。”清脆的童音在被隔断得小小的客厅中响起。
小C推门让两个孩子进屋,又迅速地关上房门。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壮的问题,只得含糊地说:“阿姨家是要锁门的。”
孩子们不会把锁门这样的小事放在心上,很快两个小孩就在卧室中追闹起来。
这个卧室并不大,一张双人床、一个折叠沙发和一个衣柜就将卧室装得满满当当。两个孩子脱了鞋子在床上玩起大鹏刚得到小机器人。小C坐在一旁看着,感觉两个孩子吵吵嚷嚷的声音在这个出租房中显得突兀,可她却感觉自己并没有立场去提醒两个孩子低声些。
小壮注意到自己的爸爸不在这个空间,问小C:“阿姨,我爸呢。”
“他在楼下等你。”小C这样回答,竟有些许羞愧之感。
小C摆弄着手机,不时看看屏幕顶部显示的时间,有一丝焦虑;或许是焦虑邻居被吵到会来敲门提醒,又或许是焦虑小壮爸爸会等不及在家长群@自己。
对于两个孩子来说,十分钟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小C提醒两人:“大鹏,十分钟了,别让小壮爸爸等着急了。”
大鹏看着妈妈,撒娇地说:“再让小壮跟我多玩1分钟吧。”
小C继续劝说:“让小壮下次再过来玩吧。他妈妈还等他们回家吃饭呢。他爸爸在楼下该等着急了。”说完小C看向小壮,问道:“小壮下次再过来玩好不好啊?”
小孩子察觉不到小C目前的焦虑,只当是大人一贯的正当理由。
小壮点点头,腿耷拉到床边,用脚尖够鞋。小C示意让小壮坐好,从地上捡起鞋子给小壮穿好,之后又给儿子大鹏穿好鞋子。
两个小朋友脚一落地就又开始叽叽喳喳地玩闹起来。小C赶忙打断他俩,带两人往屋外走。
儿子大鹏也没含糊,一边拉起小壮连跑带跳地拉开卧室门,又推开屋门,跑到电梯门口按下电梯按钮。小C紧赶慢赶地锁好卧室门又关好屋门,听见儿子大声喊:“妈,快点,电梯来了。”小跑着进了电梯,略显狼狈地搂着两个孩子的肩膀,转身背对着电梯里的人。
下楼见到小壮的爸爸,小C又连连致歉,目送父子二人离开后,带着儿子上了楼。
晚上8点多,小C的丈夫到家了。小C把下午的窘迫跟丈夫念叨了一遍,然而丈夫只是一边盯着手机,一边在自己停顿的时候回应一个“哦”,这样小C的窘迫变成了委屈,继而又变成气愤。
她生气地扒拉了一下丈夫握着的手机,问道:“你只会说‘哦’!?”
丈夫不耐烦地问她:“你让我说什么?当初不是你哭着喊着要来北京的?”
小C也不再说话,根据以往的经验,无论自己说什么接下来都会面临一场没有结果的争吵。
晚上关灯后,小C憋着刚刚没有释放的闷气失眠。下午的窘迫感因丈夫的指责转而成了负罪感,她暗自埋怨自己,当初何必背井离乡要到大城市来。
她回想起最开始住在偏僻的城中村,之后多次随着换工作而搬家,居住条件也逐步改善;再到后来有了孩子,为孩子读幼儿园四处奔走,又搬到现在的合租房......她有点心疼儿子,这些年没能给他一个像样的家;她也知道,儿子并不能分辨所谓的归属,年幼的他并不知道,这个他出生、生长的地方,这个他认为的家乡,并没有记录着他。
她尝试着想象居所稳定的样子,却又忍不住盘算起在家乡市里房子的月供、在京的房租、每月的生活支出以及老人孩子隔三岔五的医药费用;她再次质问自己,为何执意到这座城市?
可若不是这五六年的打拼,贫苦家庭出身的自己和丈夫,又有什么机会能在家乡的市里买房?又能攒到什么本事支撑自己还这二十多年的贷款?
小C在无奈与惆怅中入睡,梦里她们一家人住进了那套买在市里的房子,梦里她需要坐高铁去工作的地方。
当年哭喊着离开的地方,只剩下回不去的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