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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王阳明如何做到知行合一之广西戡乱
万人齐捧王阳明
王阳明早就说过:圣学无妨举业。
这句话起源于王阳明的弟子和自己老爹的谈话。
这位弟子的老爹曾问去拜访王阳明多日的儿子:“去学习心学,可曾温习理学?你可是要科举的啊。”这个儿子神秘地说:“虽然没有温习朱子学,但时刻都不曾荒废。”老爹说:“我知道王阳明心学可以触类旁通,可它和朱子学到底还是有差别的。”这个儿子严肃地告诉老爹:“用我的良知去读朱熹,就如同打蛇打到了七寸上,每击每中。”老爹认为这是儿子走火入魔,请教王阳明。
王阳明欣喜地说:“这是对的啊。良知无所不能,学习良知学,正如治家,产业、第宅、服食、器物就是良知,欲请客,这就是要参加科举考试,而你就有了请客的资本。当送客后,这些产业、第宅等物还在,还能自己享受,这就是终生之用。可今天的读书人,就如平时不积累家财(他的心学),到了请客(科举考试)时,到处借物件,虽然侥幸混过关,可客人走后,这些物件还要还给别人,家里仍然空空如也。学我的心学不但不妨碍举业,而且还是举业成绩的源泉,科举考试的人怎么能不学我的良知学呢?”
这段话至少告诉我们,王阳明心学是入世创建功业的学问,想要入世找到一个大平台,就必须进行科举考试,因为天下最大的平台是国家设置的平台。没有这个平台,能力再强大也无用武之地。
走在成圣的路上
“四句教”全文如下:“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他的两位弟子各持己见,王阳明详细地向他们做了解析。
很多王阳明心学研究者都认为“四句教”是王阳明心学继“致良知”后的又一次升华,不过我们不必看王阳明的解析,只在这二十八个字上望文生义,就可以发现,它可能仅仅是王阳明致良知的一个程式,也就是面对一件事时如何“致良知”。用一种不客气的话来说,“四句教”被后来王阳明心学的服膺者们极不明智地夸大了。
我们以一个例子来说明下。假设我们坐在天空下,只是没有目的地望着天空,这个时候,我们的心就是“无善无恶”的。但当天空一颗陨石正坠向一个熟睡的人时,我们的心马上就会动起来,这是“意之动”。我们的心动起来会产生两种“意”,一种是善意,一种是恶意,所以这时就有了“善恶”,善意是,及时提醒那个即将被砸的人,恶意是,看热闹。这两种“意”,是善是恶,我们是如何区分的呢?我们凭什么说看热闹那个意就是恶的,提醒那个意就是善的呢?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有良知,良知能知善知恶。那么,我们下面要做的事就是“为善去恶”,如果只是知道善意和恶意,却不去行动,那也不是致良知。所以,我们必须提醒那个睡觉的倒霉鬼,有石头要砸你,赶紧起来。这就是“格物”,也就是王阳明说的“炼心”,它炼的就是我们那颗慈悲的心。我们要经常实践自己的善意来炼心,把自己的心炼成仁者的心。长此以往,我们就会成为伟大的人,因为孟子说了,仁者无敌。
“四句教”解析在王阳明心学史上被称为“天泉证道”。王阳明一生中共证了三次道:一次是贵州龙场证出了格物致知的灵动之道——心即理;第二次是在江西南昌证出了“致良知”;第三次就是这次在浙江余姚证出了“四句教”。实际上,三次证道都是在加强它心学的“良知”宗旨,异曲同工,根本谈不上是飞跃或者是变道,尤其是“四句教”只是王阳明心学的一个可有可无的补充。
在他游览当时以道士闻名的浙江常山时,对道家的强身健体思想表现出了极大的质疑。他在《长生》中写道:“长生徒有慕,苦乏大药资。名山遍探历,悠悠鬓生丝。微躯一系念,去道日远而。中岁忽有觉,九还乃在兹。非炉亦非鼎,何坎复何离?本无终始究,宁有死生期?彼哉游方士,诡辞反增疑;纷然诸老翁,自传困多歧。乾坤由我在,安用他求为?千圣皆过影,良知乃吾师。”
我们一定要特别关注这首诗,因为他是王阳明在人间的最后时刻对道家养生术的体验式总结,同时他还暗示了我们很多事情。
他说,“九转还丹”根本不在道士的手中,而是在我们的心中,它就是“良知”:“乾坤由我在,安用他求为?千圣皆过影,良知乃吾师。”
他在吉安大会诸友和弟子,指导他们说,炼心一定要刻苦努力持之以恒,尧舜是生而知之的圣人,还不忘困知勉行的功夫,你们比尧舜差得很远,必须要顽强地学习做圣人。
而对于吉安的普通百姓们,他则留下这样一段话:致良知的功夫就是简易真切,越真切就越简易,越简易就越真切。
这段话无非是告诉那些人:你们在生活中只要简易地按良知去真切地为人处世,那就是圣人气象。真心实意地对待自己的父母,安分守己地工作,这是多么简易的事,你把这些简易的事真切地做明白了,每天都会感到心是充实的。我的心学也不过是让你们内心充实,没有烦恼。
这次讲学大概是王阳明的最后一次讲学,也许是他的良知在警告他,时日无多,也许是老天的安排,这次讲学,可看作是他对其心学最透彻、最直接的一次论述。他抛弃了那些思辨的理论,单刀直入告诉世人,要学会王阳明心学非常简单:只要按良知的指引去真切地为人处世,并持之以恒,圣贤的境界就在眼前。
平定思田
无论是在江西还是广西,王阳明的战场不在外而在心上。他最擅长的实用心理战既简单也不简单。说他的心理战简单,不过是用真情实意感动对手,或是用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招数让对手晕头转向,然后发出致命一击。说他的心理战不简单,是因为他的心理战表面上看没有规律可循。什么时候该用招抚,什么时候该采取军事行动,看似随心所欲,其实背后都有一个复杂的分析过程。
王阳明心学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迅速传播开,缘于心学的简易明快,更缘于王阳明在教学方法上的理念:因材施教,不以主观凌驾别人,顺着对方的思想。用心学术语来讲就是“不执”。
追忆祖先
有史料指出,王阳明被下锦衣卫大狱时,刘瑾曾向王华暗示过,如果王华能站到他这一边,他可以考虑对王阳明从宽发落。刘瑾和王华相识,王华中状元后到翰林院工作,后来偶尔被调到东宫给太子朱厚照讲课,刘瑾在那时和王华结下了友谊。好学的刘瑾曾多次向王华请教哲学和历史知识,王华倾囊相授。刘瑾曾说,王华是拥有横溢的才华和无懈可击的道德的好人。然而,当刘瑾暗示王华可以用他的立场来交换儿子的前途时,王华断然拒绝。他说:“如果我真的这样做了,即便史书原谅我,我儿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我。这就是为人的基本准则,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准则,它没有是非对错的区别,只有适合不适合的分别。”
1528年农历十月,王阳明站在广东增城王纲的庙前,短暂地回顾了他的祖先们,他发现,他和他的祖先没有什么不同,尤其是和他的父亲王华,有一个显著的共同点。那就是:坚持良知,雷打不动,风雨不改。
赏还是罚,这是个问题
如果说人间真有一条亘古不变的人生准则,那肯定就是良知。理论上,人应该把自己的良知当成唯一的人生准则,可现实是,很多人向来都不听从良知的命令,逆天理而行。
一个权谋家最憎恨的就是:你根本没有资格蔑视我的权威却蔑视了,那你就是我最大的敌人。
如果用王阳明的良知学来解读桂萼,桂萼的良知已被权力和威严这些外在的物质所遮蔽。他明知道那样做对王阳明不公正,却非要去做,这就是知行不能合一,也就是不能致良知。桂萼的人生准则和活在人世的许多人的人生准则一样——唯利是图。
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在王阳明人生最后也是最宝贵的时光里,他仍不忘谆谆告诫弟子们要好好“致良知”。他强撑着病体给他的弟子聂文蔚写信,申明“事上磨炼”的真谛。
他说:“人做学问,一生也只是为了一件事。自小到老,从早到晚,不管有事无事,也只是做这一件事,这件事就是致良知。所谓‘事上练’也不过就是‘致良知’,但这里有个诀窍,要勿忘勿助,不要忘记你时刻要致良知,但也不要拔苗助长。致良知是个循序渐进的生命过程,要一步一步来。伟大的都城北京不是一天建成的。我们必须要遵循下面的原则:事情来的时候,尽我的良知应付。没有事情来的时候,也不要去找事,只要在心上时刻想着致良知就对了。”
这就是古典儒家所谓的“必有事焉”,在你心上,一定会不停地有事,而这个事就是光明你的良知。事上磨炼,并不一定非要没事找事,当你静坐并光明你的良知时,这也是事上磨炼。
说完这句话,王阳明就闭上了眼睛,呼吸悠长。人们小心翼翼地划桨,桨拍到水上无声无息。船好像自己在前进,拖着旖旎的水光静静地驶向天堂。
直到此时,王阳明才第一次有时间追忆他的人生。他的这一生应该是无怨无悔的,年轻时他曾纵容自己的性格去做那些被别人所讥笑的事,他在精神上的艳遇让他早年的内心世界放荡不羁。一个人如果在年轻时代不释放自己最本真的性格,他这一生将是不完美的。因为人到中年,就必须负起社会所赋予他的责任。这个时候,就需要内敛,有时候应该委曲求全,有时候应该忍辱负重。无论是年轻时的浮夸还是中年以后的老成,王阳明都做得很好,因为他在凭良知做事。
他创造了很多人都不可能创造的人生成绩,散发了很多人都不可能散发的光辉,他的人生价值得到了最极限的体现。完美的人生,就应该是这样:尽可能在良知的指引下创造引以为傲的人生价值。
周积无声地下泪,问:“老师有何遗言?”船里静得只有王阳明“咝咝”的呼吸声。
王阳明用他在人生中最后的一点力气向周积展现了一个微笑,说:“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他的眼睛开始迷离,慢慢地闭上,呼吸停止,船不易察觉地晃了一下。王阳明离开人世,时间是农历十一月二十九日辰时(即阳历1529年1月9日,早上七点至九点)。
一个此心光明的人最希望得到的奖励就是良知给予的奖赏,其他,亦复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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