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渡在江南之一】我驾驶着白色昂科拉从迷宫般的杭州东站出来时，上午七点多的阳光已经炽热得仿佛在天地间布下了无形的丝网。幸好，我们逃离杭城，去往南浔！
南浔，在我是个神秘的所在，与其他的著名的水乡都不同。它的趣味并不在流水小桥的温柔呢喃中，而在于那句“湖州半个城，不及南浔半个镇。”我实在无法在脑子里勾勒出类似周庄那样的小桥流水之中，如何可以有如此非凡的商业传奇？在商业的喧哗中那座著名的藏书楼“嘉业堂”如何在这小镇繁华中安然落座，书香飘逸？
据说，今天是大暑，抵达南浔的时候，气温已达40摄氏度。下车，热浪滚滚，汗透衣衫，发丝已经毫无形象可言地成缕，黏在颈间，额头！
带着两个孩子，我走进了南浔古镇。
盛夏，小莲庄的荷塘里那一池开得野趣盎然的红荷碧叶连天，花色绯红潋滟，无声洇开，至淡至无，卓然不群！这荷塘的美几乎让我忘却了这是“晚清四象”之首刘墉的宅邸！据说刘墉发迹后，深感有钱财无文化的心灵窘境，穷尽自己四十年的精力，苦心孤诣地营建这书香门第。
望去，太湖石堆砌的假山，官帽形的玲珑亭，碑刻的长廊，与苏州园林相比，少了一份精致，多了一份家常！少了一份官场文人的心中退守自安的丘壑，多了一点儿刻意藏富裱雅的闲逸。
买上两杯小镇人家熬制的酸甜可口，清凉宜人桂花酸梅汤，沿着阴凉树荫墙影，来到嘉业堂。
嘉业堂建于1920年，被誉为是江南藏书楼中的后起之秀，是刘墉的孙子刘承干所建。这个被鲁迅称为傻公子的刘承干，让我很感兴趣。他的傻表现在，嘉业堂完全对读书人敞开，甚至为前来抄读的人提供食宿。完全一改历代的藏书家对于收入囊中的珍稀善本秘藏独玩，唯恐他人得知的心态，花费巨资去精雕印制那些善本，以使得更多的好书流传开去，境界实在了得！
嘉业堂已经空落了，陈旧的书架上的书大多只是摆设而已，更多的房间只好用雕花的大门紧闭来掩饰这样的凋敝。只是，透过那蒙尘的西洋吊灯，透过那来自法国的雕花铁栅栏和独特的当时欧洲产的防火水栓，这些舶来的奢侈品不是为了显示家财丰厚，只是为了防止火烛不慎，对藏书楼造成不可逆的灾难。木质窗棂咋一看只是江南造园寻常的镂空花窗，仔细一看，竟然是篆书的“嘉业堂藏书楼”字样，由此不难窥见这位傻公子对藏书事无巨靡的用情至深!
摸着褪色有些发白的木质窗棂，闻到了一股很独特的淡淡却持久的清香味道，起初我以为是年代久远的木质品所带来的。后来看到了“芸”字才恍然大悟，这就是“书香”啊！
“芸”指古人们为了驱赶书虫而放入书中的芸香草。渐渐的书香就演变为读书人的书卷气息，笃好读书的家风。
小莲庄，嘉业堂如今虽然已经人去楼空，但是居然在抗日烽火中神奇地免于兵燹，实在也是上天回馈给这对书香情痴的刘氏家人的厚礼了吧！一时，我点燃心香，静极无言……
若水草于乌镇
2017年7月22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