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姐妹,但是因茶结缘,得了个岩茶表妹。表妹名丹,黑瘦高挑,不施粉黛,风风火火,笑起来没心没肺,很可人。
和她初识,是在2020年夏的安仁茶会。那天中午她忽然从天而降,就为了品到心仪的好茶。听说她只能呆一个晚上,而且是从北京飞成都再搭出租辗转到安仁镇,我差点惊掉了下巴。这得多爱岩茶才可能?
那次我们一起品龙肉看演出逛建川博物馆,匆匆忙忙地就到了她离开的时候。她也不要我去送,一挥手搭上出租就开走,翩若惊鸿。
此后我们也没有联系,偶尔见她发个圈,不是在内蒙就是在新疆,大年三十还在矿区工地,感觉她就是个工作狂,喝茶就等于休息。
再见面是在2021年的春季。那天她陪我和朋友们上桐木关,晚上一起在“堂哥”家里唱K,她把着麦克风唱《至少还有你》,我才发现她对于五音不全这件事毫不在意,重要的是开心,对此我也超级同意。结果那晚我们一起又唱又跳直到深夜,晚上趴在床上不肯睡,天南地北继续扯,扯着扯着她突然郑重其事地说非常非常喜欢武夷山,等将来退休了就回这里品茶码字,还问我愿不愿意。这个理想真美丽,我赶紧说愿意愿意。
桐木关一夜,我们俨然成了岩茶知己。只是她工作实在繁忙,平时我们也很少联系。偶尔,她会发过来她的品茶图,然后我们就会为一款茶的滋味层次讨论很久,开心无比。去年冬天,她发过来一张雪景品茶照,说是纪念北京冬季的第一场雪,原来这个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她,心底也藏着一份浪漫诗意。
今年五月,突然收到她的信息,说她在上海,准备到成都“避难”。我大吃一惊,原来她的工作地点已经从北京辗转到了上海。立刻回她,欢迎欢迎。几天后,她和另一个同事飞抵成都,然后我们就有了相伴十天的快乐时光。
也许上天对我格外慈悲,丹妹妹她们来时,恰逢我母亲去逝,当悲伤铺天盖地将我裹挟,她们就像两个安慰天使,用满腔热情与青春活力,一把将我从悲伤的漩涡中救起。每天我们一起泡茶闲聊,分享泡茶的感受与各自的心情,一起讨论历史时事与书籍,我惊讶地发现,不仅我们对岩茶的喜好高度一致,连阅读的品味也很相似。泡茶之余,我们游三苏祠,去三星堆遗址,又发现彼此对苏东坡与古文明也一样感兴趣。
十天的时间转瞬即逝,离开成都时,她把随身携带的《枪炮、病菌与钢铁》送给我,因为她发现我跟她一样,只看了序言就对作者有敬意。
没想到,书还没看完,我们又在武夷山碰了面。说是碰面,其实是她听说我和朋友们到了武夷山,刻意利用周末千里奔波陪我们。
那天她带我们去走慧苑山场,一路殷勤照顾,全然不是平常大大咧咧的形象。我们一路说说笑笑,她还不忘随时给我拍美照。后来我听说她的拍照技术不怎样,偏偏把我拍的好。看来,彼此欣赏很重要。
最难忘的是分别前那晚一起泡茶的时光。为了不辜负一泡好茶的滋味,她不惜顶着高温一趟一趟去买水。又飞快下单买了杨梅和李子,摆上点心茶具,好让我们的岩茶晚会尽善尽美。
那一晚,窗外的河水潺潺流过,远处的灯火宛如星辰。古典音乐应和着水波,感觉那泡三仰峰肉桂就如一片白羽在水面缓慢飞舞,美到极致。好岩茶有灵魂,遇到懂它的人,从来不吝惜绽放自己的美。我和丹妹妹沉醉在岩茶的韵味里,时不时对望一眼,忘了言语。
唐朝吕温曾写过一篇著名的散文《三月三日茶宴序》,说他和朋友们以茶代酒开宴会。去的时候大家用手拔开野花纵横的台阶,在庭院的树萌下休憩,清风逐人,日色留兴。朋友们“卧指青霭,坐攀香枝。闻莺近席而未飞,红蕊拂衣而不散”,后来泡茶,“浮素杯,殷凝琥珀之色…虽五云仙浆,无复加也”。第一次读时,只觉得如此品茶,真如置身阆苑仙境。那晚和丹妹妹品茶,虽非春日而在夏夜,心境与吕温其实也无甚差异。
2022年7月4日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