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丨本次凶杀案无预谋


01:蹊跷的失窃

华灯初上,熏风醉人。薛平站在窗边,点着雪茄,望下下面繁华的灯光,看到一处高楼处有着“社会纵横”四字的广告牌,回忆起了20年前一单印象深刻凶杀案!

一辆电视台的白色依维柯采访车,停在A城著名的申南路美食街,车上漆有“社会纵横摄制组”的醒目标志。这是一档收视率相当高的社会纪实性栏目,颇受市民欢迎。薛平就很喜欢这个节目,每当周末晚上,只要有可能,他总要到电视机前瞄瞄。那种贴近生活的社会热点捕捉和追踪式报道,常会给他的破案带来意想不到的灵感。当然事实上由于公务繁忙,他这个刑侦科长很少会有像今天晚上这样的空闲。

此刻,素有“神探雪茄烟”之称的薛平,就坐在这条美食街的路边大排档上,有滋有味地吃着一碗香辣滚烫的牛肉拉面。他调到A城虽说已近一年,但常常会有很多东西感到看不懂。有趣的是,这“看不懂”三字也是当地人使用频率最高的口头语。眼前这条不足半里的短街,人挤人、脚踩脚,似乎半个城市的人都拥到这里来了。

但转念一想,老百姓中炒股票发财、倒地皮暴富、做生意横阔的究属少数,大多数人消费不起高档一点地方,便到食街来一饱口福,消费不贵,岂不实惠。那些高鼻蓝眼睛的老外,不也一下飞机便馋涎欲滴地催着出租车司机:“哈罗,美食街在哪里?”

薛平忽然有一种奇特的预感,今天晚上这条街上可能会出点事。不知怎么,他的预感往往很准。

前面不远处照明灯打得锃亮,摄制组的几个年轻人正在进行现场采访。那位肥头大耳的排档主,不知是受不了强灯光的炙烤还是那种步步紧逼式的提问,此刻已是满头大汗。薛平忍不住笑了。他认识那个手持话筒名叫李东的年轻人,也领教过李东的厉害。薛平刚调到A城不久,便初展神威,破获了一度震惊全城的“昆仑饭店无名女尸案”。那时候,李东就来采访过他,软泡硬磨地纠缠不休。薛平很讨厌记者这种拼命从别人牙缝里掏东西的作风,但对这伙年轻人执著的敬业精神倒也暗生好感。

这时候,薛平从眼角的余光里发现有一对穿着时尚的男女匆匆从他身边掠过,步态颇有几分慌乱。职业养成的警觉使他迅速回头一瞥,发现那男子的背影似曾相识,那女的穿了套桃红色的羊毛裙,披了条白色的绸巾,显得分外惹人注目。转瞬间,那对男女融入人群不见了。

灯光向这边移过来了。薛平不愿和李东他们照面,便去了马路对面的三及第汤店。待他打着饱嗝出来,外面的采访已经结束了,错眼见街角闪过个人影,桃红套裙,白色绸巾,显然是刚才那对男女中那个女的。他忽然觉得这个女人有点可疑。正在此时一阵嘻笑声传来,电视台的那伙人正走出一家小酒店,神态间颇有几分目空一切的傲气,想来是因为掮着块“社会纵横”的牌子。

那辆白色依维柯采访车仍停在街角。一行人向车子走去。司机已经把车子发动了,突然从车上传来一阵惊叫。薛平情知有异,急忙飞奔过去,只见车厢内一片狼藉,摄像器材被弄得横七竖八。当下李东见了薛平,如见亲娘一般,诉说道:“我们拍完片,到这儿放好东西,就去喝了杯啤酒,只离开一会儿工夫。”

薛平问:“车门没锁?”因为他看到车窗玻璃完好无损。这些家伙平时大大咧咧散漫惯了,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薛平把头探进车厢说:“快检查一下,缺少了什么?”

那原已俯在地下检查的小伙子抬头笑道:“什么都在,就少了两盘空白录像带,好象是小孩子干的。”

众人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如果是小偷,当然不会舍弃贵重的摄像机而只拿两盘带子。

薛平想,事实难道真会如此简单!

李东说:“幸亏我把刚才拍的带子取出来,放在口袋里,要是被偷走了这一晚上就白折腾了。”说罢笑嘻嘻地向薛平敬烟。

薛平“啪”地打掉他的烟,说:“想听什么忠告吗?那就回去写份检查,明天一早交给你们台长。”


02:声控室血案

三天后,电视台出事了。

薛平是在接到报案后十分钟内赶到电视台的。当时他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写了如下几个字:本次谋杀无动机?

写到最后,墨水堵住了,他照例把笔用力一甩,甩出了一大滴墨水,以致那个问号显得格外惊心怵目。他有个习惯,思绪紊乱时喜欢信手涂鸦。在写上面这句话时,这一页上原也写了几个字: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已记不清在什么时候什么状态下写的了,但事后再看,却是归结那次案子的绝妙注解。

当时是下午两点,演播大厅内歌舞升平,快到五一劳动节了,这里正在举行全台职工联欢会。没有丝毫不正常的迹象。平时台内纪律森严,这时侯却绝无尊长贵贱,一个普通照明工可以拿新闻部主任的走路姿势乱开玩笑,而副台长那形状不太标准的脑袋也总格外激发人们的想象力,得到诸如烘山芋、刚出土的春秋时代陶罐等数十个美喻。

刚进行了一场吃蛋糕比赛,接下来是生活部的刘敏娜唱歌。等了好一会,大型电视屏幕上忽然声画全无,众人都笑了,说是声控室的老迷糊又睡着了。声控室和演播厅有一大扇茶色玻璃窗相隔。刘敏娜凑近窗子,见那盏桔黄色的台灯旁,老迷糊果然耷拉着脑袋斜靠在椅子上。刘敏娜回头做了个口水长流的怪相,惹得众人又是一番狂笑。谁也不曾料到,凶杀的阴影已经悄悄降临了。

李东性子急,早绕出演播厅,推开声控室的弹簧门,见里面悄无声息,便一步跃到老迷糊身后,喝道:“好你个老迷糊,旁人都等着,你却去神游西山了!”说罢便去拍他肩膀,不料手未沾衣,那老迷糊竟自己滑了下去。李东慌忙去搀扶,没想到老迷糊身子沉重,自己反倒被牵倒在地,无意中便触及老迷糊背上的一件硬物。一瞧之下,李东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那背上竟然戳了把深及刀柄的匕首。


03:谋杀无动机

这一变故实在太突然了,搅得人心惶惶,原本的喜庆气氛蒙上了一层凄风惨雾。

薛平仔细地验看着尸体。刀尖从背后直接刺入心脏,可见老迷糊是来不及呻唤一声就立即毙命的。

尸体被抬走了。地上留下一个用白粉划就的人形。声控室不大,里面有道门虚掩着。薛平拉开门,见有座小木梯盘旋而上,电视台的保卫干事告诉他,这是通向楼上导控室和播出机房的,但平时一般不用。薛平点了点头。

门卫室的老头被叫来了。老头指天发誓,说中午以后别说闲杂生人,就连麻雀也不曾飞进来过。他干了40年门卫,得的奖状数都数不过来,岂会玩忽职守。但薛平察觉到老头的眼中闪着几分狡黠,一定是隐瞒了什么。令人纳闷的是,后来他在别人的眼中,竟捕捉到了另一种更为反常的神情。

演播厅里依然是济济一堂,谁都没有离开,神情黯淡地在交头接耳,薛平在演播厅门口,向台里的有关人员了解情况。

在吃蛋糕比赛之前,是一位摄像师唱歌,带子便是老迷糊播放的。当时两人还就音调高低隔窗问答了几句,说明老迷糊那时还没有死,无疑凶杀是在吃蛋糕比赛的十五分钟内发生的,其时喧闹嘈杂一片,谁也无暇顾及声控室的情况。

老迷糊50岁,从未结婚,五年前从某所中学调到电视台。平时为人沉默寡言,行事浑浑噩噩,又喜欢打瞌睡,故得了这么个浑名,真名反倒无人提及。这老迷糊在当地没有亲戚朋友,鳏夫一个独往独来。台里照顾他,把审片室旁边的一间小屋给他当了宿舍。说起来,他既无情感纠葛,又无金钱争端,虽说性情怪癖,与同事相处倒也从无龃龉,唯一的嗜好就是抿几口酒。谁会杀这样的人呢?

薛平信手在本子上写下了前面提及的那句话。当然,事实上不可能存在没有动机的谋杀。该如何层层剥开这只耐人寻味的蚕茧呢!

凶杀的第一目击者是李东,三天前刚刚和薛平打过交道,所以当下李东十分尴尬,唯恐薛平在台长前提及上次失窃事件。李东没谈出多少有价值的情况,只是连连对老迷糊被杀表示惋惜,但薛平分明觉察到李东的神情中有着难以掩饰的庆幸。薛平冷眼观察着演播厅里的人们。平时在电视上抛头露面的,他也颇认识几个。譬如主持“生活之友”的刘敏娜,“星期茶座”的编导方炯,还有一位叫周芳的午间新闻播音员,都在十分注意地倾听着别人的议论,而且,脸上都有一种无法遮盖的窃喜。

老迷糊的死对他们有什么好处?除了比赛吃蛋糕的几位,其他人都有机会中途悄悄地从边门溜出去作案,再神鬼不知地溜回来。杀一个毫无防备的人不需要多少时间。

问题是动机?


04:几多“夜游神”?

鉴定结果,凶器上没有留下任何指纹。现在罪犯都学乖了,连最愚蠢的凶手也知道作案时戴上手套。凶器是一把猎刀,刀尖弯成弧形,略微上翘,两面都开着血刃,寒光闪亮。刀把是犀牛角磨制成的,上面还嵌着颗浅绿色的石球,浑似宝石。薛平记起当年在云南插队时,河滩上这种石子俯拾皆是,当地少数民族女子爱把它串在一起,挂在脖子上作装饰。这把猎刀的造型,也是云贵一带的风格。那儿的小伙子都爱在腰间插上这么把猎刀,以示孔武有力。

这是一条线索,凶手或许与云南有某种瓜葛。薛平随手在本子上写道:云南、猎刀、插队知青?

他搁下笔,摇了摇头。办公桌上放着今天的晚报,他无意中一瞥,映入眼帘的是整版开业广告,上写:金城商贸股份有限公司定于4月28日隆重开业,届时假座森克顿商城举行盛大开业酒会。

薛平记得今天是4月26日。

一个公司开张,还要事先登广告通报一番,又不是贴电影海报。看不懂。A城人口不足百万,竟然每天都有好几家公司商号开业,也不知道都在赚谁的钱。又是个看不懂

他一直捉摸不透,李东,刘敏娜等人的脸上为何会有那种如释重负的窃喜?似乎老迷糊的死,意味着他们的某种解脱。这里有名堂。

他从口袋里摸出支雪茄,掰下小半截,摊在手心搓揉起来。他那“神探雪茄烟”的来历,一是他肤色黝黑酷似雪茄的色泽,其二便是每当破案的关键时刻,他有搓捏雪茄烟的怪习惯。他解嘲说辛辣的烟丝经过搓揉,刺激掌心的劳宫穴,别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愉悦,有助于思考。果然,原本脑中犹如夜探深穴,漆黑一团,渐渐地廓开一线光亮。薛平飞身出门,跨上摩托直驶电视台。

下午几位助手搜查过老迷糊的房间,没发现什么异常之物,薛平不相信。往往有些东西,乍看平淡无可,不足为怪,因而常常被人忽略,但却是引导你走出迷宫的重要线索,就看你是否生就一双慧眼。他要亲自去搜一搜。

房间里杂乱不堪,唯一显眼的是墙角的一堆空瓶。一只旧竹节书架上,堆着百来本书刊,却大都有色情之嫌。写字台抽屉里也无死者的片纸只字,俱是些女明星的艳照。没想到这老光棍竟还有如此嗜好。细细翻了两个多小时,一无所获。看看表,快午夜12点了,不免神思昏倦,薛平便关了灯,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沙发已很破旧了,薛平无意间碰到扶手侧边的一个大破洞,棉絮都翻绽出来了。他把手伸进去,一探到底,竟触及一个牛皮大纸袋,便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刚想开灯察看,隔壁审片室的门开合了一下,随即脚步声向这边移来,却在门口停住了。薛平断定来者必有所图,不妨探个明白,情急之下,便躲在门边的落地衣架后面,好在上面挂了不少衣服,正可遮挡。

来人在门外倾听了一会,推门而入,亮着支钢笔式电筒,径直走到写字台边翻了起来。

薛平认出这是“星期茶座”的编导方炯。

不料正在此时,走廊那头又传来了蹑手蹑脚的轻微脚步声,夜深人静时分,清晰可辨。只见方炯熄了电筒,犹豫了一下,便毅然钻入了床底,大概是被灰尘呛了,又不敢发声,拼命忍着,可以想见他的狼狈相。

这次进来的是个女人,在书架上窣窣窸窸地找着。从背影上一时认不出是谁。

不过几分钟光景,走廊里又传来了脚步声。那女人顿时心慌意乱,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一头钻入了桌子底下。

薛平暗自发笑,想今夜热闹了,有一场好戏看了。

凭粗重急促的呼吸,可以知道来人是个男的。来人没用电筒,在黑暗中摸索着,有一阵差点摸到薛平的脸。摸着摸着便摸到床边去了,把垫被枕头翻掏了个遍。忽然,那男人象足球门将鱼跃扑球一般,腾地跳上床,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薛平并不奇怪,因为又有人向这边走来了。以前插队时,听人讲过个故事,叫“恐怖的脚步声”。今夜开演的分明是它的姐妹篇了。

门一开,便有股香水味透进来。待人进屋,那股香水味更浓烈了。那女人打开电筒,一照便先照到了床上,不提防那儿躺着个人,还以为是老迷糊的鬼魂,禁不住便惊恐万状地叫了起来。桌子底下也随之响起一声凄厉的叫声。

薛平朗声说:“都不用怕。难得聚会,就都一起亮相吧。不等了,再等下去还不知会有什么人出现呢!"


05:隐私敲诈者

灯光大亮。

门口站着的是花容失色的刘敏娜,那张姣好鲜嫩的脸在一身黑衣的映衬下更显得惨白。待她看清是薛平时,反倒镇定了,拢了拢头发,走到沙发前坐下,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桌子底下钻出来的是周芳,头发用丝带束在脑后,犹如拖着一条长长的马尾巴,平日在屏幕上形象清纯俏丽十分可人,此刻却萎靡不振。周芳见了薛平倒仿佛是意料中的事,但与刘敏娜目光相触时,两人都惊诧地“咦”了一声。

方炯抖抖索索地从床底下爬出来,浑身沾满蛛网灰尘,与往日的翩翩风度判若两人。相比较之下,倒还是李东潇洒,从床上起来竟然还能和众人笑着打招呼,当然那笑和哭也并没有太多的区别。

这场面着实令人尴尬。

薛平目光扫视着众人,说道:“这个时候到这里来,不会是约好了来开“派对”的吧。这里也小了点,周旋不开,想来是另有原因了,或许和我一样,是来找什么的吧?我比你们早到一步,倒也算是不虚此行。”说着晃了晃手中的纸袋,见众人的目光刹那间都聚拢过来,心中已明白几分,便说:“时间不早了,都回去吧,明天我们再逐个细聊。”

他也急于回去研究袋内之物,哪料手刚搭上门把,背后有人高叫道:“老薛,别走。”

说话的是李东,但见他面孔涨得通红,神情十分激动,说:“我已经忍了两年,就是让我再憋一夜,我也受不了了。老迷糊死了,我不能再不明不白地生活在阴影里了。我们平时装正人君子装得自己都信以为真了,剥开皮看看,其实并不那么光亮。我不怕你们会怎么看,反正证据已经在老薛手里了,这事迟早要曝光,男子汉敢做敢当。”

李东说了他的故事。在大学时,他有个很要好的女同学,几年后相遇,名花已有主,但李东却萌发了本不该萌发的情感。而那女子旧情难忘,竟也接受了这份本不该再接受的爱。他们虽在同一座城市。由于那丈夫生性多疑,竟难得常相聚首。李东便借鸿雁传书,以通情愫,不料其中一封火辣辣的情书写就后未及时发出,后来竟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这以后,老迷糊便常常寻找托辞向他借钱,却又杳如黄鹤有去无还。终于,李东被激怒了,不仅分文不借,还向他索讨前债。哪料老迷糊闻言竟不蕴不火地吟诵起诗文来了。李东听了顿时心如寒冰,老迷糊念的竟是那封失踪的情书里的话。李东被彻底击败了。以后老迷糊每月都要向他“借”300元钱,以作为保守隐秘的代价。虽然敲诈的数目并不大,但压在心头的那份屈辱却是挥抹不掉的,李东为了不让那个他最不愿意伤害的女性受到伤害,也就默默承受了。他今晚来,就是为了找回那封情书。

李东把胸中块垒一吐而尽,反倒显得十分坦然,说:“说实话,有时恨从心头起,真想杀了老迷糊。但只是想杀,还没到非杀不可的地步,或者说有这份心而没有这个胆。所以,不管老薛你信不信,老迷糊不是我杀的。”

一片沉寂。各人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薛平掰下一小截雪茄,默默无声地搓揉起来。

方炯犹豫半响,咳嗽了一声,终于说道:“今天既然进了这扇门,总归是说不清楚的了,倒不如自己说说清楚。我的故事和李东的可谓相似乃尔。对死者,我们一般总是宽容的,但老迷糊是个例外。”

方炯喜欢喝酒,偶而也和老迷糊一起喝一口。有次申报高级职称时,因为比例问题,方炯被刷了下来。那天晚上他和老迷糊在一起时,便发起了牢骚。老迷糊从不插嘴,是个最忠实不过的听众,但那双瞌睡不醒的小眼睛却在不断地怂恿鼓励他,从而把对方的心里话掏得淋漓尽致。

几杯下肚,在酒精的作用下,方炯开始骂台长,又从台长骂到总编,继而连部主任一起骂。一宿酒醒,他早把昨夜的事忘了,浑然不知自己已成了他人的猎物。以后的遭遇便同李东相似,或许因为他工资单上的数额比李东大,“借”的钱变成每月500元。他也曾暴跳如雷,但当老迷糊把复制的录音带送给他时,他被乖乖地“熨”平了。老迷糊把他的醉话全录下来了,要是公开出去,他在电视台的前程也就完了。他今夜来,是为了找到那盒录音带。

方炯说:“我打算主动找领导谈清楚,不能再背着沉重的包袱赶路了。我确实有杀他的动机,但我这个人太窝囊了,窝囊到不具备杀他的足够勇气,当然,薛科长,信不信由你。

空气更为沉闷,薛平依然一言不发。

刘敏娜挺身理了理鬓发。周芳也变换了一个坐姿,像是想说什么。方炯和李东不约而同地站起来,颇有绅士风度地说:“我们在场,女士说话有所不便,先告退了。"

这时外面有一阵赤足的脚步声迅疾离门远去。薛平闪身出门,见一个黑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薛平淡然一笑,返身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说:“今天的谈话就局限在这个屋子里,不必对外人提及。好自为之。”

李东已经走了几步,又转身对薛平说:“今天晚上的事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台里今晚播出的节目,全部临时作了更改。这之前,我在夜班编辑室,观众的责骂电话几乎不断。”

薛平诧异地问:“为什么?"

李东说:“又发生了一件蹊跷的事。今晚准备播出的带子,全不见了。”


06:红颜辛酸泪

屋里只剩下三个人。

刘敏娜瞥了薛平一眼,缓缓说道:“今天这场面,像是大侦探在把嫌疑犯一个个过堂,说与不说都脱不了干系。老迷糊早就该死了。如果没有今天下午的事,那么他现在也已经死定了,死在这把刀下。”刘敏娜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三角尖刀,幽幽地叹道:“现在,不用再脏我的手了。”那神情说不清是喜是悲,别有一股震慑人心的力量。

薛平见刘敏娜的素手纤指在刀刃上漫不经心地滑动着,心想这女子性格刚烈,说得出也做得出。

周芳说:“我是不是先回避一下!”

刘敏娜起身拉着她的手说:“别走,我们以前虽然交往不多,但到了这个份上,也算是同病相怜的患难姐妹了,你知道了又有何妨。”两人一起在沙发上挤着坐下了。

刘敏娜的丈夫便是前面提及的那位头形不太规范的副台长,两个人年龄虽然略嫌悬殊,琴瑟倒也相和。刘敏娜多才多艺,天生一副好嗓子,唱起流行歌曲来,绝不亚于林忆莲,叶倩文等所谓港台大腕。某次在应酬舞会上,她也潇洒走了一回,好似百灵啭喉夜莺鸣秋,全场喝彩。

座中恰巧有位唱片公司的总经理,极为赞赏,当即表示要为她出一盒个人音带。这在刘敏娜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以后为了音带的事,这位总经理频频相约,音带问世,刘敏娜也不由自主陷入了情网。一天,老迷糊诡秘兮兮地向她招手,到无人处,拿出个薄薄的绢包,说:“刘主持,这是我捡到的,物归原主,可得小心放好,让副台长见了可不得了。”

刘敏娜懵懵懂懂地接过一看,顿如冰水浇顶,冷彻心肺。手绢包着的几张照片,全是她和那位总经理在公园里亲昵时的情景,不知是哪个卑劣之徒躲在树丛后偷拍的。抬眼见到老迷糊阴险的眼神,她心里全明白了。刘敏娜当即挥泪斩情丝,但她却没能斩断老迷糊的魔爪,此后便生活在被讹诈的阴影里。先是钱,其后老迷糊贪婪的目光便觊觎起她的胴体,想邀她一效巫山神女会襄王。刘敏娜借口推脱几次,老迷糊便以向副台长告发相要挟。

刘敏娜只好假意应承,本来今天夜里说好去他的宿舍,她准备到时伺机杀了他。谁知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故,她想找回那些照片,唯恐留下危及家庭的隐患。丈夫虽然头形略显古怪,却实在是天底下最眷爱最呵护她的男人。

刘敏娜未及说完,周芳已经嘤嘤啜啜地哭成泪人了。刘敏娜赶忙拿出纸巾为她拭泪,一边细声劝慰。周芳哽咽着说:“这恶魔,别人只看到我在电视上好像挺有光彩的,谁会知道我的命实比黄莲还苦。我的身子已被他作践得不清不白,一辈子也洗刷不干净了。”

周芳10 岁时便失去父亲,与终年患病在床的母亲相依为命。家庭的重负全落在她瘦小赢弱的肩上。她是个孝女,为了给母亲增加营养,买菜时学会讨价还价,斤斤计较,既而又学会顺手牵羊,连偷带拿。一旦跨出这一步,就很难缩回来,只能身不由已地滑下去。不久,她加入了一个自称“七朵花”的偷窃团伙,全是女的,以年龄排行,姐妹相称。她是“七妹”,长得清丽可人,不容易招人怀疑,便担任投石问路的差使。17岁那年,正好是母亲40岁生日,她想让母亲在病床上有一个礼物的庆贺,便又和其他六朵花出去盗了。

不料,这一次失风了,全被抓了起来。幸好那六朵花十分仗义,把事情全揽了过去,把她开脱得一干二净,她因此被放了出来。哪知回到家里,母亲气恨交加已吐血身亡,至此她幡然醒悟,弃恶从善,发奋读书,考上了大学。到电视台后,原以为从今往后, 一马平川,只有鲜花和欢笑相伴了,不料,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又被勾起了。老迷糊曾在她所在的中学呆过,知道她的底细,以揭她底牌相威胁而占有了她的肉体。为了告别旧日的影子,却又不得不为旧日的轻率付出昂贵的代价。每一次遭受蹂躏,她便在心里把蹂躏她的恶棍杀死一次。

周芳说完,娇艳的嘴唇已经咬出了深深的牙印,如同她痛苦的灵魂一般在渗血。

长期的办案生涯,使薛平已变得不再轻易动感情了,但此时却无法抑止地感到一阵阵战栗。他看着面前这两个不幸的女人,心想,如果你们真有勇气与过去告别,那么让伤疤重新进裂一次,忍受一次剧痛,何至于长时期忍受恶魔的肆虐。他诚恳地说道:“请放宽心,与本案无关的,不会记录在案。”


07:又一起凶杀

薛平回到局里,临睡前拿起老迷糊藏在沙发里的牛皮纸袋,伸手进去,果然有录音磁带、信件、照片什么的。另外还有个硬面本,抽出来一看,第一页上写着: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换人隐私,惩治腐恶。

随意翻翻,里面记的不外乎某日替天行道,敲了某人多少钱。某日“欺压其上”,教训了某个堕落的女人等等。薛平暗暗骂道:“无耻之尤,恶棍竟然也有冠冕堂皇的理论。”

今天夜里的一幕,完全是始料未及的。他相信四个人说的都是实话,虽然不能排除他们的嫌疑,但凭直觉,凶手应该是极度狡诈阴险深藏不露的人,而不会象他们这般轻举妄动的。人都有自己不愿公开的隐私,但这是道德范畴的事,毋须他人插手。即便老迷糊的罪恶深重,但法律是公正严明的不允许掺杂任何感情因素,正义的使者只能由法庭来承担。

他忽然想起李东临走时说的那件蹊跷事。现在太晚了,只好留待明天调查了。其实,此刻早已是新的一天了。一个呵欠袭来,把他卷入了风呼林啸的梦之谷。正当他神游到某一云雾飘渺之处,便被人推醒了。助手说是有人找他。

来者是电视台门卫室的老头。老头神色惊惶,说刚看了电视,本市的午间新闻,便急忙赶来找他了。薛平一看表,才知已是下午一点了。他问老头所来何事?老头说昨天夜里江边发生了一起车祸,一名青年姑娘丧身车轮底下,肇事司机逃之夭天。电视上让家属去认尸。

薛平说:“你认识那死去的女子?”

老头点了点头,颤颤地说:“我认出来了,穿一件桃红的羊毛裙,长发披肩,昨天下午来过电视台,和我说过话。"

“什么时间?”薛平问道。老头的话触动了他的某根神经。

“大约是1点20分,我正在门卫室看报,那女的来了,说是看中了一件羊毛衫,想送给她父亲,过几天就是她父亲的60大寿。她说她父亲身材和我差不多,让我去试穿一下,看合适不合适。那商店就在马路斜对面。我见她挺诚恳的,就答应了。前后大约花了半个小时,事后想想,这事有点不对劲。马路上那么多老头她干嘛不找?况且我坐着,她又不认识我,怎么知道我和他父亲一般身材。到了商店,她也似乎在有意拖延时间,我估摸这女人和昨天的凶杀有牵连,但怕招惹到自己,没敢说。刚才看了电视,我慌了,就赶来向你汇报了。”

薛平说:“没再忘掉什么吧?如果想起来,请告诉我,谢谢你提供情况。”

门房老头鞠了个躬走了,步姿有点瘸拐。

薛平在后面说道:“慢走,想必是昨天夜里脚底板受寒气了吧!"

老头闻言一震,慌忙转过身来,说:“薛科长,你真是名不虚传的大侦探,什么事都瞒不过你这双神眼。我混帐!昨天夜里我是赤脚在老迷糊房间外偷听。我坦白,我犯了生活错误。我老婆在宜兴乡下,我和隔壁弄堂口摆香烟摊的寡妇好上了。这事不知怎么被老迷糊知道了......"

薛平没工夫听他喋喋不休,打断道:“行了,这事如果你觉得有必要,跟你们台长去说。”扭头跟助手打了个招呼,两人出门跳上摩托车,转瞬间便只留下一股青烟。

在停尸房,薛平揭开白布,底下露出一张原本异常秀美的脸庞,但此时已扭曲变形了。薛平熟悉的那件桃红色羊毛套裙上,布满了暗色的血迹。据法医验定,该女子死亡时间在凌晨1点左右,距电视台的凶杀案13个小时。女尸身上没有任何可资证明身份的东西。有一点几乎可以肯定,两件凶杀案之间存在着重要联系。

这女人4天前出现在申南路美食街,其后电视台的采访车便发生离奇的失窃。

这女人昨天下午出现在电视台接着便发生了凶杀,以及播出机房的失窃。

同样是这个女人,突然又莫名其妙地死于车祸。

绝不是巧合。表面上看,案情似乎更显得扑朔迷离,但薛平知道,这往往也预示着离明朗不远了。薛平向助手吩咐了几句,让他赶快去调查死者的有关情况,自己情不自禁又掰下了一截雪茄。


08:竟是“老朋友”

刚发生凶杀,又出现了建台以来最重大的事故,电视台上上下下的人都哭丧着脸。

电视台的自办节目,安排在中央台的新闻联播以后。昨天吃了晚饭,播出机房的两名女工做播出准备时,才发现当晚节目的录像带,除了本市新闻,其余全不见了。当即请示台领导,临时把一部国产故事片替换上去。由此招来了很多责骂的电话。

因为赶一条会议消息,本市新闻的录像带是新闻部晚上7时才送到播出机房的,而其他节目带都是上午送到的。薛平查阅了昨晚的节目安排本市新闻后是《社会纵横》栏目。接着是一部香港连续剧中的三集。薛平的两道剑眉紧紧地聚结起来,突然脑中电光石火似的一闪,一切都明白了。

昨晚,《社会纵横》的热心观众一定感到很失望,而罪犯正是冲着这盘带子来的。

李东说,申南路美食街现场采访的节目,他第二天就制作好了,经台里审看后,便送到机房里。薛平说道:“电视上播出的是完成拷贝,现场拍摄的毛片带在哪里?”

“放在编辑室里。”

薛平命令道:“马上跑步去拿来。”屏幕上重现了那晚申南路美食街的情景。华灯初上,熏风醉人,食客摩肩接踵,摊点相连,油烟四腾,店家你呼我吆。镜头里,李东在采访桂花八宝羹的大排档,那女老板提着把半人高的龙头大茶壶,边手脚麻利地冲调着,边伶牙利齿地答应着,其中三次提到十一届三中全会,表现出较高的理论水平。接着,灯光移动,采访车来到四川麻辣汤排档,就如薛平当时所见的,那个肥头大耳的老板十分紧张,结结巴巴,急汗满头。

渐渐地,薛平的瞳仁中发出异样的神采,猛地叫道:“停!倒回去。”

带子倒回去了,继续以采访麻辣汤排档开始,一长溜桌子,锅里是暗红稠粘的汤料,众人正拥炉而吃。镜头深处,坐着一对男女,边吃边相视而笑,脉脉含情。女的穿了件桃红的羊毛套裙,披了条白绸巾,十分艳丽动人,男的肩膀很宽,穿了件浅灰色压花真丝风衣,显得仪容不凡。

薛平再次叫道:“停!”

画面上,摄制组的灯光正巧照过来,那男的露出的惊恐神情在一刹那便形成了空格,那女的则是一脸诧异。

薛平说:“用慢速放。”

画面上,男人向镜头方向再度瞥了一眼,与女伴耳语了一句,便牵起她的手悄然离开了。

李东失声叫道:“啊!这女人就是昨天夜里车祸死的那个。这男的,对了,叫陈荣熙,市里几乎所有的记者都炒过他和那个香港富婆的新闻。”

其实薛平一开始就认出他来了,怪不得那日见了他的背影那般眼熟。

画面又重新空格在陈荣熙那张惊恐的脸上。众人看着屏幕,纷纷谈论着有关陈荣熙的轶闻。但在薛平的记忆中,却分明是另一个极有色彩的人。说起来,薛平和陈荣熙是同在云南插队的“老朋友”了。

那时,薛平在云南佤寨,每日炊烟清风,晨昏耕种,纵有满腹委屈,却也无可奈何。然而在彝寨插队的陈荣熙,却是远近闻名无人不晓的大红人。这陈荣熙一到云南,就显露出不同凡响的政治天赋。先是整理出一部洋洋洒洒的彝族血泪史,接着在知青点发动了声势浩大的“红海洋”活动,以后又在全云南“忠字舞”比赛中荣获第一名,这陈荣熙与人相逢便搂腰拍肩称呼“老朋友”,故而插兄们给他起了个“老朋友”的绰号

那时他戴着大赤大紫的光环到佤寨“讲用”,就曾亲切地叫薛平为“老朋友”弄得薛平也恍惚错觉,似乎自己和他是十几年前就在一起玩泥巴打弹子的光屁股伙伴。这个陈荣熙,当初“扎根云南一辈子”喊得最凶的是他,后来第一个拍拍屁股溜回家的自然还是他。

现在又遇到老朋友了,那把犀牛角猎刀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今天是4月24日,还有很多事要做。


09:最后的疯狂

女人在浴缸里用脚拍打着水花,娇声娇气地喊道:“荣熙,快进来呀。”

陈荣熙感到十分恶心,虽然当他像一个赌徒,在什么都输光了,什么也赔不起了的时候,是这女人救了他,给了他从未有过的荣耀。但他总觉得现在自己扮演的是低人一等的角色。尽管他也用这女人给的钱,征服了年轻娇柔的媚媚,而媚媚也让他重新体会到男人的自尊,让他领略到男女情爱的甜美。但是,媚媚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这个绝妙无比的尤物,在向他奉献出了女人的一切,又心甘情愿地做了他授意的一切后,被他亲手毁灭了。昨天夜里,当他用公司新买的梅脱斯牌卡车把媚媚杀害,他的心中又出现了那种难以言喻的快感,赌徒的快感。

陈荣熙一生都在赌博,赌前程、赌名利。他起初把宝押在政治上,后来押在生意上,现在押在女人上。女人只是他手中的一只筹码,包括浴室里的这个老女人。虽然他从心底里厌恶这个女人,但此时却不得不装出温情脉脉的样子,柔声说道:“亲爱的,等一等,我就来。明天公司开张,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该处理的都处理了。只是现场留下了那把猎刀,但这并不能证明什么,上面又没有刻着姓名。猎刀是他从云南带走的唯一纪念。从云南回到A城,他空空荡荡一无所有,先是捣腾国库券、汽油票,后来又捣腾服装,捣腾来捣腾去,居然捣腾成了A城著名的牛仔裤大王。然而涉及股市,一脚没踏准,他竟把家产赔了个精光,老婆也飞走了。

那晚他外出闲逛,虽然穿着皮尔卡丹名贵西装,但也是硕果仅存的唯一一套,囊空如洗,腹中干瘪,仍装模作样地用牙签剔牙缝。这时,一辆西施杰融600轿车在红都大饭庄门口顺然而止。车上下来位脂粉涂得很厚的女人,披了件俄罗斯紫貂皮大衣,手上戴了枚近十克拉的钻戒。陈荣熙以前在蓝房子的圣诞大餐上见过她,知道她是个极为富有的香港富婆,叫金玉莲,近年来在红都饭店包了个豪华套房,颇有些贪图钱财的轻薄儿围着她转。陈荣熙突然福至心灵,笑容可掬地迎上去道:“玉莲女士,月白风清之夜,乘车兜风,真有雅兴呀!”

那富婆深谙风情,见是个陌生的中年男子,注视着自己的两只眼睛满含春色,知他是有意搭讪,又见他宽肩浓眉,一表人才,心下早已有几分喜欢,便也仿佛见了老熟人一般含笑说道:“唷,是你呀!如果肯赏光的话,到我房里去喝杯咖啡。”

陈荣熙笑道:“能和你这样美丽的女士在一起,我是求之不得。”

这富婆素无自知之明,50出头的人了,脸皮早已如柑桔皮一般,却最爱听人赞她风韵犹存。当下心中更加喜欢。两人一路说笑着走进饭店,肌肤虽未相亲,眼光早已紧紧地勾在一起。到了房里,咖啡尚未喝上几口,便搂成一团滚到了床上。一个是徐娘已老春心仍炽,一个是心怀鬼胎曲意奉承,竟然相见恨晚,倾刻间便海誓山盟共订白首了。婚礼是以闪电般的速度举行的。富婆果然豪阔,拿出一亿港币让陈荣熙开公司,以了他平生夙原,两人离奇的相遇结合以及富婆巨款投资作嫁妆,着实让A城的新闻界热“炒”了一番。

金城商贸股份有限公司开张在即,他陈荣熙却昏了头,竟携情妇媚媚去申南路美食街共进晚餐,以度良宵,谁知正巧遇到电视台来采访。当照明灯光打到脸上,陈荣熙才知道糟了。富婆也挺爱看《社会纵横》这档节目,要是让她看到自己和情人在一起,醋海风波,还不把一切全埋葬了。即便她不看到,别人看到了传扬开去,事情同样不可收拾。于是趁人不备,从采访车中盗走录像带。谁知到手的却是空白的盒带。

拖到这天,晚上《社会纵横》就要播出了,陈荣熙只好铤而走险了,让媚媚调开门卫,自己直冲上楼。以前陪朋友来台视台商谈拍广告事宜,曾顺便参观过电视台,对楼内建筑格局和电视台的工作程序略知一二。通往播出机房的大楼梯上有人在聊天,无法上去。陈荣熙想起声控室另有一条小木梯可通,于是便悄然潜入。外面联欢会正开得热闹,这里老迷糊因为碍手碍脚而稀里糊涂地做了刀下之鬼。

录像带到手了。媚媚也为了灭口而下狠心除掉了。一切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无迹可循。明天是4月28日,他这个董事长兼总经理就要黄袍加身荣登宝座了。


10:归结黄梁梦

森克顿商城前的广场成了轿车博览会,各种高级轿车鱼贯而来,劳斯莱斯、卡迪拉克、子弹头争相斗奇,戴白手套的侍应生比平时增加了一倍,依然应接不暇,自然今天的小费收入也会格外可观。

《社会纵横》摄制组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盛会,李东等人早就占据有利位置进行拍摄,来宾一切收入镜头。本市工商界的声名显赫之辈全来了。李东轻轻“呀”了一声,市里那位头面人物正笑着钻出公爵轿车。A 城引进的上亿元的独资项目尚属凤毛麟角,市长自然要前来祝贺。

众人都拥在门厅外面,忽然全都哗哗哗地鼓起掌来,原来是辆奔驰600缓缓驶来。车上下来的是陈荣熙、金玉莲夫妇。金玉莲脸面粉饰一新,倒也显得雍容华贵,仪态端庄。陈荣熙穿一身藏青色西装,系一条手绘敦煌壁画领带,手里提了只黑皮包,风度翩翩,得意洋洋,只是眼圈有点发黑,神情中也另有种说不清的东西。

商城宴会大厅铺着猩红的地毯,穿高领旗袍的小姐托着酒盘来回穿梭。XO与茅台并存,两边冷餐桌上珍馔佳肴叠床架屋,鲍鱼和呛虾同辉。陈荣熙和金玉莲满面春风地周旋于宾客之中。乐队正鼓着腮帮吹奏《拉德斯基进行曲》。一个戴眼镜的男子走到陈荣熙身边指了指手表,陈荣熙返身同金玉莲耳语了几句,两人便相携着走上了铺着绿地毯的乐队席。

乐队停止了吹奏。宾客都缓缓向前靠拢。

陈荣熙满脸含笑朗声说道:“市长先生,各位来宾,今天我们在这里欢聚一堂,共庆金城商贸股份有限公司隆重成立。我和我妻子对诸位的光临,表示诚挚的谢意!”他与金玉莲相视一笑,随即把酒杯举向半空。

众人都期待他说出祝辞,便共同举杯相碰庆贺。谁料,陈荣熙的酒杯在半空中僵住了,恍若电视上的空格。众人发现陈荣熙的脸也凝固了,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大厅门口,便顺着他的目光扭头看去,只见几个身着警服的人正威严地一步步走来。为首那个肤色黝黑气宇轩昂的男子,嘴角浮着一撇嘲弄的微笑,说:“老朋友,别来无恙。请签个字吧!”

赫然一纸逮捕令。

金玉莲大叫一声,刹那间满脸粉壁坍塌,顿时老态毕露。陈荣熙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酒杯倾斜,金黄色的酒缓缓地洒在那条美仑美奂的领带上。

薛平想陈荣熙此时一定在后悔不已,偶因一着不慎,以致全盘皆输。


一个月后,正值初夏时节,气候依然凉爽。近郊森林公园的河边草地上,野花盛开,柳树摇曳,粉蝶翻飞。电视台工会组织了这次郊游野炊活动,能来的几乎都来了。

刘敏娜在火上烤着只野鸡,野鸡的外面涂了层泥巴,在做叫化子鸡。此时油香已经透出泥巴弥漫开来。周芳和几个姑娘在铺开的塑料布上,一一摆放着水果和卤菜,这时笑着说道:“敏娜姐,真香啊,可把我馋坏了。”

草地上,有的在支着画板写生,有的在打羽毛球。副台长和门房老头歪着身子半躺半坐地在下棋。李东和方炯提着钓杆和鱼篓从河边走来,老远就叫道:“女士们,看我们带来了什么?"

方炯随即把鱼篓往草地上一倒,鱼儿顿时在草地上扑腾跳跃起来,其中一尾足有半斤重的鲫鱼撞在周芳的腿上,惹得她惊叫着逃窜,也激起了一片欢乐的笑声。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魁梧的身影在向他们走来。

“真热闹呀,有这么好玩的地方,又有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怎么就忘了叫我。让我也来添把火吧!”

众人这才发现来者是大侦探薛平,都齐崭崭地拍手说:“欢迎”

薛平在短短三天便破了声控室血案,在A城名声更振,电视台的人对他也十分敬佩。

只见薛平从包里拿出只鼓鼓的牛皮纸大信封,投在火堆上,火头顿时窜高了,内中还有哔卜之声。众人不解内情,都齐声叫好。刘敏娜和周芳的眼中却噙着感激的泪水。方炯和李东不约而同地走近薛平,猛地抱住他。薛平还没来得及挣扎,身子已被抛向半空......

第二部:悬疑丨婚礼上的枪声丨已完结 - 简书


完结!

2021.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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