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人的一生,始终处在逃离之中。
一次逃离,也许是旧的结束,也或许是新的开始。
小时候渴望长大,是想逃脱童年的束缚,父母无微不至的爱是硬币的两面,抛在空中落子下来,谁知道是牵挂还是羁绊。年岁大了,皱纹渐起,期待返朴归真,经常梦到小时候的事,这是你想逃离中老年的油腻生活,甚至还有对越走越近的死亡的本能恐惧。
一个男人或者女人出轨,无非也是一次肉体的逃离。其实从达尔文生物学的角度而言,天下所有的肉体都是一样的。但人类细腻的情感赋予了每具身体不同的内涵,一束暗淡的灯光,一件不同材质的布料都有可能产生一次意外的逃离。
这个物理世界处处充满着矛盾,悖论。何况脆弱,圆滑的人类。
(二)
我反复幻想着再次回到那座城。
那是一座很小的城市,城市主干道也就区区两条。东西干道和南北干道的交叉点就是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方。我记得城市最高楼的下面有一个盲人老大娘,经年累月每天早晨在那里卖报纸,一元一份,风雨无阻,比时钟更准时。
记忆像刀一样镌刻住了那幅画面。任后来经历再多的人与事,也无法将其风化。相反被镂空后的回忆往往记得更深更久。
画面的主角是刚入大学半年的农家少年。他把自己捆绑在了亲手画的时间,空间的圈套里,像迷上眼睛瞎撞的鹿,只剩下无谓的喘息声,却注定离出口越行越远。
你得承认这个世界上有某个坏女孩在等着你!
她的笑对你来说是缠绕的蛇,不动声色之间就让你无法呼吸,完全丧失反抗之力。而后,她却用滑腻的身体撩拨你仅存的意识,你以为这是解药,却不曾想直接坠进无底的渊洞。
少年行走的每一步都是机械的。
我作为遥远的旁观者,不知道身处现实世界,还是正在看一部电影。
远处苍红夕阳的背景下,让他脸上的泪更加一览无余。路两边的行人奇怪的看着这个年轻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青春世界能有多大的事?现在回想起来甚至有点可笑。
经历过的人常以过来人的视角,咂着嘴巴嘲笑年轻者的无知,无病呻吟。
可每一个人都从脆弱的年轻时代走过,这注定有些伤,有些痛你必须要去经历,也注定要去承受。
经历了,痛苦了,伤过了,哭泣了,也就好了。
少年正处于人生的这个节点上。幼稚的以为朝夕便是永恒。晚熟的代价往往是需要承担更多的痛点。此时我看见他正在街道拐角的电话亭里给远方的父亲打电话。可两千多公里之外的父亲是不可能过来陪他的。他注定无法逃离这座没有时间与空间的城!
半年之后貌似走出来的少年与我相遇。只是他身边的女孩经常更换。他微翘的嘴角边是我不曾见过的笑。
于是我知道,他因为自己的逃离造成了身边女孩的一次又一次逃离。
逃离原来是一个圆。
貌似走出却又无法遁形。
(三)
我越来越讨厌一个人旅行。
五年之前这是我的最爱。一个人,一背包行囊,无需攻略,说走就走。
我可以怀揣着十块钱,骑上山地车去陌生的城市,仅仅是看一眼。真的仅仅是看一眼而已,马上再骑行五个小时赶回来。
婚后我和妻商量,能不能让我每年最低自己一个人出行一次。我觉得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放松。陌生的地点,彼此完全不了解的人与事,我才觉得彻底安心。
人总是认为在熟人面前放松,其实真正的安然总是来自于陌生人。
我渴望谁都不认识我,我希望自己活的像一个旁观者。
只是突然之间感觉这一切都很无谓。我慢慢变成了一个孩子,我渴望全家人的一起出行。我依赖着他们的气息。我贪婪的享受着他们的言笑,像空气,不离不弃。
于是在这样的远行中,我认识了后来的妻。
两个月之前,我和前妻在某座城市的咖啡馆里不期而遇。我们相视一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人因为逃离而亲近,却也因为太近而选择逃离。这是一个周而复始的恶性循环吗?
(四)
易卜生《玩偶之家》里出走的娜拉曾经激励了近代中国的妇女解放,无数的娜拉由此诞生。只是请问娜拉出走之后应该怎么办?鲁迅先生认为或者堕落,或者回家。
今天的我们依然面临着娜拉逃离以后的生存问题。
愿这个社会足够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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