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车出了铜鼓县城,沿公路南行,在三都镇大槽村境内,拐入一条狭窄的水泥路。山路上行,弯弯曲曲向山岭的深处延伸。开车的家住当地轻车熟路,坐车的倒是被旋转摇晃得有些紧张。虽非绝壁险要,但弯急蛇行。眼见山角无路坎深谷幽,临近又柳暗花明路身隐现。
终于在一座水库旁停了下来,下车便听到了迎接的鞭炮声。路坎上一栋被茂林修竹环拥的老屋,门前禾坪里摆放着不少桌凳,人来人往在嬉笑忙碌。路口一弯圆拱彩虹门,凭添了新婚喜庆的气氛。前两天,礼房里的主事家门早已商定好了诸如襄帮人员壁单、布置祖宗牌位、安排迎亲人员以及帖盒礼数、请柬包封等事宜。大家各就各位,各司其职。一切准备就绪,恭候上亲光临,新娘子进门。
我不懂传统婚庆礼仪,却也不得不对山里两姓联姻的郑重其事表示敬意。我站在一旁看一位老先生书写对联,蘸墨凝神,思索片刻,笔走龙蛇,一挥而就。我脱口赞了一声,好字!由衷感叹,民间有高人啊!只好带着惭愧,偷闲出门。
难得到这山里游玩,水库就在眼前,便决定去走走看看。站在大坝上放眼巡视,库容不是很大,但在这山里倒成了一个标志性所在。从岸边颜色差异分明的土石看,值此冬日,水位下降了许多。绿意浓郁的水色,想必仍有深度。与周遭的山色相映,有点像统一着装。山水相融,有一种和谐的静美。我漫步到岸边裸露的石头上坐下来,看一群胡鸭在水中游戏,神态悠闲自在。一根长长的竹竿被随意丢弃在地上,想是附近人家有意放养。我忽然觉得这里的宁静与隐约传来的鞭炮声中的热闹形成有趣的反差,又似互不相扰,各得其所,怡然自乐。
我就这样痴痴地望着寒风吹拂漾起微波的水面,竟有些陶醉。正在入神之际,不远处传来奇怪的叫声。我转头望去,只见水面上两只身形娇小的野鸭扑腾腾在水面飞窜,仿佛两串孩童在岸边打出的水漂,又如天籁之音不经意在碧绿的水面上谱写出两行美妙的音符。一会儿,水面恢复了平静,竟似有余音萦耳。
这时,有人在高声叫喊,邀我去看银杏树。我这才记起这里好像有一棵有名的银杏树。我向来没有寻幽探胜的驴行习惯,但对县域景点也有所耳闻。朋友相邀去过几处,而这棵久负盛名的银杏树倒真是没有亲历观赏过。我一边应答一边想,微信群里赏心悦目的美图好像都是一个月前深秋初冬时的事了。现在去看,怕是错过了时机错过了美景。但我还是决定去看看。
银杏树离水库不远,一起徒步前往。此时,我脑海里涌现出许多关于此树的美篇美图。一棵硕大的银杏树傲立路旁,秋风阵阵,落叶飘飞,满地金黄。在青山绿水,田园农舍的映衬下,这棵参天古树犹如一个身披黄金铠甲的将军,昂首远眺,镇守一方。此景不仅有美图为证,而且可以想象身临其境,脚踏落叶铺就的金色地毯,触摸古树沧桑的感觉。这样的场景年年都被图文并茂的美篇争相转载闻名遐迩。
拐了个弯,银杏树有点突兀地出现在了眼前。惊愕之余,想像中铺天盖地的金黄落叶已不复存在。我缓步走近,很想从树冠、地面找寻到一点银杏树叶的色彩之美,结果失望。或许是被寒风吹散了吧,水泥路面毫无隐瞒地呈现,浓墨重彩的金黄颜色业已消失怠尽,好像不曾有过驴友趋之若鹜的美景。那些散落的枯叶,因失去了金黄,似乎也失去了生命。灰褐零乱,随风迁徙,滞留在老天安排的归宿之地,等待行将归为尘土。片片落叶似乎已经完成了如昙花绽放的使命,仿佛一场轰轰烈烈充满激情的生命大戏,演绎到极致高潮时在风雨中缓缓谢幕。我叹息过后,忽然觉得此情此境并非是伤感的悲剧,而是让人目送一个美貌女子渐行渐远的背影。
再抬头仰望虬枝挺拔的银杏树,依然有一种震憾。在瓦蓝的天宇下,他交错伸展的枝桠像高高举起的手臂,顽强地直指苍穹。充满力量,充满威严和自尊。他像一位刚经历一场浴血奋战的将军,只是露出一丝疲惫,需要稍事休整,但他依然顶天立地,稳如泰山。职责需要他坚守,来年,他定然又将披挂上阵,成为一道永恒的风景。
返回的路上,我忍不住几次回头,心中不禁对此时脱下盛装素面朝天的银杏树肃然起敬。一阵鞭炮声响起,听到有人在喊,新娘子来了!我们加快了脚步。四季更替的风景错过了还会重现,新娘子进门的热闹场景却不容错过。因为是一个姑娘一生中最漂亮的时刻。这时,老屋禾坪的一侧,新搭建的戏台上,一位女歌手正声情并茂地演唱《爱你一万年》。
我没有挤进去看祭祖、发烛、拜天地等仪式,而是远远地看着眼前的热闹。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嫁做人妇,将在这栋老屋开始全新的生活。在长辈亲友的祝福声中,寄托了对新人珍惜情缘、繁衍生息的美好期望。
一场风光热闹的婚庆,预示着老屋气象更新、开枝散叶、血脉传承。正如这棵古老的银杏树,必将年复一年续写属于这片土地的精彩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