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暗香清影
01
周末的清晨，下雨了，睡到自然醒的小伟推开窗户，淅淅沥沥的雨点蝴蝶一般翩跹在脸上，冰冰凉凉，他感到从所未有过的神清气爽。
透过雨雾，一树杏花在雨里静默着，耳际充满雨点跌落的唧唧声，却不闻花瓣被打落的娇喘声。小伟心里打个颤，花树虽多，但它们都开在墙外，雨中那一树花像是春天的独行者，独自撑起校园的春天。
这树花，开得素雅、安静，淡淡的粉色，隐隐的香气，毫不张扬。
正痴痴地望着窗外，一阵夹带着春寒的风儿袭来，灌进衣领，小伟赏花的好心情瞬间被大脑里冒出来的一个念头给驱散了，上周去网吧上了几个通宵，一大堆的脏衣服还没洗，这周都没换的干净衣服了，家里寄来的生活费也撑不了几天了。
小伟想了想，晚上就给爸爸打个电话，让他再打些钱过来。同舍他们几个人手一双阿迪达斯篮球鞋，一部苹果6S，那才叫帅呢。
我也不能太寒酸了。
这年头，有钱没钱，面子工程得做好。但怎么给老爸开口呢，说学校又要缴纳什么费用了？不行不行，上次就这个借口，嗯，就说最近气温变化快，不小心感冒了，生活费都花医院了。这个借口绝对帅，老爸一听那个着急呀，微信转账即时就到，想着想着，小伟为自己的聪明笑了。
02
他拿着手机，找到联系人里的老爸，满心欢喜地拨了过去。
嘟……嘟……嘟……
嘟嘟嘟嘟……
“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候再拨……”
一连拨打了三四个电话，都没人接听，小伟的心里有些不安，老爸今天干啥去了呢，我的电话都不接了。
一直到深夜11点，老爸的电话还是不通。他有些惴惴不安起来，怎么会呢？老爸他怎么了。
小伟平生第一次担心起老爸来。
在他拨打了几十个个电话之后，老爸的电话居然通了，小伟的心狂跳着，他忘记了打钱的事，他只想问问老爸今天干啥去了，他好着吗。
也许是太紧张了，他摇晃着身体，将手机从左耳移到右耳，连喊了几声爸，竟然嗫喏着说不出话来。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你是小伟吗？我是xx县人民医院急救科。”
“什么？你太搞笑了吧？居然想出这出骗术！不对，我爸的手机怎么会在你手里？你是小偷？”
小伟虽觉得骗子的骗术太低级了，手段竟然这么低劣，但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不行，得给外地打工的妈妈打个电话，确认一下老爸的电话今天怎么尽是奇奇怪怪的。
电话那头是一阵一阵的啜泣……
小伟整个人顿时像洗了个冷水澡一样清醒过来。
他再次拨通老爸的电话。
“你好，急救科，你爸爸的皮外伤正在处理，但手术需要直系家属签字……哦，对了，是你爸爸坚持不让打给你的，说怕你担心，但我们又联系不上别的家属……”
小伟感到脑袋晕晕的，整个人晕瘫在那里，怎么可能？爸爸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之间就躺医院了？究竟出了什么事？一连串的念头涌动得他脑袋生疼。
不，一定要连夜见到老爸。
这天晚上，小伟一个人在漆黑的夜里坐着出租车一路狂奔，只想早一秒钟见到那个自己平日里沉默寡言、整日干活的老爸。
黑夜给了小伟无穷的力量，他攥紧拳头，动了动臂膀，突然想到，作为家里的独生子，自己到了用肩膀扛起一个家庭的时候。
妈妈外出打工好几年了，老爸在家忙里又忙外，那黑瘦干瘪从早到晚都不知疲倦的身躯在眼前晃来晃去，晃得小伟的心生疼生疼……
小伟终于赶在手术前到达了医院。
第一眼看到小推床上躺着一个人，深蓝色的中山服，蓝色的裤子，一双沾满泥巴的布鞋。头上粽子一样缠着厚厚的纱布，看不到眼睛，也没有任何的表情。可能是他的第六感觉告诉他儿子来了，他伸出手向着啜泣的方向摸索而来，嘴里喃喃道：“我没事，真的没事。”
是他！小伟跪倒在爸爸身边，想叫声老爸，喉咙噎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任凭眼泪哗哗流下。
小伟狠狠吸了一下鼻子，第一次抓过父亲的手，那手，又硬又干又粗糙，硌得他无法握得更紧实些，好半天才从嘴里嘟噜出一个字：“爸……”
其实他想说，老爸你怎么会成这样。
医生暼了一眼这个16岁的少年，“你就是病人家属？”
小伟点点头。
“请在这里签字。关于手术的风险，请您……”
小伟没有看那些所谓的术前协议，也没有听清大夫说了些什么，接过笔，手腕一阵一阵颤抖，“刘小伟”三个字竟然花费了他将近一分钟时间，横竖的笔画歪扭得不成样子。
手术室外的等待是漫长而煎熬的。
各种念头小鹿一样从大脑里窜出来。
两个月前，老爸又一次被班主任“请”到了办公室。
“刘小伟同学根本不把学习放在心上，作业马马虎虎，对于老师的批评不能虚心接受，课堂玩手机，还给女同学递纸条……”
小伟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老爸，他一直陪笑的脸慢慢阴沉下来，猛吸一口旱烟……
那次老爸狠狠地批评了他，家里就你一个孩子，平日里什么好吃好穿好用的都留给你，你咋这么不懂事呢？你妈妈常年外出打工，挣的几个血汗钱都给了你，你……
老爸没再说下去，叹着气，一口一口地抽烟。
想到这，小伟把眼泪憋了回去，都一米七的男子汉了，哭啥！从今儿起，再不惹他生气了。
小时候，老爸最喜欢将小伟“丢高高”，老爸把他举过头顶，向上轻轻一抛，然后张开大手，小伟那小小的身躯就准确无误地落在老爸的大手心里，父子俩快乐的笑声飘的很远很远。
小伟的脸上沁出了笑容。
有多久没跟老爸亲亲热热地坐一起聊过天？没好好说过话？好久了吧。几个月还是几年？好像从上初中，第一次进网吧开始吧。
老爸的思想太落伍了，竟然不知道魔兽、iPhone、更不知道陈奕迅、鹿晗和TFbobys…这是世间最恐怖的事情，你在我身边，唠叨的却全是我不感兴趣的事情。
原以为对老爸毫不在乎，未曾料想却被心出卖了。
03
手术很顺利。
康复也很快，也许儿子的陪伴就是一道神奇的魔法，可以治愈任何身体心灵的伤痛。
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勇敢过，平时内向腼腆的她第一次第一次搭乘陌生人的出租车赶到医院；平时就十分怕黑的她第一次在深夜走了十几里路；第一次忍着眼泪没有哭出来；第一次楼上楼下交各种费用；第一次这个那个科室地陪着二叔检查；晚上靠在椅子上就能睡得很香甜……
也许儿子的陪伴是道神奇的魔法，二叔很快就好起来。
亲戚朋友都夸小伟是个好孩子，小伟说，一走进生活，没有依靠的肩膀，没有同一方向的同行者，谁都是独行者，一不留神就长大了，坚强了。
坚信自己一辈子不会长大的小伟，从没想到成长竟是一瞬间的事。
02
女儿开学那几天，正是抢收庄稼的紧要关头，一家人腾不开身，以前连县城也没有去过的她，自己第一次买票赶火车。
去年寒假前，女儿打电话告诉我学校快放假了，我却犯了愁，路途那么遥远，社会那么复杂，坏人那么多，她一个才十几岁的女孩子，如何轻松应付得了？
我越想心里越觉得不安。
孩子启程的前一晚上，我彻夜失眠了。漆黑的夜幕下，周围一片混沌，没有月亮，静寂无声。大地沉沉睡去，我却一夜无眠，大脑里冒出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念头，女儿有没有睡过头？有没有赶上火车？行礼有没有带好？有没有买好旅途中的食品……
天亮了，红通通的太阳当空高悬，我困意袭来，呼呼地睡去，梦里，梦见孩子找不到站台，找不到行李……一阵紧张和惶恐中，醒了。
急急拿过枕边的手机，女儿来了信息：“老妈，我坐车上了，估计下午就回家了。”我长舒一口气，一颗心终于重新稳稳地安放进胸膛里。
女儿回家后，我说起那晚的担心，她哈哈大笑：“老妈，我长大了，尽瞎操心。其实我也没想到，一个人出行，竟然那么勇敢。”
突然觉得女儿一下子长大了，做事从容，干脆利落。
长大是什么？长大就是跌倒自己爬起，哭了自己擦干眼泪，饿了自己安顿好肚子，困了知道休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