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这是你爸腌的萝卜干，你尝尝。一会又拿出一些菜干，这是我自己晒的，你爸种的，吃不完就拿去晒了，中午给你煲汤。又一会拿着菜篮子说上顶楼摘菜，爸爸种的……
回家第二天，一早醒来就被母亲絮絮叨叨的一句接一句给整得一脸愕然，爸妈什么时候学会腌萝卜干、晒菜干？又热衷起种菜了？……这些事情不是以前爷爷奶奶才会做的吗？是他们消磨时间的事，几时爸妈也有时间做这些了？
就着爸爸腌的萝卜干喝着白粥，看到母亲摘了菜下来，一抬头，发现母亲头上的白发已然掩藏不住，脸上的皱纹也增多了。突然心口一痛，好像才突然意识到父母也会老去。
奶奶去世的时候，办完丧事的那天晚上，父亲坐在沙发上，叹了一声：“哎，以后就成了无父无母的人了。”还清晰记得父亲当时脸上的颓然与哀伤，那会年纪小，只是单纯以为，那是因为在奶奶灵前守了七日夜，休息不足和忙碌造成的。十四年过去了，这才慢慢理解到父亲当时的心境。只要父母还在，无论年纪多大，永远可以在父母面前当他们的小孩。有一日，永远失去他们的时候，或许会是突然的茫然失措吧？失去生命的源头，断了自上而下的血脉联系，突然在这个世界上成了孤儿，孤零零一个人。那种心境，随着年龄的增加，我能够逐渐理解，但始终只能一点点靠近它，到底体味不到。
但，今天这种感觉好像突然地试图撞击我的心：我的父母，这对中年人，有天也会老去……
是的，他们有天也会老去的。但是在他们慢慢老去的过程中，却经历了他们的父辈、祖辈未曾经历过的新时代。我们是历史未有的候鸟一代，一年年的两地迁徙，而他们，在垂垂老矣的时候，却要去试着适应一个他们至今未能完全理解，却被我们强行推给他们的新时代。成年在外打拼，忙得无暇思念父母的我们，不曾想到他们是如何度过这日思夜想、心心念念。为了不影响我们追求所谓理想的脚步，他们藏起所有的思念，藏起了担忧，只是在空落落的家里，互相扶持、互相慰藉，用种菜、腌菜、晒菜干等等事务消磨一年的三百多天，就为了等来过年时仅有的几天欢喜团聚。
写到这里的时候，接到同学的电话，她请了一个月的假，回家照顾从楼梯摔下来的母亲。手机还在手上，坐着发了老半天呆，眼前浮现这样一幕：母亲摔下来了，动弹不得，闻声而来的父亲，吓呆了，手忙脚乱打了120后，和老妻泪眼相对等着救护车，却不忘互相告诫，别告诉女儿……不觉泪流满面，身为儿女，未能在父母最需要的时候，立即出现在他们身边，待接到电话赶回，看到的是躺在医院坚强说着没事的母亲，无从获悉他们最无助的时刻是如何过来的。
在此之前，我好像未曾想到父母也有手脚不便的时候，好像他们一直都是正当时的壮年；未曾想过如若伤了、病了，身边无人该如何？更未曾想过，此生，还能这样再见几面……
今年离乡返工的前夜，一直难以入眠，自上大学，离家十余年，第一次在离家的时候如此不愿离开，如此地愁情难安。
这是我出生成长的城市，我应该留下来，陪伴我的父母日渐老去，安慰他们的暮年生活。但是，我谋生的地方在那千里之外呀！回来，不是不能生存，但未来的发展又该怎么办？接受了很多年教育之后的我们，在这个机会寥寥的小城镇，自己的所学能得到所用吗？
答案固然是无从解答的！迷茫无解之下，条件反应的，又踏上离家的路，但这一年，这一些以后，我终将惴惴不安，怀着越走越远的乡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