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海枯荣

真实故事发生者：李清华（小军）

窗台上面的郁金香已经枯萎很久了，房间又恢复了以前的那般平静，空洞洞的眼神这么多年还是那样忧郁，墙上的蓝色郁金香的画用胶布粘了好几遍，颜色也渐渐地退去，深蓝变成了浅蓝，但是房间里的主人已经不再忧郁，他知道这辈子都等不到他了。

    “是你告诉我母亲的吗？”

  我坐在杂货店里面，看见李清华在搬着货，右手上的伤疤依旧清晰可见，头上满是汗的他。

  “现在要开始讨生活了吗？”我问李清华。

  “是啊，哥没出息。”

  我起了身，买了包槟榔，递给了李清华，让他可以停会，老板娘在旁边看着我们两个，生怕耽误太久。

  “ 我……从没有和赵老师说过，关于你和他的任何事情。”

  李清华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汗，看着我，告诉我这么几年他一直没有和我联系，希望我不要放心上了，晚上我再和你去聊会儿天，我还得搬货，哥对不起你。

    小军哥，我希望你可以好好的。我担心的看着他瘦弱的身板。李清华回头看了我一眼，我还是你的小军哥哥吧！哥会好好的，说完冲我一笑，搬着货走向仓库。

    晚上加了小军哥的微信，QQ。我把他的朋友圈，动态翻到了底，最后一条竟然是，“我累了，我不是好学生，我想让你陪住我。”发这条的时间也就是赵老师让我离开后不久，上面的图片鲜血淋淋。

    我不忍直视，但是我终于也知道李清华和他之间所有的故事了，以及那蓝色的郁金香被鲜血染红了。

    一双会画画的手从此握笔握不稳，一个好学生放弃了学业，一个家庭开始了破碎，赵老师为自己的行为感到过后悔，但是就像枯萎的蓝色郁金香不会再盛开了。

  八年前我还是一个初中生，家里离学校太远，妈妈和赵老师是高中同学，就拜托我在赵老师家里面吃饭，赵老师的丈夫也就是我的初中班主任李老师，他们夫妻都是知识分子，都是靠读书改变自己命运的人，书香门第，所以给他们唯一的儿子取名李清华，希望可以考上好的学校，光宗耀祖，而小军就是他的小名。

  然而我却见证了一个家庭的兴衰，蓝色的记忆开展开来，涩得喉咙说不出话来。

  小军哥哥当时正是关键时刻，高三，被赵老师灌输了很多的思想，买了很多的资料书，但是有一段时间李清华成绩下降的很快，他的数理化需要补，赵老师和我的班主任无可奈何，他们一个教高中英语一个教初中语文。前前后后请了几个家教上门，我在的时候就是一个女老师给小军哥补习，但是每次补习总是感觉没什么效果，看赵老师对女家教的脸色就知道了。

  书本买了一摞又一摞，每次小军哥的房间都紧闭着，谁也不知道这个男孩在干什么，赵老师为此感到高兴，每次都是将饭菜端着送进房门，她不希望李清华出去玩，每次和班主任的争吵无非是班主任不舍得给李清华花钱报补习班，赵老师就省吃俭用，哪里有什么名师密卷通通买回家，要回来给李清华做题。

  有的时候老一辈人的思想特别固执就希望自己的孩子按自己规划的方向一步步的发展，不能够出一点偏差。

  真正让我发现李清华的秘密是那天中午，我见到了这辈子难以忘却的一幕。

  中午，我照常去班主任家里面吃饭，班主任中午要开会我那天是知道的，但是赵老师居然也没回来，我那天一个人在客厅走来走去，看见桌子上有个纸条，赵老师去听名校培训去了，她提前做好了饭菜，要我帮忙热一下，给小军哥哥送进去。然而当我热好了饭菜，来到了小军哥哥的门口，一开门就震惊到自己。

  我拿着饭碗小心翼翼的推开了小军哥哥的房门，

  我……

  看见李清华和一个陌生男生抱在一起，他们如火朝天的亲吻，忽视了我的存在，那个男生的手极其不安稳伸向了小军哥哥的衣服里面，隔着小军哥哥白色的寸衫，我看见那双手不断游离往下，往下……

  啊，我脸红了起来，那个时候我才是个初中生，不知所措。

  我看见窗台旁边的书桌上又多了几株蓝色郁金香。突然小军哥哥发现了我，立马停止了，他急急忙忙的走向我，生怕我知晓了什么。我看见那个男生在扣衣服，小军哥哥把我推出去，告诉我，不准和任何人说起，尤其是赵老师。

  那个男生急忙的出了门，只剩下小军哥哥急促的呼吸声，和他凝视我可怕的眼神，他仿佛要哭出来一样，哀求我，求我这个弟弟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我答应哥哥他，不会和别人提起，我想和他学画画，我看见小军哥哥房间里面有蓝色郁金香的画，还有他自己画的漫画。

  这天晚上妈妈有事情，我在老师家里面呆着，又听见赵老师和李清华争吵了，李清华又开始和赵老师说想学画画的事情了。赵老师把李清华的画收了出来，告诉他不要再浪费时间，好好学习，但是……我知道小军哥哥喜欢画画，特别喜欢。

    黑夜降临，但是这个家庭的黑暗远远还没有到来。甚至只是刚开始，墙上的郁金香愈发的褪色，这是小军哥哥画的最满意的一幅作品。

    他们说郁金香代表着永恒的爱情，而蓝色郁金香代表遥不可及的爱情，何况是两个男生之间的爱情，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克服了多少阻力才可以在一起。

    赵老师虽说是个读书分子，但是也常常爱信一些鬼神之说，比如我们那边有个小镇一个庙里面一到四五月份就香火不断，据说把孩子的生辰八字，喜好报上去，为庙捐赠香火即可保佑孩子事事诸顺，身心健康，高考大捷。那天赵老师起了个大早，中午也没回来，求得两块檀木符，佩戴在脖子上即可，赵老师也给我求了一块，上面刻着平安顺意，但是李清华的那块就是光耀门楣，看着李清华带上檀木符，赵老师脸上露出了喜色，这块檀木符要佩戴三七二十一天，不能摘下。我自然是不喜欢戴着这种东西，但是在赵老师的家里面还是戴着脖子上，但是我也没想到过这一块檀木求得竟然都是相反的。

    还记得那天下午不用上学，我在赵老师家里面看电视，赵老师问我的檀木符在不，我给她看了看，突然看见赵老师神色凝重的去了李清华的房间，饭桌上放着的是小军哥的成绩单，赵老师看过后脸上就没好看过。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直到房间里面传出赵老师的哭声，我走了过去，小军哥的抽屉，柜子的锁全部被撬开了，床也被掀起来，地上的画纸被撕成了碎片，全都是他的画像，墙上的郁金香被拆了下来，赵老师拿着日记本眼眶湿润，我没进去，我只能等班主任回家。

  赵老师是个极其要强爱脸面的人，她喜欢在外面夸赞小军哥哥，说他成绩优异，不玩游戏，是个极其好的孩子，每次和赵老师一起的家长都羡慕她有一个这么好的儿子。

    班主任回到家就开始安慰赵老师，赵老师收拾好心情，我听见赵老师叫班主任去接李清华回家，然后赵老师急急忙忙的跑出来，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和我妈妈打了电话，转头告诉我，今天下午他们要出去，我得先回家了。我背着书包，不解的离开了班主任的家里面。

  后来再去了一次，赵老师就不要我去她家吃饭了，我记得那次有一个女生去了李清华的房间，和赵老师交谈了好一会，才回去，只看见赵老师满脸担心却又东张西望，小心的交谈着什么事情。

  好不容易读了高中但是却遇见了好几个熟人，小军哥哥也就没有联系了，一个是赵老师，她是三年级的英语老师，还有就是去赵老师家里面的那个女生，是我的高中语文老师，她开了全市唯一一家心理诊所，另外一个人我却是过目难忘。

  文理分科的时候，去了隔壁班，但是呆了十几天我不习惯就同之前的高中班主任说了，又回去了，但是隔壁班的物理老师我却不敢多看他一眼，他文质彬彬，戴着眼镜，很显然大学毕业没有多久，说话很是温柔，但是我却一眼认出来他是和小军哥那天在房间里面一起的那个男孩，

  他居然……在隔壁班教物理，他叫刘礼，是个转正不久的老师，已经实习了一段时间。

  有一次去班主任的办公室送作业，看见刘礼华和班主任聊天，我看向了刘礼，但是刘礼却同没事的人一样，我还记得我看见了他钥匙串上的檀木符和我放在家里面的檀木符一模一样，不过似乎上面的字不是光耀门楣了，像是被重新刻过。

  临近高考的时候，去隔壁班找同学玩，看见他们都有糖吃，就问他们谁给的，结果我看见刘礼在前门口发喜糖，他要结婚了……对象好像是学校的一名女实习老师。我不容置信的看着他，刘礼华瞄了我一眼出了门。

  再后来就没了联系，我读了大学，他们依然过着自己的生活，只是后面再也没有听见赵老师夸赞过李清华了，我是知道县城已经连续十年没有出清华，只出过北大。

“  哥没出息，委屈老弟你了，”

  李清华洗了个手拿出点饼干和我吃，想同我聊会儿，他下班了，我在他家里面坐会。我知道了李清华和刘礼的事情，但是却不知道那段时间小军哥怎么认识他的，怎么发展的。

“都过去好久了，我也没去问他过得怎么样，只知道他结婚了，有了小孩。”

  李清华那只满是伤疤的手端着茶壶，手一抖一抖的。

  那一天晚上，我开始觉得赵老师有点讨厌，但是又有点同情，我和小军哥睡在房间里，他的身子很是单薄，墙上的蓝色郁金香已经渐渐褪色，他告诉我，我是睡在这个床上第二个男生，第一个是他。

  画会渐渐褪色，郁金香会枯萎，但是过往总是会浮现出来。

  上高三之前的暑假李清华的成绩渐渐退步，数理化开始变差，这可着急死了赵老师，而李清华也开始叛逆，他不止一次和母亲说过自己想学画画，可是赵老师每次都说要他考第一名。他们开始了争吵，开始了隔阂，他不是母亲心目中的乖孩子了。

  赵老师朋友家的儿子师范大学毕业了，学的物理，求赵老师帮忙介绍，赵老师灵机一动，于是就把刘礼带回了自己家里面，刘礼每天都来教李清华的物理，他们在房间里面一呆就是一下午，而赵老师也很喜欢刘礼，觉得后生可畏，好几次把刘礼留在自己家里面和小军哥睡一起。

  小军哥说刘礼他很温柔，他很喜欢郁金香，也喜欢画画，于是刘礼就在房间里面教小军哥画画，小军喜欢蓝色，刘礼就画了一幅蓝色的郁金香。他告诉小军哥，郁金香代表永恒的爱情，永远都要在一起，窗户边的花瓶里面插的是白色的郁金香，蓝色郁金香没有卖，小军哥跑遍了县城所有的花店，买了几株纯白色郁金香。

  蓝色的颜料侵染了郁金香，再也回不去纯洁的白色。

  刘礼看着李清华画画，问他在画什么，李清华画了刘礼，画完之后他对着画像的嘴唇亲了一口，这个羞涩的男孩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笑着笑着把头埋进了刘礼的怀里。

    一个暑假下来，小军哥的成绩不升反降，这可急坏了赵老师，索性就把刘礼换了，后面我也就来赵老师家里面吃饭，也就只见过后面的家教老师。

  那天我看见了刘礼和小军哥见面，他恳求我不说，我真的没有说，可是我是知道赵老师为什么知道这一切了。

  赵老师对迷信的热爱，导致让小军哥天天戴上檀木符，而几天没看见檀木符的赵老师决定把檀木符找出来，并且赵老师疑神疑鬼，他发现李清华的成绩又退步了，气急败坏，可每天却对李清华无可奈何，她想知道儿子成绩为什么退步。

  “檀木符，我给他了，我希望他平平安安。”小军哥和我说，他不想再听母亲的唠叨，他不想光耀门楣，他想活出自己，就是因为母亲喜欢到处说他，导致了他没什么朋友，每次找别人玩， 都是叫他好学生回家读书。

  如果一个孩子的童年除了读书就是读书，那他的童年就是灰色的。我开始理解他对刘礼的好感了，那感觉就像是一束光来到他的身边。

  “那天母亲把我的日记本翻了出来，床板下面是我画的肖像，我的柜子里面有很多刘礼买给我的画笔画纸，全被翻出来了，母亲知道了，她第一次哭了，我立马被叫回家质问。”

“后来呢？赵老师怎么处理的，你去哪里了。”我看着李清华。

“她觉得我无可救药，爱面子的母亲撕碎了我的画，我打破了她心目中的好形象，母亲觉得怎么会生出我这么一个儿子，是个同性恋，丢脸恶心，爸爸告诉我好好读书，要我忘记一切重新读书，可是我从那天起就不去上学了，因为我……”

“怎么了，你觉得赵老师咋了？”

“没什么，我恨他们，恨母亲，他们害怕这个事情暴露，出家丑，要求我一心只能读书，我受够他们了，从小到大，一直读书，他们觉得我是污点……那一晚上我和他们撕破了脸，我不想要这么一对父母，爱脸面，自私的父母。”

  “然后我就不去读书了，在家里面呆着，我祈求能够见刘礼一面，可是赵老师嫌这是家丑，书香门第，不能让别人晓得，我不吃不喝，在破碎的房间里面。我厌倦了当读书机器，他们请了心理咨询师，可是我根本不听，再后来……我就做了傻事，我不想活了。”李清华失身哽咽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花瓶里面的花也不知道已经枯萎多久了，不丢掉。

  我终于知道我的高中语文老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爱情没有性别之分，没有什么不该爱的人，只有不能逾越的阻难“原来她早就知道。

  我也终于明白了爱一个人应当全力以赴，或许刘礼还一直爱着李清华吧，或许他害怕世俗的眼光吧，所以就一直没来找过小军哥。

  第二天一早，我准备离开，赵老师回来，她已经老了好多，白头发没有全染黑，气势也没有以前那么足了。

  走的时候问了小军哥一句话。

  “你还能画画吗？”

    “不能了，手的筋脉被割伤了。”

    “那你后悔吗？”

    小军哥看着我笑了笑，摇了摇头。

      “嘿，哪有什么后不后悔，我已经画过一幅最美的画了。

    那幅蓝色郁金香的画被赵老师撕碎了，李清华把那幅画重新粘好，并用右手最后一次完成补色，那撕掉的毛边又重新染上蓝色。夜晚，少年看着窗外，微微抬起眉头，拿起水果刀，闭上眼睛，鲜血流入了花瓶。那是李清华最后一次画画，蓝色的郁金香颜色被血滋润变得更深更深。

    走的时候看见小军哥桌上刻着一句话。

  “我这一生倘若只有一瞬”

    “我这一瞬也要伴你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