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本文致敬 @武侠江湖 专题,致敬所有武侠江湖的作者们。
最由衷的感谢本文的所有作者@肉人人肉 @十六颗牙 @醉死人 @人鱼海棠 @娜末 @典典的蟹妈 @幽小窗 @絲綢 @朴玄@天空有云 @怀双 @不谢的牛 ,感谢各位的联手出品此文,近一个月的时间,大家辛苦了。
虽然第一次联手,还有诸多不足,但相信这种不一样的形式,也一定会有不一样的精彩,期待与大家的下一次不一样的合作。
也为我们自己鼓掌!!!
引子
顺治八年的春天来得忽然,温暖的春风像是一夜之间就给金陵掀开了冬天寒冷的盖头。
妙庄是金陵城东南十五里的一个小村子,靠山依水,肥田沃土。
这天清早,一个灰布麻衫的青年人,头顶着一定竹蓑帽,后背一个大竹筐,步履飞快地来到了妙庄村西边的小湖洼旁。
青年解下竹筐,蹲在地上鼓捣了一会后,从筐中取出一个硕大的葫芦远远扔到水中,然后赶忙躲在不远处的一个土堆后。
“轰”的一声巨响,水面上原本漂着的葫芦炸了开来,将纸卷一般平静的水面陡然撕扯开来,还带着些清冷的湖水被炸的飞起老高,又夹带着一些湖中的鱼虾狠狠砸了下来。
青年看到葫芦威力如此巨大,咧开嘴笑了,竹蓑帽几乎遮住了他的整个脸庞,只看到他的牙齿整齐而洁白,像极了金陵城头的箭垛子,错落有致却从不曲阿。
一
“小三又去炸鱼了啊!”青年人回去的路上,有农人冲他打着招呼。
“是啊。”青年人笑了笑。
“你父亲好些了吗?”
青年人听了这话,眉头微微一蹙,但随即舒展开来,又笑了笑“昨日好些了,这鱼就是为父亲熬汤用的。”
“真是个孝子啊!”在众人的称赞声中,青年人点了点头,径直往村中走去。
鱼汤熬成了乳白色,被称作“三儿”的青年人端起碗尝了尝温度,又细心地用筷子挑出几根鱼刺,这才半跪在地上,慢慢往躺在床上的老人唇边送去。
老人眼皮都没抬,刚吞下半口鱼汤,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哥,还是等会吧。”站在一旁的另一个年轻人悄声说。
三儿,放下碗,轻叹了口气,俯身背上背篓就往出走。
年轻人追了出来,紧张地问“非得走吗?”
“恩!”三儿点了点头,看了看弟弟,又开口说“总督府的活儿,不能停呀。家里,爹,就,就先交给你了。”
弟弟看了看明色凝重的哥哥,终于点了点头。
三儿骑着毛驴刚出村口,就看到远处扬起了沙尘,两匹快马正冲着妙庄这个方向直冲过来。
三儿轻轻拍了拍骑着的黑皮瘦驴,那驴像懂了一般,缓缓往一旁让了让。
二马来的飞快,箭一般就从三儿的身旁窜了过去。三儿压低了蓑帽,马上的两名骑手在越过黑驴之后,互相对望了一眼,其中一匹马猛然停在路当中,而另一匹则一打马头,又折返了过来。
这下看得分明,马上的二人脸上都蒙了厚厚的黑布,返过来的这人,不知从什么地方抽出了一柄长刀,对着三儿搂头就剁了下来。
三儿微微抽动了下嘴角,似乎对着骤然而起的发难并不在意。
刀眼看就要劈到那顶大蓑帽上的时候,三儿一梗脖子,竟然将帽檐和自己的后背弯过了一个诡异的角度,避开了这一刀。
马上的骑士也不多说话,横着一刀就又挥了过来。三儿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双脚一错像条泥鳅一般,滑落在地上。
三儿慢腾腾地站直了身子,不用说这一刀又被他轻而易举地躲过了。
他摘掉了帽子,露出了清秀的脸庞,他哪里像是个庄稼人,皮肤白皙的好像女子一般,细长的眼睛和深不见底的眸子,自然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更为奇怪的是,在这个年月,他,竟然没有剃头,而是挽着高高的发髻。
马上的骑士也紧接着翻身下马,“刷刷刷”泼风般劈出三刀。
三儿先是一拧腰,接着又一劈腿,用奇怪无比的几下动作看看扇了过去。
“堂堂总峰,就剩下躲了吗?”马上骑士的声音像磨刀一样刺耳。
三儿听了这话,一侧身,直直地将左拳向他眼窝捣来,那人一看这招来的快,赶忙挥刀去格。这招却是虚招,三儿又硬生生把身子侧了过来,右肩冲前,整个身子像是卯足了劲的强弓一样,把右拳当箭射了出来。
使刀汉子似乎也早已料到他有后手,一运气左手拍出一掌想要硬接三儿这一拳。
然而,这仍旧是虚招!
三儿又一次用常人不可能的身法,把身体重心换到了左手,这一次左肩沉都没有沉一下,左手的拳风则像铜锤一般,击向汉子眉心。
“总峰!手下留情!”远处观战的马上客,高声叫道。
三儿不只是听了这话,还是心中早有定算,这一拳竟然擦着那使刀汉子的额头“呼”一下飞了过去,拳风之烈竟然将汉子的蒙面带飞,露出扁圆的大脸。而那块厚厚的黑布像断了线的纸鸢,高高地撒了出去。
“谢,总峰饶命。”汉子笑嘻嘻拜倒。
“一来我就认出了,你们金家兄弟俩,是来接我的嘛?”三儿一边说,一边又戴上了蓑帽。
“是啊,一别三年我们急着见总峰,也趁机向总峰讨教几招。”远处的汉子,也兜了过来,脸上的黑布也早已摘去,露出一张长长的马脸。
三儿笑了笑,抱了抱拳,示意边走边说。
“总峰!我们打听到了李淮聘女婿的日子了!”圆脸的汉子抢着说。
“哦?是什么时候?”三儿一回头看着他。
“三月初三!”麻脸汉子低声说。
还不及三儿再说什么。
远远地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高喊道。
“哥!哥!”
他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回头再看,弟弟满脸泪涕,正往这边跑来!
文章开头及故事大纲由 @肉人人肉 编写,感谢,辛苦了。
二
“哥,爹……爹他……不行了!”
弟弟的话一出,炸得陈玉堂头晕眼花。他快走了两步,使了劲地抓住弟弟双肩,眸中虽看不出情绪,但声音透露了几分颤抖。
弟弟摸了一把泪,一脸悲痛地说,“你走了之后,爹就不愿意吃药了,我劝了两句,他,他就……哥,快回去吧!”
“不可!”
一旁的马脸汉子赶紧出手阻止了正要拉人的弟弟,然后对上了陈玉堂茫然的视线。
“三月三啊!此刻一路赶往,还需商议部署,若是因此耽误了时辰……兄弟们,可都等着这一刻了啊!”
陈玉堂皱紧眉头,先是想到家中垂死的老父亲,又想到被迫害的百姓们,还有那些人面兽心的鞑子狗头,纠结再三,还是挣脱了弟弟的手。
“幺儿,你听我说,此趟我定是要去的,待我得胜归来,再在父亲灵前长跪谢罪!父亲的后事,就交给你了……”
未等弟弟回应,他撇过脸去,利落地翻身上了马脸汉子的马,绝尘而去!
那两兄弟顿时松了一口气,向着一脸悲痛愤懑的弟弟拱了拱手,也纷纷离去。
陈玉堂在大道上疾驰,风沙挂得脸眼发疼,眸中渐渐有光,泪水终究是出来了。
娘早早就去了,爹那时是京都的小商户,平日里不仅要顾着生意,还要管着他们兄弟俩,衣食住行上是粗糙了些,但好在做人的道理上是精细的,做错了事他不打不骂,只会讲理。
而每次犯错,爹都会正言厉色地在话后加一句。
你可知做事先做人,立业先立德!
“叱!”
他拽紧手中的缰绳,心中悲愤难敌,孝义两字厚重地压在他的肩上,让他难以呼吸,而周遭一切的声响都离他而去,就连后方紧追的兄弟俩都顾及不上。
“总峰小心啊!”
“小心!”
尚未听清,陈玉堂抬头就是一把磨得发亮的大刀,他慌忙一个侧身翻下了马,后退了几步后才站稳看向前方的人马。
只见靠近林道处出现了约莫十二三个清兵,为首的是骑着高头大马的辫子头,那人手上的大刀正是差点伤了自己的那把。
金家两兄弟这会终于追了上来,紧护在陈玉堂两侧怒视对方。
“他们人多,我们定然打不过,总峰先走!”
“对,待我们兄弟二人上前,总峰先退,前路不妙便往林中走,待过了此林便有人来接,总峰一切保重,我们的大计,就靠您了!”
尚未等陈玉堂说话,金大一把推开他,举起长刀便挡下了前方一击。
金二也跟随着他哥的脚步迎上前来,那十几人挥刀便冲上前来,围的三人毫无逃路,只得尽力厮杀,此时他们背靠背对招,这一会只被伤了三四人,这样下去并非长久之计,陈玉堂最后拦腰斩了一人后便看见金二对他使了眼色,正要疑惑,却见金大无视前方的乱招,横着长刀就冲了过去。
“金大!”
未等陈玉堂喊话,金二拉着他往一旁躲了过去,在扫向敌方下盘的同时还用刀为陈玉堂扫出了一个空隙,他推了陈玉堂一把,喊了一声总峰保重!
陈玉堂被推的一个踉跄,也顾不上身后是何种情况,他再一次地躲过那辫子头的大刀时往怀里抓了个东西,然后迅速往紧跟身后的人一撒,一股火药味从空气中散播开来。
当头被撒了一脸的辫子头狼狈地撇开了脸,却依然中了招,待酸涩地睁开双眼时早已看不见陈玉堂的身影了。
“呸!”
他目光阴郁地看着树林深处,咬牙切齿也毫无他法。
“大人,这两人……”
辫子头顺着手下的目光看去,便见金家两兄弟已满身伤痕地被钳制。他缓着步子走了过去,勾着唇笑了笑。
“这两人有用,先留着!”
“鞑子狗贼,有本事就直接杀了我们!不然可怨不得往后身首异处!”
“呵,太吵了我可是手下不留情的。”他从腰间抽出一块粗布,对着沾了血的长刀抹了抹,然后把刀尖对着金大笑了笑。
“你以为你们的计谋真的能成?”他哈哈笑了几声,“看你们也是要死了,我就好心问问你们,知道你们的陈教主为何忽然死了爹吗?又知道为何我们会知道你们的必经之路吗?”
他收回了大刀,然后绕着两人走了两圈,他看向妙庄的方向,眼里满是得意。
“因为啊!你们陈教主的弟弟是我们的人!”
金家兄弟一愣,胸腔的血腥味瞬间涌了上来,金大更是脸色大变,全身发颤,喉头感觉一阵微甜,一口鲜血喷簿而出。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带走!”
以上段落文字由 @十六颗牙 编写,感谢。
三
无论公务有多繁忙,李淮每日清晨都会先练武半个时辰,然后再做其它。这个坚持了二十多年的习惯,让他一直能够保持充沛的精力——别看他今年已经四十有五,但是在床上征战挞伐,却一点也不输与二十来岁的年青人。
一趟剑法练完,李淮额头上的汗水,被初升的阳光一照,闪闪发亮。虽然蓄了辫子已有好几年,然而他感觉还是不太习惯。
——千年以降的汉家衣冠,又岂是区区的“嘉定三屠”、“扬州十日”所能磨灭。
说起来,李淮在前朝为官之时,未尝没有过以身殉国的念头。他原本是前朝进士出身,文韬武略无有不精,更是深谙外儒内法的治理之道。
但他最终还是投降了。
投降之后,更是一路青云直上。虽说朝廷奉行“以汉制汉”之策,但他若没有真才实学,又怎能当上权倾一方的两江总督?
在他的治下,江南一带倒也算是太平。虽然不时会有一些前朝遗民兴风作浪,不过在李淮雷厉风行的铁腕手段面前,却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属下高恨江,参见大人。”
一道矫健的身影,从庭院的高墙之上跃下,落在了李淮的面前。
李淮笑道:“小高啊,你什么时候能从正门进来呢?”
高恨江嬉皮笑脸道:“走正门还要通报等候,这不,我是怕大人久等,所以还是从墙上走方便点。”
“就你会说,”李淮收起剑,擦了下汗,“还没有吃早饭吧,先一起去吃点东西。”
“是。”高恨江跟在李淮身后,走入屋内。
听到高恨江几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李淮心想,看来小高的轻功又长进了不少。
在李淮手下,有两名专门负责处理江湖事务之人。高恨江便是其中之一,他司职打探情报消息,联络江湖人士。另外一人叫秦寒,负责调度人手,指挥针对江湖上的各类行动。
他们二人,都可以算是李淮的心腹。
“消息传出去了没有?”李淮一边吃着早点,一边问道。
高恨江咽下口里的半个包子,回答道:“大小姐的婚事,现在江南应该是人尽皆知。另外秦寒那边,也已经安排好了。”
李淮放下碗筷,轻轻点头,“恩,秦寒办事还是稳妥。”
“属下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讲?”
“说。”
“那些江湖人不过是癣疥之疾,大人又何苦要在大小姐的婚事上……”
原来李淮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李锦衣。他向来对女儿是疼爱有加,但这一次却准备在举办婚事之时,一举歼灭那些反抗朝廷的江湖人士。
李淮叹了口气,沉声道:“你可知道,本官其实也算是半个江湖人。”
“以大人的武功,如果放在江湖上,那也是一等一的水准。”高恨江并不是奉承,他可是亲眼见识过李淮的剑法。
李淮的剑法,是由天山派一位不知名的高人所传。他年轻时也曾仗剑江湖,为官之后便不再参与江湖是非。
“江湖虽远,但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李淮目光坚定,心意更是坚决,“若不铲除这些意图颠覆的江湖人,天下又如何能够安稳?”
高恨江虽然不太明白,但也不禁跟着点了点头。
“况且,听说皇上在夏日之时,会到江南巡游。”
“属下明白。”高恨江迅速吃完,马上告辞:“如果有什么消息,我马上回报。”
以上段落文字由 @醉死人 编写,感谢。
四
高恨江前脚刚离开,李淮就听到了一阵啜泣声。
“谁在那里,给我出来!”李淮一惊,猛地大喝一声。
话音刚落,一个容貌秀美的年轻女子从屏风处闪身而出。长发垂落胸前,对襟上衣绣着牡丹花图案,月白色襦裙边缘,盘金满绣,素雅而贵气。
“衣儿,你......你怎会在此处?”李淮愕然,自从妻子死后,女儿李锦衣一直没有原谅他,更不会主动过来看他了。
都怪自己太过专注,竟然连旁边有人都未曾察觉,果然是老了么?
他的视线落在李锦衣手里的托盘上,上面有一碗白合红枣莲子汤,他面色一喜,上前一步,正要接过李锦衣的托盘,嘴里说着:“衣儿,这碗糖水是给我的?来,快快坐下。”
“爹,我全听见了!”李锦衣后退了一步,小脸满是泪痕。
李淮两手在空中一滞,脚步踉跄。
“爹,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你为了权力竟然不择手段!你难道忘了,当初娘是怎么死的?你不但认賊作父,如今为了巩固权力,连女儿的婚姻大事也要算计,我恨你!”
她杏目圆睁,像看仇人一样,怒视李淮。然后抬手,把手中的托盘重重往地下一掷,糖水撒了一地。
“放肆!”李淮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光秃秃的额头上青筋直冒,他颤着手,甩手给了李锦衣一个巴掌,李锦衣一个不稳,跌倒在地上,她捂着脸,一脸的难以置信:
“爹,你竟然,竟然打我!我......我不嫁了!”
李淮把手背到身后,沉声对李锦衣说:“你娘走得早,这些年来,我凡事由着你。但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你不嫁也得嫁!来人!”
“老,老爷,有何吩咐?”
一个伶俐的丫头应声出现在李淮面前,低眉顺目,乌黑的辫子垂在脑后。
“把小姐送回房间!从今以后,未经我的允许,小姐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是,老爷!”
丫头嘴里应着,小心翼翼地扶起捂着脸哭得梨花带雨的李锦衣。
“小姐,来,小莲扶你回房。”
李锦衣借着小莲的手上的力气,从地上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淮气得把桌上的东西全扫在地上。
回房后,小莲用热鸡蛋给李锦衣轻轻敷脸,小声安慰李锦衣:
“老爷下手可真狠,小姐别怕,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小莲,我全靠你了。”
想起刚才李淮暴怒的情形,小莲脸上的温顺表情一扫而光,嘴角略过一丝冷笑。
狗官,这就生气了么?好戏才刚刚开始。
三月初三,新娘不在,看你如何收场?送糖水的时机,还真是掐得刚刚好呢。
自从无意中得知高恨江这条走狗每天这个时辰便会秘密与狗官会合,她便怂恿小姐去给狗官送糖水,好离间他们父女的感情。只是没想到这次会有意外收获,果然天助我也。
阿牛哥,你一定要帮我杀了这个狗官,替我的爹娘报仇!
夕阳西下,驿馆外,一人一马的影子拉得很长。跑了小半天,人困马乏,陈玉堂压下帽檐,拂了拂身上尘土,早有机灵的小二接过缰绳,把马拉去喂粮草。
“客官,里边请。”小二阅人无数,看到陈玉堂的气场不小,谄媚着上前引着陈玉堂进到里间。陈玉堂也不客气,找了个清静之地,便坐将起来。
“小二,来一壶酒,一碗阳春面。”他把帽子脱下,放在桌子上,这不脱帽则矣,高高的发髻,在剃了头发留长辨的众人面前,鹤立鸡群,大家齐齐投来探询的目光。
“客官,您稍等。”小二端来一碟花生米,打着哈哈,便退下了。
“唉,你过来!”一个右脸上长着一道刀疤的男子,对陈玉堂勾了勾手。
陈玉堂不为所动,眸子深不见底,夹起一颗花生米,便投入嘴内。
“你!”刀疤男怒极,刚拔出刀,手腕处便被一颗花生米击中,痛呼一声,刀咣当一声,应声而落。
刀疤男刚要发怒,旁边的男子摇摇头,按着他的肩膀,他才极不情愿地愤然坐下。男子留着八字胡,身材瘦削,站了起来,拱手向陈玉堂作揖:“小兄弟,小弟多有得罪,请高抬贵手,这一顿饭,兄台我作东。”
“客官,您的酒。”
陈玉堂也不客气,端起酒碗,点头颔首,以示领情。他咕嘟咕嘟地连喝了几口,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酒渍。耳朵却专注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另一边的桌子上,坐着三位黑衣人。
“哥哥,过几天,就有好酒好肉吃了。”男子一脸的横肉,用手扯过一块羊肉,放肆地嚼了起来,满嘴油腻。
“可不,听说李淮那老匹夫请了四十桌酒席,哥几个可要好好吃上一顿。最重要的是,那新娘子国色天香,要是能摸上几把,嘿嘿嘿。”男子眯着三角眼,猥琐一笑。
“此事大有蹊跷,俗话说,小心使得万年船,到时见机行事,还是保命要紧。”年长些的男子叹了一口气,说道。
“听哥哥的,没错的。”两人闻言,神情严肃了起来。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嘈杂之声。
以上段落文字由 @人鱼海棠 编写,感谢。
五
大门被一脚踹开,屋外一股凉风灌了进来。
陈玉堂定睛一看,一溜儿清兵分列两队,中间走出一个身高七尺,吊眉鹰眼瘦削脸颊的男人,他环顾四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玉堂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大跨步直冲着陈玉堂而来。
陈玉堂心中一紧,脸上却强装镇定,用筷子扒拉了一颗大的花生,又丢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
刀疤男看着鹰眼男人走近,赶紧站起来恭敬地拱手道:“高大人,小的‘刀疤’见过大人。”高恨江脚步一顿,扫了刀疤一眼,仍是向陈玉堂走去,他在桌边站定,用手指扫了扫陈玉堂头顶的发髻。
陈玉堂目光闪过一阵厌恶,转而神色如常,站起身来声音平和地拱手道:“官爷,是找小民吗?”
高恨江眉毛一挑,沉声斥责道:“你留着发髻,是公然跟朝廷挑衅吗?难道是反清逆贼?”他的声音落地,身后一众清兵拔刀就把陈玉堂团团围住。
陈玉堂扫了一眼清兵的阵势,冷笑了一下,就不做声了。
高恨江和陈玉堂四目相对,僵持在原地。
刀疤一看这阵势,就想这是找补回陈玉堂刚刚压过自己的良机,他眼睛骨碌一转,对高恨江谄媚地说道:“高大人,这小子一进来,我就看出他像个反清余孽,正好大人来了,要不我们几个弟兄就准备生擒了他,送给大人。”
高恨江看了刀疤一眼,冷笑道:“就你那两把刷子,不被人抓去就不错了。”
刀疤讨来一身无趣,干涩地笑着,人闪到一旁不再吱声。
三位黑衣人看这官兵的架势,早就吓得瑟瑟发抖,也不知道刚刚说李淮的话是否让高恨江的手下听了去。他们几个眉眼过去,想趁着高恨江审问陈玉堂就偷偷溜走,刚刚弓起身子从凳子上站起来,就被几个高壮的官兵用刀背压着坐了下去,刚刚眯着三角眼说李淮是老匹夫的男子,顿时裤腿湿了,应该是吓尿了。
这些事儿都没有影响到高恨江和陈玉堂目光的较量,直到高恨江嘿嘿一乐,摸了摸光洁的额头,松泛了目光,叹了一声:“小子,好胆色。”
陈玉堂也轻轻送了一口气,笑道:“官爷说笑了,小民的发髻是为母守三年孝而留,至于官爷说的那些,小民着实听不懂。”
高恨江也一笑:“爷看你一个瘦弱书生,也翻不起大浪。”然后他转身回头一指,手指分明对着三位黑衣人。他笑容一敛,厉声呵斥道:“辽东三熊,你等江洋大盗终于露出尾巴了,给我都压起来。”
三位黑衣人顿时呆愣在原地,任由官兵三下五除二地抓了起来。
高恨江高声吼道:“回衙门。”
众官兵压着三名大盗就出了店门。高恨江吩咐一个兵头带着大家返回衙门,自己看着他们远去,然后一转身绕到了驿站后门,上得二楼最里面的一个包间。他回身看了四周,发现四下无人,才轻叩房门,响了两短一长,里面有人轻轻打开门,高恨江闪身就进了房门。
“属下高恨江,参见大人。”
“见到那小子了?”
“见到了,果然有胆色,这次要不是为了全部围剿,不能这么轻易放了他。”
“此事不急,要缓缓图之。探子来报,陈玉堂父亲已病死,他这次肯定得回去奔丧。”
“大人,用小姐的婚事设局,麻痹陈玉堂,围剿叛党,可如今小姐婚事在一月之后,陈玉堂正好腾出手脚来,就不太好对付了。”
李淮站在窗前思虑半晌,沉声说道:“围剿计划提前,先摸清出殡日期,小女婚事与出殡日期同时进行,一定要全歼陈玉堂等叛贼。”
“遵命。”高恨江一拱手,转身出了大门。
第二日,两江盛传李家小女为给夫家冲喜,婚期提前到六日后。同时,红莲教会众人得到消息,总峰陈玉堂父亲病故,六日后,香会众人派香主到妙庄奔丧。
李锦衣与小莲在闺房抱作一团呜咽不止。
“小莲,你莫哭,我就是这命,谁让我有这无情无义的爹呢。”李锦衣哽咽道。
小莲没有吱声,心中悲戚苦涩。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并不担心小姐姻缘为何,而是担心老爹故去的阿牛哥一定伤心欲绝,她昨晚得到消息,说一切如常,让她不要擅自主张破坏小姐的婚事,而是要在那天想办法逃出去,躲起来。
小莲知道,阿牛哥要来救她了。
陈玉堂站在灵堂前,看着手中的线报,却紧紧地握起了拳头,心里默念道:“锦衣,莫要怪我,你我虽有情,可清明不两立,你爹就是我的死敌。六日后,要是你能饶我,咱俩就比翼双飞,我再不涉江湖事;如若不能,只能送你到安全地方,咱们天涯海角各一方了。”
“总峰,一切准备就绪,老爷子已经妥善送往山谷医治。”一布衣男子贴耳说道。
“好。”陈玉堂眼中被白色麻布上大大的黑色“奠”字填满,六日后将是清狗的祭日。
以上段落文字由 @娜末 编写,感谢。
六
漆黑的夜,没有月亮,从塞外刮来的北风像野兽一样在肆虐。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自清兵攻陷中原以来,陈玉堂率红莲教会在江南各地安排刺杀满清鞑虏和降清官员,从不手软。此时,他走出灵堂,仰头盯着夜空中清冷的星星,念及六日之后的生死对决,心中起伏不定。若不是因为她,李淮狗官的人头早已落地,何至于等到今天。也好,趁他嫁女之日,将前来祝贺的一举歼灭,省得一个个刺杀。
又一布衣男子匆匆步入,他像猎犬一样四处扫视了两眼,附在陈玉堂耳边低声道:
“总峰,金家兄弟俩的下落已经打探清楚,果然关在总督衙内大牢。”
“好,今夜按计划行事,我到总督衙外接应,以防万一。”
总督衙门大牢内,四更时分,狱卒们困得东倒西歪,只有廊内壁上悬挂的油灯微光浮动,鬼火一样飘忽不定。
午后关进号子里的三位黑衣人,此刻精神抖擞。其中瘦成干柴样的那个老家伙,揪了一下右边一脸横肉的男子的耳朵,又拖着带脚镣的左脚,踢了一下旁边长着一双三角眼的男子。“动手吧!”
三角眼让横肉脸从他脑后的发辫中掏出一个发簪一样的细铁弯尺,帮他打开手铐。然后,他自己拿着铁尺,嘁哩喀喳,三下五除二,把三人的手铐脚镣全部打开了。
“嘁,这帮清狗,以为我辽东三熊的名号是虚得的么?”三角眼哼了一声。
“可你他妈昨日在驿馆装得也忒怂了点,给咱们辽东三熊丢尽了脸!”横肉脸反唇相讥。
“嘘,你们俩少说两句,小心驶得万年船!”老干柴低声怒斥,“金家兄弟的号子弄清楚在哪没有?”
“老大,他们在线报中不是说清楚了吗?他们押我们进来之时,我也摸清了位置。”横肉脸讨好地说。
“记着,得手之后,出门之前,燃起你的醉死人香,免得他们惊醒追来。”老干柴又叮咛了一句。
三人悄没声地打开牢门,摸进最内侧的号子,从地上扶起遍体鳞伤的金家兄弟俩,再次悄没声儿地往大门口摸去。出了总督衙内大牢,老干柴手持匕首,像狸猫一样摸上前,干掉了门口的两个卫兵,尔后轻功翻墙出衙,把金家兄弟俩送上墙外等候的一辆马车,一路顺遂。
望着马车拉着金家兄弟辘辘远去后,老干柴手握着车上抛下来的一袋沉甸甸的黄金,心中甚喜。
“老大,这黄金……”三角眼凑上前,伸手要抓那个布袋子,老干柴倏地将袋子藏到身后。“这是咱哥仨拿命换来的,放心,老哥我不会独吞,等到了安全之地,咱们再分。”
“老大,你回回都说均分,可是……”三角眼哼了一声,“算了,老二,借你的醉死人香一用,我先到总督府去劫个色,快活一下。顺便弄两件古玩回来,听说李淮那老匹夫在扬州和嘉定没少搜罗珍宝和女人。”
三角眼把横肉脸手中未燃尽的醉死人香抓到手里,翻身跳上了另一侧的高墙。高墙之内,正是李淮的总督府。
总督府绣楼内。瑞脑香在罗帐前的青铜麒麟兽香炉中燃尽,最后一缕轻烟飘散后,李锦衣依然无法入眠。六日后就要嫁与江苏巡抚那个傻儿子了,她心中万般悲苦。虽有小莲像亲姐妹一样安慰她,但也无济于事。小莲,还要作为陪嫁丫头随她一同出嫁。要是母亲还在世间,断不会同意父亲做此安排。
母亲,她一生吃斋念佛,却横死于贼人之手!这全是拜父亲所赐!若不是父亲投靠清廷,用屠杀汉人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红顶子,母亲也不至于惨遭杀害。
愁绪满溢,她又忆起与他相遇。那年的盂兰盆节,她陪母亲回乡祭祖,路遇他领着一伙强人,劫了她和母亲。他原本想以她为人质,不料却一见钟情,于是,他便顶着众强人的压力救了她。她与他相守十日,胜似她闺阁独居十数年。若不是父亲以歼灭红莲教相逼,她宁愿此生不再回来。
命,这全都是命!
想到此处,李锦衣忽觉心神恍惚,她看到青铜麒麟兽香炉中又飘起了轻烟,她挣扎着想起来,却浑身无力。朦胧中,她感觉一个人闯入了房间,摸到了她的床前,手伸入了她的锦被……她喊不出声来,像被梦魇压住了一样。
“当啷”一声,窗外飞来一颗石子,打到青铜麒麟兽香炉上,香炉倒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什么人?”床前的黑衣人打了个激灵,抽身闪到一侧,面对着石子飞来的方向。
他尚未站稳,房门大开,风挟裹着一条黑影,如矫健的豹子一样,扑到他身边,拳击上三路,脚踢下三路,凌厉之势,令黑衣人猝不及防,他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对方整个儿抓起来,扔出了门外。
小莲在外间刚安歇不久,她听到了房内的动静,掌着灯笼走了进来。眼前的景象让她大吃一惊,小姐床前站着一个蒙面男子。她刚要大喊救命,但见蒙面男子将脸上黑布缓缓摘除,露出了一张刚毅俊朗的脸,他咧嘴一笑,牙齿洁白而整齐。
小莲惊呼一声:“阿牛哥!”
李锦衣从床上坐起,悲喜交集:“玉堂,真的是你?”
陈玉堂对着小莲正色道:“我不是你的阿牛哥,他是我的同胞大哥。三年前他为了掩护众弟兄,只身赴险,下落不明。我父亲为此忧思成疾,为了给他治病,我们举家从嘉定搬至金陵乡下妙庄静养,不曾想父亲还是病重去世。”
“我知道,你不要再说了,”小莲的泪滴下来,“自从我父母在嘉定被清狗屠杀以来,我被狗官掳掠至此,承蒙夫人和小姐照顾,日盼夜盼阿牛哥能来救我出去,却始终盼不到。原来如此!”
“玉堂,你如何今夜来到此地?”李锦衣忘情地握住了陈玉堂的手。
“我从妙庄到金陵的路上,突遭袭击,金家俩兄弟为了掩护我被捕……”
陈玉堂话未说完,忽听门外一片嘈杂。他向外一看,但见李淮率领众清兵,举着火把,手持弓箭,将李锦衣的绣楼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锦衣从枕头下摸出一把精致的匕首,暗暗握在手中,那是她跟陈玉堂的定情信物。
“大胆逆贼,竟敢私闯小姐绣楼!给我一举拿下!”李淮怒喝一声。
陈玉堂轻轻哂笑一声,这些草包,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是,他担心弓箭会伤及身边的锦衣和小莲。李准老贼,不会六亲不认,连闺女的命都不顾了吧?
正思忖间,李锦衣手持匕首冲出了绣楼,她将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爹,你放了他,不然我就死在你的面前!”
“衣儿,你……疯了!”李准惊愕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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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我是疯了,被你给逼疯的。爹,你为什么不能拍拍自己的良心,你看看你这些年所作所为,有何面目去见我们李家的列祖列宗?你整日以大唐李家为先祖,可是你却残害自己的百姓,你何以为官?作为我的生身父亲,你为了获得鳌拜鳌中堂的信任,不惜把女儿嫁给他的远方亲戚的傻儿子为妻,不顾我的死活,你不配为我爹!身为夫君,你为了自己的前程,亲手把自己的夫人送上黄泉路,你不配为人夫。”拿着匕首的李锦衣再一次使力,匕首渐渐把那纤细雪白的脖颈压出一道血丝来。
“你!!!衣儿,你放下匕首,爹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可是爹唯一的女儿,爹的一切,以后不都是你的?你如此说,爹的心真的好痛啊。”就算女儿的话让他忽然有些后悔,但是权欲熏心,这么多年他有权,有女人,虽说没有别的后代,但是女儿只能算是一个老来慰藉罢了,绝对不能扰乱自己的计划。当然,为了取信于人,必须要装出一副慈父的模样,这样想着,李淮便伸出双手,诱哄李锦衣,声泪俱下,差点都感动了他自己。
“我不信!你让他们都退下,不然,我就自杀,让那江苏巡抚给儿子娶一个尸体回去,你信不信鳌拜立马就能毁了你?!”说着那匕首继续往里压,她自己也是疼的脸色发白,但是目光坚定,李淮明白,这女儿,算是白养了。
冲着一群已经准备好火箭仰天发射的属下甩了甩手,“罢了,都退下,放他走。”然后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李锦衣面前,继续哄,“衣儿,来,把匕首给爹,别伤了自己。”
“玉堂,你赶紧走,再也不要回来,忘了我……”回头对着那从自己香闺里往外跑一脸担心的望着自己的陈玉堂,李锦衣眼中悲凉弥漫,忽然颈部一痛,便昏倒在李淮的怀里。
“来人,拿下!”李淮一声令下,那一众属下刚放下的箭矢又抬了起来,却忽然被远处的一团火给燃烧,正在忧心要上前抢过李锦衣的陈玉堂被突然从绣楼旁边钻过来的黑衣蒙面人拉过,“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还有小莲……”
“陈大哥,我不走,我会留在这里守着小姐,阿牛哥已经走失,我要为爹娘报仇,然后去找他。你放心,我一定把小姐安全的送到你身边。快走吧。”说完这话,小莲一溜烟跑到了带着李锦衣走的李淮身边,“老爷,您把小姐交给我吧,我给小姐处理伤口。”
李淮看着躺在自己怀里奄奄一息的女儿,忽然就想起了当初,自己和夫人夫妻相守,女儿娇憨可爱的日子。还记得当初,夫人朱新雪是勇亲王府的郡主,在榜下捉婿捉了自己,恩爱和顺,虽说只有一个女儿,但也承欢膝下,聊以慰藉自己膝下无儿的遗憾。
可是,自从清军入关,自己投降鳌拜,夫人便吃斋念佛,说是为自己减轻罪孽,自己看见那禁欲的脸,也越来越不耐烦,女儿也和自己越来越远。李淮目光恍惚,听见小莲的声音,他抬起头,甩了一下自己脑中的思绪,叹了一句,把女儿递过去,“给衣儿请最好的大夫。”
“是,老爷。”
看着小莲半扶半抱把李锦衣带走,李淮挥手让人下去,“都退下吧,陈玉堂跑了也就跑了,本官要抓的是所有的江湖反清势力,而不是他一个陈玉堂,放长线,钓大鱼。”
“大人说的极是。”高恨江忽然闪身过来,“大人,人已经送走,他信了小的的故事。”
“哦?”李淮接过高恨江递过来的锦帕,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抬头看了看高恨江,调侃道,“陪我走走,说说,你编了什么故事?”
“咳咳,大人,”高恨江跟在李淮身后,院子里的春花渐渐绽放,馨香阵阵袭来,月移影动,鸟儿窃窃私语,似乎在说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小的把陈玉堂救走后,把他放到了城外,告诉他小的是前朝郡王府的亲戚,恨江,就是恨的两江总督大人您,说出来大人您别见怪,小的说,您抢了小的的表姐做第十房姨太太,非打即骂,所以我来报仇……”
“嗯,不错,小高还很有编故事的潜质,很不错,你说的本官也觉得很不错,他信了就好了。”李淮面带微笑,手扶起被昨夜的风雨吹倒了的竹子,指了指前方,“走吧,去书房,布置一下六日后,衣儿的婚礼和咱们的黄雀计划。”
“是,大人。”高恨江目光闪烁,跟上李淮的步伐,进书房之前,斜着眼睛,看了看那竹林里的人影,微微点头,唇边勾勒出斜肆的笑。
六日后,两江总督府张灯结彩,一片喜庆,吹吹打打的乐队在大厅外给来贺喜的人们奏着靡靡之音,一个个人手拿着酒杯,晃动着节拍,“李大人,恭喜恭喜,觅得好夫婿。”
“多谢多谢,大人请入座。”
“好好好,入座入座。”
原本清静幽雅的锦苑,李锦衣的绣楼,里三层外三层,都是把守的便衣,锃亮的脑门后面,此时一个个都系着红色的丝带,彰显府内办喜事的氛围,绣楼内被装扮一新的女子泪光点点,旁边站着的青衣小丫鬟从金盏掐丝箱笼里取出一个小盒子,叩开机关小锁,递给那女子,“小姐,这是前日准备的假死药,可以支撑十二个时辰,按照原计划,咱们要在花轿到来前跑出去,但是老爷的人,如今只能用最后一个计划了。”
伸手接过小盒子,看着盒内红色的药丸,抬眼看了房子周围那满目的猩红,李锦衣一抬头,把药送入口中,眼角流下两行清泪,“小莲,你要保重,记得逃出去。”
“是,小姐,你就放心吧。”李锦衣闭上眼睛,倒在菱花镜前,头上的凤冠霞帔环佩玎珰,泠泠作响,小莲走到床榻前轻扣床板,“好了,出来吧。”
接下来就看见有人掀开喜庆的被褥下实木的床板出来,焦急的在屋内找寻,待看见那一抹倩影后,眼里闪过欣喜,“小莲,你没有告诉她计划是什么吧?”
“没有,陈大哥。”小莲点头,然后迅速的把李锦衣塞到陈玉堂怀里,“你赶紧走,我替小姐出嫁,到时候,我自会想法子逃出来。”
“不行,你的易容术虽然好,但是,你算是我的大嫂,怎么能让你冒这么大的险,咱们一起走。”
“我不会走,我要亲手杀了那狗官,你要是真把我当你大嫂,就听我的,走。”推着陈玉堂再一次跌入床榻,转瞬合上,看着那合上的床板,小莲粲然一笑,换上刚从李锦衣身上褪下来喜服,拿起眉笔,一点点勾画,一盏茶功夫,镜子里便出现了一个巧笑嫣然的李锦衣。
握住手中的金簪,小莲默念,“阿牛哥,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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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滴答,滴答……”红烛微光闪烁,烛油一滴一滴落在喜案上。
小莲静静端坐床檐,听着前院宾朋满座,人声嘈杂。
她的心却仿若沉入了最幽深的湖泊,好像从来没有哪一个瞬间如此刻一般安然纯粹。
她想起很久以前,她陪阿牛哥坐在村外的山坡上,阿牛哥一手拉着她,一手笼成帽檐状搭在额头,他抬头望着天空,良久叹了口气,说:“这世道不知何时再能轮回,天总该要变一变啊!”
“天为什么要变,就永远像这样无风无雨的不好吗?”她傻傻地问。
阿牛哥捏了下她的柔小的手,然后看着她,“不好,你看这天万里无云,有何用?天底下的老百姓哪一天不是在风雨里苦苦求生。总有一日,我们要变出真正能遮风挡雨的天。”
小莲将头轻轻倚在阿牛哥的肩膀上,轻声笑了。
“阿牛哥,不论你做什么,哪怕刀山火海,我也陪你一起。”
……
“阿牛哥……”小莲从回忆里回过神来,歪了歪头,身侧却是一片空空荡荡,寂寥清冷。
“呼……”忽然一阵冷风吹过,她的盖头微微拂动,盖头外隐约可现的其中一团红色烛火,轻摇两下后也熄灭了,屋内光线瞬时暗了下来。
小莲面色微凝,身形兀自端坐不动,手中金簪却已握紧。她听见有脚步声自她正前七步远的地方响起,似从天而降,想来是来人内力深厚,隐了脚步声在近处埋伏暗察许久,等到动手时分,才现了原声。
一步、两步,终于,那人在她面前站定,透过盖头的缝隙,她看到了一双男人的鞋,和满鞋的泥泞。
“你不是李锦衣。”男人声音有些哑,小莲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停止,呼吸缓滞了下来。
她不打算回话,而面前的男人似乎也并不准备得到她的回应,右手挥向小莲的盖头,却不防小莲一双纤纤玉手已抢先将盖头扯下,同时一道锋利银光直逼男人而去。
男人嘴角一抹莫名微笑,脊背忽然向后弯出一道异于常人的弧度,轻松躲过了小莲的杀招。
等他再直起身,看到的是一位面色苍白如纸的“新娘”。
“呵呵,呵呵……”男人径自拍手鼓掌,笑声却不若适才的暗哑,只如女人般尖细,小莲勉强镇定心神,看着眼前的男人——紫衣,面色森然,一双眸子极黑,没有一丝光茫。看见他就仿佛看见了最广阔寂寥的黑夜,黑夜中一只夜枭正凄厉鸣叫。
小莲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轰!”屋外忽然放起了烟花,火球伴随着巨响冲向天空,旋即绽放出朵朵金花,瞬间周围亮如白昼。
在这光里,那人的面容更加妖异,小莲终于控制不住,尖叫了一声,手中金簪也落在了地上。
“你不是李锦衣,说,陈玉堂把她带去了哪里!”一双冰冷的手掐住了小莲的脖子,力量之大让她几乎要窒息昏死过去,她拼命挣扎却只是徒劳,此刻她感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的流逝。
临将昏迷时分,她听见窗外又传来一群整齐的脚步声。
“救……救命……”小莲的声音微弱几不可闻。
“大人,总督吩咐,留活口。”又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
“嗯?”片刻,掐住小莲脖子的那双手终于松了下来。大量新鲜空气重新灌满小莲的肺部,她像一只濒死的鱼无声地张大着嘴。她努力抬起头,看见新进来的那个人,有着熟悉的面容,像阿牛哥,又像陈玉堂,但他眼中凶狠的目光让她明白,他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那人与她对视片刻后,又低头向紫衣男人说道:“已经有人在城外发现了我哥哥的踪迹。”
“呵呵呵呵!陈玉堂……”紫衣男人再次发出惊悚的笑声,“有趣!留活口也好,毕竟还有用。”
他突然俯身,直视小莲惊慌的双眼。
“告诉我,你认识,一个叫阿牛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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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认识什么叫阿牛的。你是哪个混账东西,竟然敢闯入本小姐的闺房!!!”小莲强忍住内心的慌张,故作镇定地说道。因为她明白一个道理,越是害怕的时候,越要表现得无所畏惧。只有让对手琢磨不透,才能找准时机,出手制胜。
“此刻你还要装吗?实话告诉你,从你入府那一刻起,你的身世背景,过往种种,我们早就调查得一清二楚,否则你想我们堂堂总督府是吃素的吗?会让来历不明的人进入府中,况且还是伺候小姐这样的金枝玉叶。这些年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紫衣男子露出深邃的笑,仿佛来自地狱的阎王,拥有掌控他人生死的威望。
毕竟他秦寒这些年,为李总督出谋划策,解决无数麻烦之事,成为了李总督的左膀右臂。是李总督身旁的红人,他日前途无可估量。只是让他还有一个心头之痒,高恨江呀高恨江,既生瑜,何生亮,你我总归只有一个人能胜出。这次我不仅要把这群逆党一起剿灭,就连你,也得......
小莲心中的防线轰然倒塌,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至头部,从心脏挥散至全身,她仿佛置身于千年冰窟之中。
“既然你说不认识阿牛,那他发生的事自然也与你无关了,这几年他是生是死你也不在乎了?”紫衣男子带着戏谑的眼神望着小莲。
“阿牛哥在哪?你知道他的下落?”小莲泪承眼袋,急切地问道。
“先才不是说不认识他吗?此刻怎的关心起来了?”紫衣男子冷笑一声。
“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今日落在你手中,我无话可说。真是老天无眼,你们这群狗官丧尽天良,卖国求荣,助清狗杀我族类,居然安然无恙。”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等投奔大清,实乃明智之举。我等可不像你的阿牛哥,愚蠢之极。当年秦某给过机会给他,若是他当年答应与我联手,一起把那群余孽哄骗而来,一网打尽,又怎会被我等缉拿,最后掉落万丈悬崖,尸骨无存。”
“啊,老天睁睁眼啊。好人没好报,想不到阿牛哥,你竟然英年早逝。”小莲一张俏脸挂着一串晶莹的泪珠,通红的双眼,恶狠狠地看着秦寒。她的目光之中,带着熊熊的怒火,藏着无尽的悲哀,也带着一股慷慨赴死的浩然之气。
“以他的才智,若是与我等一起效忠大清,荣华富贵,又岂会少得了。只是他冥顽不灵,完全不似他的兄弟如此识大体,可惜了一个人才。”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陈玉堂的弟弟一眼。
陈玉信微低着头,面无表情,仿佛紫衣人说的与自己无关一般。因为他知道,哪怕再厌恶一个人,也不能表现出来,更何况这个是李总督身边的大红人秦寒。一个不小心,他就会被秦寒推向万丈深渊。秦寒这个人,太难琢磨了,他实在看不透,瞧不明他。自己肩负的事,他能完成吗?
月挂枝头,星星四散,挂在苍穹,闪烁着迷人的光芒,预兆着明日的艳阳高照,风和日丽。
陈玉堂飞燕般掠过这片林子,他的影子在斑驳的树影下显得格外的神秘。他无心欣赏今夜的月明星耀,此刻的他,想的是他的计划,思的是他与李淮的这场博弈。毕竟他肩负着成百上千兄弟的身家性命,此次行动,不成功,便成仁。
先才高恨江居然放了他,这让陈玉堂太意外了,他说的话也是真假难辨,此人不可信。不过即使没有高恨江,陈玉堂自信自己还是能够如灵蛇一般,轻松摆脱这群鞑子走狗。不过既然李淮你想玩把戏,那我陈某人奉陪到底。
陈玉堂早就感受到后面尾随他来的几个追兵,追了许久,呼吸依旧均匀,脚步依然轻盈,看来都不是泛泛之辈。可惜他们遇到的是陈玉堂,这个男人最好不要与他为敌,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对朋友重情重义,对敌人心狠手辣。俊朗的面容下,藏着火热的心。目睹当年清兵入关后的烧杀抢掠,视汉人为砧板鱼肉,任清兵宰割与揉拧,他便立誓要恢复河山,杀退鞑子。
十岁的陈玉堂,为了练成绝顶武艺,在江南第一高手龙啸风门前跪了三天三夜,感动龙大侠,将之收为关门弟子,一身武艺倾囊相授。陈玉堂天资卓越,又勤学苦练,废寝忘食,只用五年,便把龙大侠的武艺学了十有八九。
自此以后,他行走江湖,暗中加入反清组织,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与高深的武功,深受众兄弟的拥戴,年纪轻轻,便是总峰。
可惜了,上次本来有机会诛杀李淮这个狗官,可是偏偏遇到了锦衣,为了她放弃了这个机会。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仿佛生命之中,突然闯入一个人,就那么莫名的成为自己的软肋。不过这次,我不能再自私了,对不起,锦衣。
陈玉堂甩甩头,把各种杂念摔掉。来吧,走狗来得越多越好,把全部走狗都引向那里。调虎离山,李淮,即使你有三头六臂,这次也要让你身首异处。只是要牺牲数位兄弟,才能骗你上钩了。
想到此处,一股清流自英俊的面庞滑过,泪痕挂在陈玉堂的瘦削的脸上,显得如此的孤寂与无奈,就像那一群群飞蛾,追逐自己心中的光明,哪怕明知是烈火,也要奋不顾身扑上去。他不是为自己流泪,他为的是那一群群明知是虎穴,却依然要陪他去闯闯的兄弟们。
今夜注定是不凡之夜,一切都会在今日结束,我陈玉堂的命呢?是否也会在今夜终结?
十一
一匹红色快马穿行在月色中。夜色掩盖了一切,像是给所有彩色蒙上的灰黑色的纱,一切都是黑灰色,显示不出原来的色彩。
哒哒哒,哒哒哒清脆的马蹄声敲击着地面,传到耳里,震得听到的人心里难免烦乱。这马蹄声声声似乎有故事。可马上的人全然不顾这些,神情焦急,嘴里不停喊着:驾、驾。一只手紧紧抓住缰绳,一只手不停甩着马鞭。
这是一个精干的汉子,一看身手定是不一般的人,可胯下的红色赤焰驹却配着官家马鞍。再说这赤焰驹一般人是不能用的,除非皇宫紧急命令。
这汉子又不是驿丞或者官差打扮,怎么会骑着这匹马呢?
难道朝廷有大动作?
总督府内,灯火通明,院内一片喧腾,李淮退去身边侍从,他一个人坐在书房内,他想静一静。
今晚过后,一切都会结束。
江南叛党余孽今晚就是他们的死期。只不过这样一来,江湖人士怎能放过他,自己的下场也许会很惨。
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想退回去,已是后无退路。
李淮精神高度紧张,时不时他站起来踱着步,刚走两步,他又坐下了。刚坐下,又站起来。
后来索性不想这些事,他想到自己的过去,这一想,人就沉浸在回忆中去了。
他想到了妻子。想到妻子,他觉得自己眼睛有些湿润,他用手抹了一把眼睛,心里暗暗骂自己,怎能为她落泪,简直不可思议,这个早该死的的女人。
虽说是自己负了她!,要是她有自知之明,自己也许仕途更会昌达。”
当初李淮穷困潦倒,是结发妻子不离不弃,给他信心。院试、乡试自己一路磕磕绊绊,遭遇别人白眼。“嗨,淮子,别整那没用的,你不是这块料,好好过日子要紧。”
妻子说她没看错人,李淮你可以的。
后来过了乡试,李淮像是开窍一样,蹭蹭连连考中,竟然上了殿试,得到了赐进士出身的名号,可谓风光一时。
虽说李淮接妻子到了京城,可自己职位的变化,他越看妻子越不顺眼。后来的事不堪一提,自己寻花问柳,并攀上了王府家的小姐。整天冷脸对着妻子,让她自寻出路。李淮还曾想找人绑了妻子,卖与南方花柳地。后来妻子内心郁闷,长久压抑终于病倒。反清人士刺杀李淮,却在慌乱中李淮妻子被误杀,死状残忍。不过,这也算了却李淮心头大事。只是女儿李锦衣在那个时候就与李淮结下了恨,心里根本就没有他这个父亲。
李淮想借着王府的势力往上爬,可王府意外败落,李淮的如意算盘落空,只能下派到地方,做了一个六品的同知。李淮颇为郁闷。总想借机再起。
清朝崛起,李淮看到了机会,他用尽心机,残杀江南义士,为清政府扫平江南立下功劳。这次一网打尽江南余孽,也是他的计划之一。
如果陈玉堂不是余孽,如果能笼络到自己门下,凭借陈玉堂的影响力,对自己那是大有好处的。
李淮想到了秦寒、高恨江这两个自己的心腹。两个人表面上对自己言听计从,而且两个人显得要好的样子。自己心里明白,他俩也是貌合心不合。听从自己的,也是因为自己给予他们的更多。这是一种交换,自己用金钱和职位换来了他们的卖命。
也许在秦寒、高恨江心里自己是个屁,甚至屁都不如。算了,不想这些了,人在江湖,不都这样。今晚一过,必须想方设法把这两人除掉,他们知道的太多了。
正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
秦寒笑意满满地走了进来,“李大人,有重要线索,陈玉堂的父亲并没有去世,而是躲藏在北山谷中,属下已经派人连夜包围,围剿陈玉堂的计划也已经安排妥当。”
“好!”李淮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他拉起秦寒的手,“今晚事成之后,我就向朝廷举荐你,放到外地主政为官。”
正说着话,高恨江走了进来。
陈玉堂坐在聚义堂正中的位置,他环视了一周。这些都是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看了一眼弟弟陈玉信。陈玉信发觉陈玉堂看自己,连忙转过脸去。陈玉堂心里闪过一念,不过他也没多想,又把目光移向别处。
今晚过后,自己也该归隐山林了,这些年打打杀杀的,弟兄们疲于奔波,可这满人的江山却是越坐越稳了。
再说最近他有点心慌,这反清的大旗越来越难举了,兄弟们中间隐隐有些不稳定的情绪,似乎开始向着朝廷说话了。
陈玉堂自己也偷偷打听朝廷的动向。但说顺治亲政后的第二个月,顺治竟然派遣官员奔赴孔子故乡阙里,祭祀孔子,宣读诏书,尊称孔圣人。
这顺治元年,顺治爷福临竟然亲封孔子第65代孙孔衍植为衍圣公。你想想孔子是谁?明朝靠的啥?明朝就是靠的儒家思想化治天下。孔子是汉人心里的大家,是圣人。顺治皇帝这招一出,天下人议论纷纷。“满人的皇帝向我们的圣人口头祭拜,那他就是汉人嘛!他向咱学习么!”“只要信咱的圣人,那就是一家人,还分什么满汉呢。”
到了顺治二年,福临更是夸张,他封孔圣人为大成至圣文宣先师孔子。
陈玉堂还得知,一次朝会上,顺治发火,痛骂西北府的官员,严斥他们杀戮太重。顺治说:夫以威服人,何如以德服人之为愈也!
陈玉堂想到这里,不免叹息了一口。自己这么多年苦心经营,弟兄们死伤众多,有的可谓家破人亡,为了杀狗官,也顾不上这么多了,今晚就是最后一战,成则继续北进,败则退隐山林,散了伙,和锦衣过日子吧!弟兄们也该有个安稳日子了。
今晚就是最后一战了,想到这里,陈玉堂大喊:“弟兄们!成败在此一举!杀了狗官,给江南义士报仇,恢复中华正统,驱除鞑虏。”
聚义堂喊声一片“驱除鞑虏!”“满族狗人,滚回草原吃风去吧!”“恢复汉治!”“为汉人江山拼了!”
正在群雄激愤时,忽然有人喊:总峰,总峰,李小姐的信。
陈玉堂纳闷:李锦衣自己安排手下送往了分舵藏身,这个时候,李锦衣给自己传信,会说什么呢?
来人说了,李小姐的信必须当着众多兄弟的面,念给他们听。
各位兄弟:请允许问这么称呼。我被你们身上的血气所感到。所谓家国情怀,我也有。我也恨满人入侵。可所见爹爹经历的事,小莲的苦难,我再想,何谓家国天下?明朝是汉人当皇帝老儿,可明朝时在座的各位,是不是家不家,生活困顿不堪,现在满人尊汉治,励精图治扶正乾坤,睁开眼看看外面,已经渐是生机腾腾的场景了,人心思定,你们能扛得住反清的大旗?醒醒吧!我的亲人。再说陈玉堂,陈总峰,你看看身边还有几个出生入死可信的人,斗来斗去,你有知心人吗?这不是你死我话的斗争,这是无畏的牺牲。你问问你的亲弟弟,他信赖你吗?你们今晚的壮举,可能是无用的死亡。今晚是最后的机会了,我不想失去最亲的人,我已经失去了,不想再失去了。
一片黑云遮住了月光,夜色更浓了。此时,赤焰驹已经冲到了总督府所在的街道了。北山山谷士兵的弓箭已经拉起。而陈玉堂、李淮在各自的房间内,踌躇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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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总峰,我看李小姐的信未必是李小姐亲笔!”金二走进了陈玉堂的房间,看着发愁的陈玉堂说道。
“怎么见得?”陈玉堂抬眼看了金二一下说道。
“对于李小姐,总峰应该比我等更加了解,那是一个性钢如铁的女子,她从小因为李淮害死的她母亲和李淮媚主求荣的事情,已经跟李淮和大清朝水火不容,又怎会写出这么一封信呢。”金二说道。
“此言有理!”但看上去陈玉堂心中仍有担心。
“要不要属下去一趟牛家庄,去与李小姐求证一下。”金二皱着眉说道。
“不必了,我把锦衣救出来,把她寄留在五十里外的牛家庄,就是为了不想让她搅和到这场争斗中来。”陈玉堂叹了口气说道。
“那总峰,还有何担心的?”金二问道。
“今夜我有好多担心。”陈玉堂轻轻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屋内的烛光,“不知道今夜我们又要损失几个兄弟?那日,我把小莲独自留在了李府,不知道现在情况怎样?”
“总峰不用担心,为了反清大业,我辈兄弟死而无憾。另外,我相信小莲必会吉人天相。”金二说道。
“另外,今夜,此次计划的一个重要人物,不知道是否能够应约而到。”说着陈玉堂有些忧郁地看了一眼门口。
“重要人物,谁?”说着,金二也随着陈玉堂的眼神看向了门口。
就在这时,但见,门口两个人影晃了过来。
李府内,灯红通明,所有的亲朋客友都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气氛之中。
后院,一匹少见的赤焰驹拴在大槐树上,有家人抬来的马槽,添了草料。
“赵老弟,何事让你急成这样?”看着满头大汗的赵准,李淮惊讶地说道。
赵准年轻了李淮几岁,前明时曾与李淮一起做事,后又一同叛明降清。因为人好谋,所以,被鳌拜留在了身边用事。也是这么多年打通他李淮与鳌拜关系的通道。
“三日后,招李兄赴京的圣旨必定来到金陵,只是,此去京城,怕是凶多吉少呀!”赵准都没有来得及喝一口杀水,急忙说道。
“前几日朝廷有钦差来金陵办事,也向李某透露过一些消息,只是——”李淮叹了气说,“那时我已经料到了,只是没想过会这么快。”
“那李兄现在是如何打算,鳌拜大人那边赵某可以替李兄打点?”
“此紧要关头承蒙赵老弟和鳌大人关照,李某不胜感激。”李淮顿了一下说,“不过,金陵红莲教已经小成气候,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妖言惑众,不得不除啊,待李某今夜除了红莲教的头目和骨干,再做打算。”
“李兄,又何必与小股贼人纠缠,现在个人的前程是大呀,不如连夜随小弟进京面见鳌大人做周密打算吧。”赵准劝道。
“箭已上弦,不得不发,还请赵准在府内小住一宿,待今晚完成大事,明天李某同去京城。”
“如此,小弟暂不劝李兄,只是李兄要注意安全。”
“赵老弟,放心。”
话音落后,李淮招呼家人把赵准安排到了后堂休息,又把高恨江和秦寒叫进屋来。
“一切准备停当了吗?”李淮问道。
“一切都准备好了。”秦寒答道。
“把那个小丫头一起带上,到时候我要一起杀了她,让她欺骗我那么多年。”突然李淮咬着牙说道。
“来人呀,把小莲从大牢里提出来。”高恨江突然向外面的家人喊道。
“着!”随着家人的答应声,一个人影从门前离开。
一会儿的工夫,家人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
“禀三位大人,小莲刚刚被人劫狱了。”家人跪在三人面前,满头大汗的说。
“什么?”秦寒听了家人的话马上一惊,“我不是安排了四个功夫好的家丁守着吗,怎么还让人给劫走了!”
“四个家丁都被利器一招锁喉而死。”家人战战兢兢地说道。
“竟有如此高人从总督府把人劫走!”高恨江也吃惊地说道。
“也罢。”李淮想了一下继续咬着牙说道,“救走就救走吧,省了咱们带着她累赘,如果他们和陈玉堂汇合的话,到时候咱们再一网打尽。”
李淮说完,把头转向高恨江和秦寒说道:“你们的人手都已经安排好了吗?”
“已经安排好了。”高恨江和秦寒异口同声地说道。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呀,他们今晚可别给我李某人搞砸了。”李淮深呼了一口气说道。
“放心吧,大人,今晚定叫红莲教一伙死无葬身之地。”秦寒恨恨地说道。
“大人,小姐被陈玉堂拐走,要不要先把小姐找到?”高恨江抬着眼了李淮一眼说道。
“哼——”李淮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现在剿灭红莲教才是大事,儿女私情先放一边,再说锦衣个死丫头与我并不同心,不提她,不提她。”
“是。”高恨江答应一声不再做声。
“我们现在也出发吧,我要亲手宰了陈玉堂那个贼人。”顿了一会儿,李淮突然瞪圆了眼睛说道。
“当,当。”陈玉堂的门外两个人影敲门声很轻。
“谁?”陈玉堂机警地看着门口轻声问道。
“二弟,是我!”听着门外传来的声音,金二感觉似曾相识。
听了声音之后,陈玉堂面露喜色,快步走向房门,轻轻地把房门打开。然后,一个短衣襟小打扮的男人扶着一个满身血迹的女人闪进屋来。
金定晴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那个女人不是小莲吗,再看小莲满身是血,衣衫褴褛,面色苍白,没有了一点精气神。而再看男人,金二更是吓了一大跳,那容貌与陈玉堂无异,那不是阿牛哥,陈玉坤吗。
“怎么伤成这样?”陈玉堂见大哥陈玉坤扶着小莲进门,急忙也伸手把小莲搀住。
“都是秦寒那个畜生干的。”陈玉坤咬着牙说道。
“快,扶上床。”说着,陈家兄弟两个把小莲扶上了床,“金二,快把大夫叫来。”
金二很快把大夫叫了过来,还好的是小莲虽然伤势很重,但都皮外伤,没有性命之忧。
“金二,马上召集兄弟们前厅议事。”安顿完小莲,陈玉堂对金二说道,然后,引着陈玉坤来到了前厅。
很快,四十几号兄弟就聚集在了前厅之中。
兄弟们见到陈玉坤都非常惊讶,因为在大家的心中,自从那次陈玉坤被秦寒打下了山谷之后,虽然没有找到尸体,但大家都认为他已经死了。于是,在议事之后前,大家都聚到了陈玉坤身前询问事情的原由。
原来,三年前,陈玉坤被秦寒打下山谷之后,却意外的被山下的藤条缠起,保住了一条生命。但秦寒是一个极狠之人,下手也是极其毒辣,保信了命的陈玉坤却受了极重的内伤。再加之陈玉坤几次三番地欲为小莲父母报仇,却没想到李淮身边高手众多,仇没有报成,自己最后只落下了半条命,而这时候的小莲却也不知所踪。然后,陈玉坤就也心灰意冷了,并上极重的内伤,便有了救死之心。但却被路过的一个赶车的老农救下,把陈玉坤拉到家里,悉心调养,皮外之伤,很快便好了。但内伤却不是三月半年能够恢复,于是,陈玉坤在老农家便住下了三年,一边同老农下地农作,一边调理内伤,一边打听小莲的下落。就在前些日子,终于打听到了小莲的下落,并得知二弟陈玉堂要歼灭李淮一伙的事情,便在今夜连夜把小莲救出之后,又快马加鞭赶到了妙庄与大家一起用事。
“兄弟们,就在今夜,成则吾之辈之幸,败则吾辈之命。”众兄弟到齐之后,陈玉堂站在众兄弟之前,大声说道。
“驱除鞑虏,恢复汉治!”陈玉堂话音才落众兄弟齐声喊道。
以上段落文字由 @怀双 编写。
夜色深沉,皎月藏于云后,金陵城一片灯火辉煌,似乎在诉说着它的繁荣。
夜风清凉,总督府门前的两只灯笼不禁微摆起来,里面的烛火,也摇摆不定。
忽然,左边灯笼里的烛火,黯然熄灭。
一个灰衣人,堂而皇之的走进了府内。
李淮虽领着部分人前去送亲,可府内宾客依旧众多,下人们早已忙得焦头乱额,加之天色黑暗,以至于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穿着普通的人。
这人刚进院,便左右瞧看了一番,见宾朋满座,一片欢声笑语,心中不禁冷哼一声,忖道:“嫁女儿向来是男方亲自来娶亲,你堂堂两江总督为了巴结鳌拜,攀附权贵,竟然亲自送亲过去,哈,狗贼,无耻至极,非但如此,还将时间选择在晚上,如此引人瞩目,为的就是今夜么?那么今夜就让你总督府在金陵城绽放异彩吧!”他心里边念叨边朝暗黑的地方走去。
金陵大街的一头,人群涌动,只见一群身着白色丧服的人行走在灯火下,他们有的手举幡杆,有的抬着棺材,有的扔撒白纸,哭声凄惨,哀嚎不断,全部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
两边的路人无不摇头躲闪,唯恐避之不及,惹上晦气。
月将大街照两头。
金陵大街的另一头只听得锣鼓喧天,喊声高亢,那喊声一起,长号一吹,周围的人连声拍掌喝彩,都想着沾沾这份喜气,因为他们都知道,今晚是两江总督李淮嫁女儿的日子,嫁的是那鳌拜的远亲,为的是他那远大的前程,至于为什么时间是晚上,为什么是女方送亲,没有人去考虑这些,因为他们关心的,只是自己吃饱喝足而已,至于推翻清朝,恢复明朝的事,已不是他们所关心的了。
他们不关心,就没有人关心了么?
当然有,陈玉堂就抱着灵牌走在整支队伍的前面,他心里清楚,自己所领导的红莲教即使今夜赢了,也很快就会被朝廷覆灭,因为时局所为,但是即便如此,他也坚信,有了自己做先领,一定会有像他这样的人,继续举起反清复明的大旗,完成王朝复辟的大业,想到此处,陈玉堂不禁身子一震,浑身充满力量,昂着头,迈步前行。
路,并不长。
但陈玉堂觉得走了很久,可他并没有感到累,反而越来越精神,因为他知道,两队人马马上就要相遇了。
正在此时,锣鼓声已经传来。
陈玉堂听到锣鼓声时,李淮也看到了他们。
“大人!”高恨江勒马并立在李淮身旁道。
“再等等!”李淮望着那远处的人群,沉声道。
秦寒眼神微眯,一勒马缰,策马而去。
“秦寒!”李淮大喝一声。秦寒充当未闻,快马而去。
奔驰一会儿,眼看就要撞到陈玉堂,秦寒一提缰绳,马的前蹄抬起,秦寒又向右一拉,马头一扭,整个身子才横在陈玉堂身前。
“是你!阿牛?”秦寒盯着陈玉堂的眼睛,冷声道。
“大人也许认错人了。”陈玉堂抬头对视而答。
秦寒将其上下打量一会儿,道:“果然不是他,虽然长得有些相似,可声音,神态却骗不了人。”
陈玉堂含笑不答。
“不过,我却可以告诉你,那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因为想要刺杀我们总督大人,已经被我杀了。”秦寒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陈玉堂。
“你看到了么,那后面马上之人就是两江总督李淮,今夜是他嫁女儿的好日子。”秦寒说这句话的时候回头朝街的另一边望了一眼。
“原来是李总督送亲,这真是喜事,奈何家父不幸病故,占了此道,真是抱歉,金大。”陈玉堂说到金大时,左手一挥。
“公子,有何吩咐!”金大连忙过来立在一旁,他望了一眼秦寒,一双手已紧紧的握住。
“今夜是李总督嫁女儿的日子,咱们就先别过去了,退回去吧,等李总督走了,咋们再走。”陈玉堂道。
“可是……”金大还想说什么,陈玉堂喝道:“退回去。”
金大愤怒地看着秦寒,咬牙道:“是!”说完就要转身。
秦寒道:“不用了,死者为大嘛,退回去就是不敬,你将人全部靠边站就行,待得李总督经过时,不许抬头看,听到没!”
陈玉堂犹豫一会儿,点头道:“多谢大人。金大,吩咐下去。”
“是!”金大说完愤然转身。
“哈哈哈……”,“驾!”秦寒大笑一声,勒马离去。
“你去说什么了?”高恨江见秦寒过来,问道。
秦寒冷笑不语,勒马立在李淮另一侧。
高恨江见此也不生气,道:“莫要打草惊蛇让他们跑了。”
此言一出,秦寒见李淮脸色沉重,心中也是一惊,随即转而笑道:“无论我怎么打草惊蛇,他们绝不会走。”
“哦?为什么?”高恨江道。
秦寒道:“因为我说李总督就在马上。”
“嗯,不错,他们若知道李总督亲自出来,无论如何,他们也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高恨江说完,秦寒刚想冷笑一声,高恨江又道:“只是如此一来,大人就危险了。”
秦寒面色一变,道:“有士兵在,加上你我二人,谁能动得大人分毫,更何况李大人武功更在你我二人之上。”
“如此最好,我也是为了大人的安全着想。”高恨江道。
“好了,快到了,都打起精神来。”李淮沉声道。
风声渐起,锣鼓喧声更大。
陈玉堂见他们越来越近,握紧灵牌的手也越来越紧。
李淮坐在马上,面带笑容,慢慢的任由马匹穿过去,高恨江面无表情的紧跟在后,秦寒阴沉着脸也不做声。
当李淮经过陈玉堂之时,所有的锣鼓,喊叫都瞬间停了下来,周围跟着哄闹的人,虽然喜爱红事,但更烦的就是白事,而且还是在晚上送葬,就更是晦气了,在看到陈玉堂他们之时,看热闹的人早已各奔东西,不见人影了。
马蹄踏地,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马蹄的声音一上一下。抬棺材的人,手更紧,额头也开始冒汗,抬花轿的人,何尝不是如此。
就在李淮刚经过棺材之时,突然,“轰”的一声炸响,李淮这边的人连忙或袖中,或举的旗帜中,或轿中抽出兵刃人,刚拿出时,却发现陈玉堂他们依旧站在墙边,不为所动。
李淮不禁心中一跳,直感不好。
“大人!”高恨江回头指着后面,大声道:“是火,好像是府中。”
李淮听得心惊,连忙回头去瞧,只见黑烟腾雾,火光冲天,那方位正是自己的府邸,不禁脸色苍白,身躯一震,颤声道:“赵,赵老弟!”
“杀!”就在此时,陈玉堂自灵牌中抽出短剑,率先
开口道。
声音一出,所有红莲教的人士连忙拿出武器冲了上来。
秦寒见此,喝道:“来得好,杀!”
一声之下,所有人也冲了上去。
高恨江道:“大人,如何是好!”
李淮心中悲愤,一拉马缰,道:“你且回去瞧瞧,定要救出赵准!”
“是,大人保重!”高恨江勒马而去。
“今夜成败,在此一举,杀!”李淮说完,策马冲入人群中,手持马鞭左劈右抽,忽地一个勒马转身,朝着陈玉堂奔去。
陈玉堂见他奔来,刚想抵御,金大金二已来到身边,金大低声道:“总峰,我方才看抬花轿之人步伐沉重,那里面定有事物,我们先抵挡一会儿,你可去瞧瞧。”
陈玉堂见花轿落在地上,里面有些摇晃,心中也觉不安,便道:“好,你们注意安全!”说着拿着短剑向花轿冲了去。
夜风大起,吹得灯火摇曳,白纸纷飞,更吹得那熊熊大火,火势滔天。
总督府附近人人惊声哀嚎,四处乱跑,只见一个角落处站着两个人,一个身着灰衣,正是趁李淮出府走进去的那人,他嘴角翘起,道:“高大人,在下这把火将它烧得通透,那赵准也已死在里面!”
那高大人出走几步,火光映在脸上,他不羁一笑,道:“做得很好,赵准一死,李淮今晚即便赢了,朝廷那边,也不会放过他。”
“李淮,我虽被你收养,全家却也被你所害,我虽不支持反清复明,却期盼你死,有秦寒在,加上你武功高强,我不能出手,我不出手,可自有人会要你性命,哈哈……!”高恨江说着双拳紧握,说到最后竟是大笑起来。
那灰衣人道:“大人,此时我们该当如何?”
“看戏,走!”高恨江说完转身离去。
陈玉堂一路穿行,来到轿前,喝道:“轿中可有人?”
“嗯。”一句生涩扭捏的声音自轿发出。
陈玉堂刺过身边两人,一个箭步冲过去,掀开布帘,突然寒光一闪,陈玉堂连忙举剑格挡,但听得一声“叮”,一声“砰”,却见轿中蹲着两个手持火枪的官兵,一枪打在陈玉堂短剑之上,一枪打在他胸口之上。
“总峰!”金大瞥眼间见陈玉堂中了暗算,不禁喊道。
就在此时,李淮冷笑一声,一鞭抽在金大的脸上,金大吃痛翻到在地。
金二见此,不由得大吼一声,挺着刀朝着李淮砍去。
陈玉堂受力后退几步,又见他们正在装填火药,一手捂住忍痛,又是一个箭步,短剑挥舞,“呲呲”声响,只见两道血水自官兵的脖子处喷出。
一剑挥完,陈玉堂不禁半跪在地,口中鲜血喷涌。
忽觉背后有寒芒刺来,陈玉堂就地一滚,避开那一剑,定眼一瞧却是秦寒。
“又见面了,陈玉堂陈总峰!”秦寒冷声笑道。
陈玉堂道:“害我哥,欺我嫂,今日便要了你的命。”说着忍痛出剑。
秦寒冷哼一声,手中长剑直刺陈玉堂。
陈玉堂武功虽高,奈何此时深受重伤,两者相触之下,陈玉堂不禁连连后退。
“总峰!”其他人见陈玉堂受难,再也顾不得自身安危,纷纷朝着他奔去。
见金二砍来,李淮纵身后退,又见棺材就在身后,一脚蹬在上面,反身挥鞭,抽向金二,金二来势太急,只得大刀一横,李淮手腕一抖,马鞭便缠了上去,金二不禁心惊,用力后拉,李淮手腕又是一抖,金二直觉大刀上力大无穷,再也拿不住,被李淮夺了去。
李淮用马鞭卷着大刀左右劈砍,打得金二左蹦右跳,几经折腾,正在金二渐渐不支时,金大不知何时从地上爬起,一个冲扑,死死的抱住李淮。
金二见此,心中一喜,喝道:“大业可成!”
此话一出,李淮心中一沉,猛地一掌,拍在金大头顶,一掌之下金大口吐鲜血,眼冒金星,他一咬牙,死死抱住,仍不松手,李淮大气之下,连拍数掌,打得金大眼珠突出。
也就此时,“砰”的一声,旁边的棺材盖突然掀起,一个人影从里面冲了出来,李淮心惊,想要闪避,却不能动弹,“噗”的一声,那从棺材里冲出来的人影一剑朝着李淮心口刺去,李淮虽不能移动,但上身可以扭转,扭转之下,那剑便刺在了右边肋骨之上。
李淮睁眼望着眼前和陈玉堂长相相似的人,道:“你,是你……”
“是我,小莲父母之仇我说过要报,就一定要报,你这个卖国贼,死不足惜。”那人说着手中长剑一搅,李淮仰天惨呼。
来人正是阿牛哥陈玉坤,他设计躲在棺材中,以做突袭之用,没想到来得正好。
“大哥,大哥!”就在陈玉坤拔剑再刺时,一个声音从后传来。
陈玉坤回头望去,只见陈玉信在人群中突了过来。
“幺儿?是你,你怎么来了。”在陈玉坤的脑海中,这个计划似乎没有他的参加。
“这么大的事你们也不喊我来。”陈玉信说着已来到陈玉坤身边。
陈玉坤道:“此间的事已了,你回去!”
陈玉信望了一眼满身血迹的李淮,道:“先别杀了,二哥快支持不住了。”
此时,陈玉坤才注意到陈玉堂正被秦寒打得在地乱滚,身边虽有人帮忙,却也危急万分。
陈玉坤本就与秦寒有仇,见此情景,心中更为愤怒,拔出长剑就要前去帮忙,才走出几步,便听得金二的声音“小心。”,刚听到声音,便觉背后有人,连忙回头一瞧,正是金二,又见陈玉信抱着李淮远去,不禁心中震惊,转身抱着金二,只见他胸口处插有一匕首,匕首深至把柄处。
“金二兄!”陈玉坤痛声道。
“我,我们兄弟,生,生是总峰的人,死,死,死也是总峰的人。”金二喘道。
“是我害了你,是我……”陈玉坤见陈玉信抱着李淮逃走便知这个兄弟已经背叛了自己。
“莫要这样说,还请,请快去保护总峰……”金二已脸色苍白。
陈玉坤朝远处瞧去,已看不到陈玉堂,心中大惊的对着金二说道:“莫要死了,我们还得看这满清鞑子是怎么覆灭的。”说完松开金二,头也不回的朝着陈玉堂的方向奔去。
金二见他离去,不禁讪讪一笑,回头望着躺在地上的金大,道:“大哥,我,我们兄弟,不,不分开。”边说边朝金大爬去,还未爬出几步,背后又是被一清兵一刀砍下,便再也不能动弹。
陈玉信冲来人群,放下李淮,道:“大人,没事吧。”
李淮捂着伤口,眼珠子一转,道:“死不了,幸亏你来得及时,这次若是成了,我一定保举你做一方长官。”
听得此话,陈玉信大喜,笑道:“谢大人,这是属下该做的。”
李淮没有说话,只是眉头紧锁的望着拼杀的两帮人群。
只见清兵数倍于反贼,反贼武功虽高,但也奈何不了人多,眼见清兵节节败退,李淮虽受重伤,但被陈玉信救出,心中却也欢喜,又见后方火光冲天,又不禁忧心忡忡,嘴里念道:“不知赵老弟如何了。”
此话刚说完,只见黑暗中奔出一匹马来,马上坐着一人,正是高恨江。
“大人!”高恨江纵马来到李淮面前,连忙翻身下马,说道。
李淮见他面色凝重,心中不禁暗叫不好,开口道:“赵老弟呢?”
高恨江望了一眼陈玉信,便低头答道:“死,死了,他们放了火药在府中,一下整个总督府都成了火海,属下只听得里面惨惨凄声……”
李淮本就伤势严重,一听之下,更是急火攻心,眼看就要仰天昏倒,陈玉信眼疾手快,连忙将其扶住,道:“总督大人。”
李淮躺在陈玉信怀中,叹道:“天要亡我!”。
“大人,保重啊!”高恨江道。
“咳咳。”李淮撑起身子,不禁咳嗽几声,指着远处拼杀的人,道:“杀,杀了他们!”
高恨江见陈玉堂他们人数已不多,道:“大人,他们很快就会被覆灭,倒是你……”
后面的话虽然没说,但李淮已知他想说什么,他仰头望天,忽然想起自己这辈子的所作所为,难道错了么?现在自己的女儿也恨自己,自己这辈子究竟何为?
“大人,属下有一事想请教大人。”高恨江拱手说道。
高恨江向来随意而为,此时李淮见他拘谨起来,咳了一声,道:“什么事。”
“二十四年前,大人可还记得高怀双这个人!”高恨江抬头问道。
“高怀双?”李淮已脸色苍白,他闭起眼睛,沉默一会儿,道:“可是你父亲高怀双?”
听得此话,高恨江心中一惊,他本想让朝廷处死他算了,但一想到全家之仇不能亲自手刃,便心中难受,见他受伤,这才问起,哪知李淮已知晓高怀双是谁。
“正是,大人可知他是怎么死的么?”高恨江咬牙慢声道。
李淮冷笑一声:“他死有余辜。”
高恨江怒道:“放屁!”
李淮道:“我虽为上位,攀附权贵,但那是我自己的事,何曾害过别人,高怀双见我如此,心中妒忌,便在朝上害我,幸得鳌大人帮助,我这才无事,但这也为他埋下祸根。”李淮一口气说完,已虚弱无力。
“我不信,定是你为了权贵,陷害于他!”高恨江大声道。
李淮摇摇头:“若是如此,我又何必救下你,为自己埋祸呢,他得罪的已不是我,而是鳌拜鳌大人。”
高恨江听得不禁后退一步,鳌拜已不是他能得罪的了,但父母之仇不能不报,他厉声道:“无论如何,若非是你,我全家也不会惨死,你身受重伤,此等良机,千载难逢。”
陈玉信掺着李淮,见高恨江想要动手,急道:“高大人,李大人对你不薄,你想忘恩负义么!”
“哼!”高恨江道:“为求荣华富贵,出卖亲兄弟的人,居然和我谈忘恩负义,纳命来吧!”高恨江说着一掌朝着李淮击去。
李淮受伤不便抵挡,陈玉信单掌相迎,一碰之下,陈玉信连连后退。
“哼,你要帮他?”高恨江道。
李淮见此,对陈玉信说道:“你若助我脱离危险,我写信给鳌大人,必保你做官!”
陈玉信竟如此天真,这时竟然还会相信一个不会被朝廷放过的李淮,还相信李淮能给鳌拜写信举荐自己。
“好!”陈玉信大喝一声:“大人先走!”说着便向高恨江攻去。
李淮见此,冷笑一声,捂着伤口匆匆离去。
高恨江眼见李淮要逃跑,想要冲过去,奈何陈玉信拦着,不禁心中大怒,喝道:“滚开!”
陈玉信哪里管他,仍是死死挡住,不让他过去。
李淮一闪身,消失在黑暗之中。
却说秦寒脸色凝重,手中长剑挑翻一群护着陈玉堂的人。
陈玉堂胸口受伤,地上血迹已拖成长长一条,秦寒一剑挑飞最后一人,剑指陈玉堂,厉声道:“受死吧。”说着一剑猛地递去。
就在此时,陈玉坤也以冲了过来,他的长剑也已递到了秦寒背后,秦寒心中一擅,侧身避过,那一剑便没能刺到陈玉堂身上。
陈玉坤一跃身,来到陈玉堂身边,道:“三儿,没事吧。”
陈玉堂道:“李,李淮死了没?”
见他问起,陈玉坤心中难受,不忍告诉他,幺儿的背叛,便道:“死了,金大兄弟抱住他,我便一剑杀了他,只可惜了金家兄弟俩。”
陈玉堂咳道:“金家兄弟为了大义,舍生忘死,是英雄,虽死犹荣。”
秦寒听得李淮已死,心中惶恐,更为不安,手中长剑,连续挥刺,边挥边道:“我没记错的话,小莲的身材真不错。”
陈玉坤见此,想到自己坠崖,小莲被辱,不禁咬牙切齿,冲了上去,持剑相迎。
两者一触,秦寒一沾即走,一个纵身又朝地上的陈玉堂刺去,陈玉堂一咬牙,挺身相迎,“噗”的一声正中陈玉堂胸口,秦寒大惊,想拔剑抽出,陈玉堂不等他拔剑,已将剑抱住,大声道:“快!”
陈玉坤见此,猛地一剑刺在秦寒背后,一剑刺完,拔出来朝着秦寒颈部一剑横扫,只见一事物飞了出去,一股血水喷洒而出,那事物落地后滚出几丈远,正是秦寒的头颅,那双眼睛还惊恐的睁着。
“三儿!”陈玉坤一把抱住陈玉堂,痛声道。
陈玉堂微睁着眼,道:“如,如今,李淮已死,大事已了,锦,锦衣,帮我,照,照顾……”
“好,好,好,你不要再说了,我带你去医治。”陈玉坤话中已满是哭腔。
“来,来不及了,但,但愿其他反清人士,能看到,看到我们……”一句未完,陈玉堂已含笑而去。
“三儿,三儿……”陈玉坤一把死死的抱住陈玉堂痛声大哭起来。
李淮刚逃走没几步,就见一个灰色人影挡在前面,李淮不禁脚步放慢,慢慢的行走,想从他身边过去,那人没有动,直到李淮快到身边时,那人才移步将他挡住。
“我们可认识?”李淮道。
“不认识。”灰衣人道。
“好,很好。”李淮说着又想从另一边走过去,灰衣人也马上移步,依旧将他拦住。
“我不认识,可有人认识。”灰衣人道。
“谁?”李淮道。
“高恨江,高大人。”灰衣人道。
李淮一惊,沉默一会儿,忽又笑了起来,道:“没想到他居然也有自己的人。”
“当然有,但也只有我一个。”灰衣人道。
李淮没有做声,突然一掌击去,灰衣人闪身后提,两手顺势一挥,只听得“嗖嗖”声响,一阵银针如细雨般朝着李淮飞射而去,李淮本就重伤在身,这一下却避无可避,“噗噗”声响,银针尽数落在李淮身上。
李淮仰天倒地,全身如刺猬般,插满银针。
灰衣人冷笑一声,甩袖而去。
陈玉信本不是高恨江敌手,奈何他心中兴奋,所以出招凶狠,高恨江只得频频躲闪,待得陈玉信力竭,高恨江瞧准时机,一个委身欺近,一掌击在陈玉信腹部,打得他口吐鲜血,翻身后退。
高恨江一击得逞,却不见李淮身影,心中大怒,走向陈玉信,欲要一掌拍死,却听得“嗖”的一声,一柄长剑插在高恨江脚前,摇摇晃晃,发出“嗡嗡”声响。
高恨江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像陈玉堂的人奔了过来。
他扶起地上的陈玉信,虎视眈眈的望着高恨江,来者正是陈玉坤,陈玉堂已死,他又见幺儿遇难,虽恨他背叛,但也不忍他死在别人之手。
高恨江见他如此,已知他不是陈玉堂,想来也是兄弟,心中虽有气,却也知不能以少打多,便怒哼一声而去。
他刚走,陈玉信一甩陈玉坤的手,怒道:“不要你帮忙。”
“啪”陈玉坤一掌拍在他的脸上,痛心疾首道:“你二哥已经死了,你还要执迷不悟么?”
听得陈玉堂已死,陈玉信浑身一颤,随即大声道:“那又怎样,我叫他回去守孝,他不听,非得一意孤行,那便是他咎由自取。”
“你!”陈玉坤一指陈玉信道:“他是你哥啊!”
陈玉信眼神微眯,道:“我付出这么多,不能前功尽弃,我一定可以为官的。”说着便要起身。
陈玉坤一把将其按住,道:“你要去哪?”
“不要你管,从小到大没管过我,现在凭什么来管我。”陈玉信说着肩膀一沉,摆脱陈玉坤,站起身来。
“不行,你想杀我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现下爹死了,三儿也死了,你得陪我回去守孝,走!”陈玉坤说着就要去抓陈玉信。
陈玉信被高恨江打伤,哪里是他的对手,这一抓之下便被他拿住,陈玉信惨叫一声,倒在陈玉坤怀中。
“幺儿?”陈玉坤摇着陈玉信叫道。
就在这时候陈玉信猛地发起突袭,在陈玉坤胸口连出六七拳,打得陈玉坤口喷鲜血,摔倒在地。
陈玉信得手后,连忙闪身出来,望着陈玉坤,道:“要回去,你自己回去!”说完转身要走,刚一转身,只见银光四射,还没来得及看清,便被射得满身都是银针。
“幺儿!”陈玉坤大喊一声,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个灰衣人站在高恨江身边,他想撑起身子,奈何胸口疼痛,“砰”的一声又摔倒在地。
“他,怎么处理。”灰衣人道。
高恨江见陈玉坤又忍痛爬起来,朝自己走来,沉默一会儿,道:“让他们兄弟下去团聚吧。”
灰衣人迟疑一会儿,便点点头,待得陈玉坤又走得几步,灰衣人别过头去,一甩手,一阵银雨飞射而去。
高恨江看着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叹道:“李淮死了,陈玉堂死了,我们也该走了。”
“是!”灰衣人道。
夜风吹起月色微澜,冷落的照在牛家庄上。
李锦衣坐在院中望着冷清的弯月,道:“他们为何还没回来?”
“应该快了。”小莲站在李锦衣旁边,说道。
原来陈玉坤回来后为了小莲安全,商议之下,便送到牛家庄。
“嗯!你我都是苦命之人,但愿今日过后,都能平平安安!”李锦衣拉起小莲的手说道。
听得此话,小莲眼眶微红,轻轻的哭了起来,李锦衣见此,道:“以后,我还得叫你嫂嫂呢。”
小莲破涕为笑,道:“你还是叫我小莲,我叫你小姐吧。”
李锦衣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她抬头望着夜空,只见月明星稀,隐隐沉沉。
小莲见此也没做声,她知道李锦衣是当中最为难的一个人,因为一边是她喜欢,深爱的人,一边是她虽不深爱,却是至亲之人。
冷月,将夜照得更大起来。
人呢?是不是被照得更冷清。
此时,北山山谷之中火光冲天!
文章收尾由 @不谢的牛 编写 ,感谢,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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